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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弟的故事,也是目前无数中国孩子的故事……学费上涨的背后是什么? 总编同志: 你好! 我是一名退休干部,家住在福建省武平县万安乡下圳村。我村村民朱明华、陈春莲于1982年生双胞胎,姐朱丽芳弟朱武星。1989年7岁进入学校读书,到今年上半年高中毕业,在小学、初中、高中姐弟二人都是前十名的优等生。 今年高考成绩朱武星总分712分,填报第一志愿是厦门大学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系。朱丽芳总分610分,填报第一志愿是福建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根据二人的总分很可能都是第一志愿录取。 父亲朱明华今年44岁,母亲陈春莲也是44岁,都是勤奋老实的农民。农闲时朱明华兼做泥水工。十多年来为了培养下一代,勤奋劳动,节食少穿,特别是进入高中阶段学费增加,而农副产品价格下降,维持正常生活已有困难。特别是1999年5月祖父朱继先脑溢血发作,虽经医治,迄今生活不能自理,负担了医药费三千多元。父亲于前年做工不小心,从木架上跌下来,花了医药费一千多元,现在比较重的农活都不能做了,到现在还欠人两千多元。 厦门大学和福建医科大学二校新生入学费用加起来少则1.2万元多则1.6万元。这个数字对我村的一般村民都是很大的负担。特别是对家庭情况,要同时负担两个人的入学费一万多元,实在是难于负担的,自分数公布后,全家心里特别着急。 …… 2000年8月中旬,正当全国高校的录取工作紧张进行时,一封读者来信到了本报。 在工地上等待录取通知书 8月22日早上9时10分,福建省武平县万安乡下圳村的公路旁,记者拦住一名村民,问他朱明华家在哪里,“就是有两个孩子都考上大学的。” “朱明华,哦。”这名村民看了一眼记者的装束和乘坐的车辆,反问道,“是不是有扶贫贷款拨下?” 朱明华家是幢平房,夹在周围的楼房中,十分矮小。一个瘦小,驼着背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他就是朱明华。 朱丽芳、朱武星都不在。 十分钟后,朱武星被叫回来了。记者伸手想和他握手,他伸出手又缩了回去,这个显得瘦弱的却倔强的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手上都是泥。” 朱武星说,他是从邻居家的建房工地上回来,他和妈妈在那里帮人扛石头。 “一天能挣多少钱?” “很少,十块钱都挣不了。” “两块钱都是好的。”他的母亲陈春莲在旁边说。 将近11时,记者在离村子约两公里的一座种木耳的大棚里见到了朱丽芳,她正把一些黑色的锯末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装,那是种木耳的原料。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妇女和孩子中间,这个即将拿到大学通知书的女孩若有所思。 记者问她什么时间回家吃午饭,她说要装完才走,她数了数,还有43个塑料袋。装满了一个塑料袋得到的工钱是3分钱。这个上午,她分到了150个袋来装,能挣4.5元。 “这两个孩子,从来都是这样,放假回来,不是下田做活就是去打小工,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昨天,她是到乡政府外面的芋田里帮忙拔草。”给记者带路的是朱丽芳的邻居。67岁的退休老干部朱燕林。就是他,看到朱丽芳和朱武星的困境后提笔给报社写信。 12时30分,朱丽芳回来了。雨下个不停,邻居建房工地上停了工,种木耳的工棚里也没原料不能再装袋。 像往常碰到阴雨天一样,朱明华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三年前,他在县城的工地上,从三楼脚手架上摔下来,一根骨头粉碎性骨折。治伤花一千多元。更为严重的是,现在,摔坏的骨头往错误的方向长,使得朱明华的背一天比一天驼,他越来越像一个天生的残疾人。他想展示一下那受伤的地方,但坐在旁边的朱武星有点不耐烦地扯下了他的衣服。 这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医生告诉过朱明华,只要花3000多元,就可以彻底矫正这根骨头。 但他们舍不得这些钱,也拿不出这些钱,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几乎把所有能挣来的钱都拿来供两个孩子上学了。他们过的是全村最苦的生活。家里仅有的几盏电灯,都是15瓦的。“平时只开一盏灯,要是孩子不回来,一个月用不了3度电。”陈春莲说,村里收电费的人都懒得收他们的钱。而平时家里只要有点好东西,过节杀只鸡鸭,朱明华也要用口杯装上一大半,赶上7公里的路,给两个孩子送到学校里去。 