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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人希望在书里登一张我在美国之音录音的工作照片。当这个要求从E-mail上传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准备录音,一边调着声音,一边和编辑聊天... "请继续说,"编辑说,"随便说着点儿什么。" "随便说什么呢?"我问。 "嗯,就说说你那边天气怎么样吧。" "天气不错,一直在下雨,这么说吧,我的后院有好几棵粗树,晴天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一下雨,树身就立刻浮现霉绿点,很象幽灵大白天溜出来了。" "好了,声音很好,可以录了,念错的地方,就从那一句头上再来一下。" "Yeah." 你在短波中听到的我的声音,是这样从我家地板上开始的。坐在地板上挺舒服,肩膀上夹着无绳电话,眼睛看着电脑里写的稿件,电脑也在地板上。凭着一只电线都不存在的普通电话,就把乔治亚乡间的我和华盛顿的机房连接起来。 基本上,每个星期六和星期日,你的晚上和早上都有我,在《作家手记》一栏里。不过,我要是在这里给出在美国之音录音间工作的照片,有伪造的嫌疑不说,还有着真实的危险。 禁忌与图腾 通过电话远距离录音的技术手段,在美国之音已经使用了一些年头。这类玩意在高科技普及的美国广播界是小菜一碟,绝非美国之音独有,然而,美国之音在媒体帝国仍然是一个独特现象。这个大牌媒体自身是一个很难触摸的话题。 我的一位老朋友"文化大革命"中被捕入狱,罪名包括:写诗,听披头士,以及偷听敌台。敌台就指的是美国之音。他被判刑20年。就像俄国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经历的,他好几次被五花大绑着,陪被枪毙的犯人上法场。 但这并不是危险的全部。危险同样来自美国方面。在美国之音的大结构中有一个小办公室:TheOfficeofExternalAffairs,翻译过来,和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一个权威独特的小机构一样,正好也叫"外事办"。美国之音工作手册中写着:"由于外事办是与新闻媒体联络的通道,任何对美国之音工作人员的采访,拍摄美国之音的工作情景,必须事先得到外事办的许可。任何美国之音雇员想要出书或者发表文章,参加有关美国之音或者美国国际政策的讲演,必须事先得到这个办公室的批准。"据说,中文部有位雇员写了文章,想讲讲工作经历什么的,文章要通过"安全检查",最后发表没有不得而知。谁想从外部探听吗?同一本手册紧接着写明:"同样,对于想从国外使馆了解有关美国之音广播情况的人,使馆应把他们推荐到外事办来。"看得真够紧的? 最厉害的是,在美国这边有一些法律管着包括美国之音在内的机构。最重要的法律是1948年签署,1972年修正的Smith-Mundt法规,公共法402。此法规禁止美国之音节目材料在美国国内散布。解释是,让有政府背景和便利条件的美国之音,加入国内新闻业竞争是不公平的(比如对国际事件的采访)。想得到美国之音写作或录音材料的研究者(多半是学者一类呆瓜?)要和外事办协调。 美国之音。一种图腾。一个禁忌。 在中国,一方面,美国之音节目提供了语言学习的公开材料,美式英语900句早就取代了牛津腔,在外文书店里,成排、成排着美国之音开办了40年的慢速英语课本,以及美国之音广播的文化、科技、历史话题的英语录音带。这些材料无限滋润着出版者和零售商的利润,成就着无数TOFEL和GRE考生的梦想。英文节目针对东南亚听众的《美国法律常识讲话》在三联书店翻译出售着。同时,美国之音的新闻一直是"超级说法"的民间之耳,是个人之间交流看法的背景参考,到了危情时刻,它也是四面敌意围攻的打头阵的标志。干脆给它的新闻戴一顶"造谣"的帽子。 美国之音。一个有点吸引人冒险的题目? 检查一下冒险的条件: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不属于他们的雇员。我住在美国,不打算上驻华使馆报到,而且,我挺娇气的,据我的经验,美国官僚比中国官僚一点不含糊,一想到和"外事办"打交道,意味着写报告、解释、微笑,我就头大,我决定饶过这道衙门。在只身前行的时候,我还告诉自己要具备独侠的忠诚,这就是说:绝对不能给和我工作的编辑们惹上任何麻烦,他们都对我相当厚爱。 这样,我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是:用个人观察解密一下美国之音。如果说,出版者在录音环节表现了想当然的小误会,那么,我的老朋友曾经为之上绞架的这座险恶图腾,究竟是怎么组成的呢?这也许是让我想冒一下险的原因。英国历史作家霍布斯鲍姆在全面总结20世纪的《极端的年代》一书中写到:"在这个新世纪里,平常人家所获得的信息、娱乐,远比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皇帝多,每天,每时,每刻,信息源源不断输入着。"假如,我们不能对信息来源有着更平等的认识,怎么说明我们的确知道的更多?还是,你不过在以20世纪的高科技方式,快速获取着过去靠串乡小贩口传的唬人谣言而已? 这当然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游戏。你不难想象我