朱明华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他们家种着2亩6分多地,一半种烟,一半种水稻,辛苦一年下来收入也就几百块钱,加上养几只家禽家畜,打点杂工,“一年的收入不会超过2500元。” 自从姐弟俩考上了高中,朱明华经济上的拮据状况就没有改变过。朱明华清楚地记得,孩子们上高一时学费是每人每学费697元,高二时加了140元,高三又加了100多。 “高三一年读下来,学费加生活费,花了5200多。”这使得朱明华一年就欠下了2800多元的债务。 让朱明华、陈春莲夫妇含辛茹苦的最大动力就是他们相信两个孩子会有出息。几乎从这对双胞胎儿女迈进小学课堂之日起,他们就给了父母这样的信心。他们被父母昵称为“芳芳”和“星星”。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芳芳”和“星星”不仅是父母面前听话的儿女,还是老师、同学眼中学习勤奋、成绩优秀的好学生。1997年,兄妹俩同时考进当地重点中学武平一中,朱武星的成绩是全县第一,朱丽芳的成绩是全县第七。 “要是他们读书读得出去,再苦我们也心甘情愿。”陈春莲说,她认为这是她最合算的一笔投资。 亲友筹钱不足4000元 7月9日,高考完毕,7月24日,分数公布,7月28日划定分数线。朱武星成绩超出重点线100多分,朱丽芳的分数则正好在重点线上。朱武星估计,他会被重点第一志愿厦门大学录取,朱丽芳则会被本科第一志愿福建医科大学录取。 朱丽芳填报的志愿,从重点到专科,清一色的医科。她不否认,填报医科与她目睹亲人所受病痛的折磨有关。“除了自己的前途,我希望能学点对家人有用的东西。”说这话时,她的爷爷坐在旁边,不时地用袖子抹一下嘴角流出的涎水。自从去年脑溢血突发之后,他就落下了偏瘫的毛病。 8月18日,朱武星收到了厦门大学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系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注明,这个系的学费每年4500元,除此之外,必须支出的费用还有住宿费500-1200元,军训服装费100元,体检复查费30元,代购无线耳机费40元,教材费300元,总计5470元。 而朱丽芳报考的临床医学系,因为是热门专业,费用只能更高。 按最保守的估计,姐弟俩要上路,至少要1.3万元。 朱家的筹款进度显得办不从心。 首先的行动是卖了一只正在长膘的架子猪,一百多斤,300多元,另外就是准备卖刚收回的稻谷,价钱便宜得让人伤心,早籼谷300斤只能卖100元。除了这些,能卖的东西就少得可怜了,“几只鸡,几只兔子,能卖几个钱?” 自从分数公布后,朱明华家里召开了几次筹款会议,参加的有朱明华的一个舅舅、两个姑姑、两个弟弟、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这几乎是他们家的全部亲友。“亲戚坐在一起,坐了几次,先是一起想办法,后来是互相揭发,说谁比较有钱。”朱明华的姑夫李荣顺说。 能“揭发”出来的钱是很有限的,舅舅答应出400,弟弟出300,姐姐出200,妹妹出100。作为和朱明华一样贫困的农民,他们几乎倾尽了全力。 两个姑夫年事已高,家里本来比较困难,迫于压力,大姑夫谢镜清以一群即将出栏的仔猪作抵押,从乡信用社贷了500元,二姑夫李荣顺没什么抵押,贷了300元。 这样,倾全家族之力,朱明华为一双儿女上学筹到的款不到4000元。面对4000元与1.3万元之间的巨大差距,朱明华感觉到手足无措。 经济上的巨大困难压倒了儿女考上大学的欢欣。陈春莲说:“姐弟俩考取,别人都高兴,我是眼泪一直流,几天没合眼,心里一块石头。” “当时的想法是,实在不行,就让一个人走。”朱明华说,“至于谁去,我说只能抓阄。” 老师还要扶学生最后一把 朱氏姐弟所在的万安乡下圳村,离县城5公里,一条宽阔平坦的水泥马路把它们连接在一起。在武平县,这远不是最贫困的乡村。在更多弯曲狭窄的砂石路、机耕道通向的地方,还有更多贫困的村庄,贫困的孩子。在几年前,这个县才摘掉贫困县的帽子。 朱丽芳和朱武星就读的武平县第一中学,曾经给贫困的学生发放困难补助,每个月10块钱,每个班5个名额。朱丽芳和朱武星都没有申请过。“班上还有比我们更贫困的人。”他们说。 8月下旬,武平一中的毕业生们陆续领到了录取通知书,今年,这所学校共有658人考上专科及以上学校,应届毕业生中82.81%的学生考上本科。 在校长办公室,记者见到一份名单,都是已考上大学但面临着缴费困难的学生。 林国科,以630分的成绩被武汉测绘科技大学录取,父母双亡,靠70多岁的爷爷担卖货和小妹外出打工寄回的钱维持家用,上完高中。 危晓夏,以714分的成绩被中央财经大学录取,父亲早逝,靠母亲的微薄收入度日,入不敷出,现在举家为学费发愁。 兰祥锋,以651分的成绩被福州大学录取,父亲先天残疾,母亲体弱多病,兰祥锋和3个弟妹均为在校学生,一家的生活主要靠其母亲辛勤耕作和亲友支持。 修兴强,以737分的成绩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父母均为下岗工人。为了凑足学费父母成天东奔西走,东挪西借,累得精疲力竭,还是无法凑齐。 何佩程,以685分的成绩被北京农业大学录取,父亲早逝,其母务农,何佩程靠学校所拨特困生捐款完成学业,现在举家为高昂的学费四处奔波 …… 这些,只是最有可能上不起大学的学生的一部分。 对于武平一中的老师来说,学生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并不意味着教育工作的结束,他们很可能还要最后扶学生一把。每年高考前后,学校都要牵线搭桥,向县里效益比较好的单位求援,“结对子”扶助考上大学的学生。在1999年,至少有5名学生得到了这样的扶助。 8月24日下午,县文明办一名副主任来到武平一中,说县人民银行、保险公司各准备资助一名贫困学生。 “到现在为止,我们只联系到两个名额。” 即使在平时,学校也得采取措施救助贫困的学生,免得他们在考进大学之前被迫离开中学校园。今年,这个学校筹措了10万元发放了对100多名贫困生的补助,这笔钱的主要来源是每个月从每个老师的工资里扣10块钱。而学校的教工休息室打扫等一些工作,由贫困生来承担,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 “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武平一中的一位老师说。因为贫困生是那么多,而学费是一年比一年贵。 姐弟俩终于负债读书 8月20日,几乎走投无路的朱明华走进了本村首富,建筑包工头谢某的家,问谢能不能借点钱,让他凑够儿女的学费。 谢表示借钱有些困难,但他说,如果银行能够贷款,他可以提供担保。 朱明华先到了乡里的农村信用社。信用社的负责人说,还没有面向学生的贷款项目,家长可以以家庭困难为由货款,数额最多只能一两千元。 8月20日上午10时左右,朱明华、朱武星跟着担保人谢某来到县农业银行城关营业所,得知新考上大学的学生,凭录取通知书并提供担保手续,可以申请贷款3000-5000元。 对于朱明华来说,这样的贷款确实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他和儿女们约定,贷款由孩子们毕业后偿还,利息则由他支付。 从21日起,朱武星几乎每天都要在扛石头、打零工的空隙到母校去一趟,看姐姐的通知书到了没有,“拿通知书就是我的任务。拿到了通知书也好去办贷款。” 26日,就在记者离开武平的前一天,朱武星去了三趟学校,下午5时多,他终于从教务处拿到了朱丽芳的通知书。 朱丽芳被福建医科大学口腔医学系录取,这个的学费是每年4800元,另外还要收的有住宿费每年360元,教材427元,床上用品97元,听力耳机48元,实验室专用工作服47元,听诊器22元,总计5801元。 朱武星学制4年,朱丽芳学制5年,学费加上每年的生活费,姐弟俩要完成学业,据保守估计,至少要9万元。 这对朱明华来说,确实是个天文数字。他显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承担这笔费用:“现在能进学校是第一步,进了学校,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朱武星和朱丽芳都表示,要边学习边打工完成学业。 在学校寄给他们的通知书里,都夹着一份学校的奖、贷学金管理规定,除了奖学金,厦门大学和福建医科大学都向经济困难的学生提供无息贷款。福建医科大学的贷学金实施细则规定,无息贷款的享受面为学生总数的30%,一等1200/元,二等800元/年,三等400元/年,四等300元/年。除此之外,学校还为经济困难学生减免学杂费、提供勤工助学机会。 无论朱丽芳和朱武星以什么样的方式完成学业,有一点几乎是可以肯定的,在4年或5年之后他们离开大学校园时,已经负债累累了。 “这是应该的,我们的教育费用本来就应该自己付。”朱武星说。 8月28日下午,朱武星给记者打来电话,说他们姐弟俩已经办好贷款,共贷了1万元,9月1日朱丽芳就要去学校报到,而他则可能到9月3日起程。这对从小学到高中始终是同班同学、感情深厚的双胞胎姐弟,终于要为各自的前途分手前行了。 而中国农业银行武平县支持信用贷款科长黄卫生在电话中告诉记者,目前全县各营业所已有十几名大学生办理了“金钥匙”助学贷款,还有更多的学生在申请和办理过程中。 (出于对朱丽芳、朱武星姐弟发愤图强行为和精神的钦佩与褒扬,本报员工集体向他们捐赠人民币5000元。)(方三文)(南方周末)
(数据来源: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见1998年、1999年《中国统计年鉴》;清华大学本科生收费为学杂费、住宿费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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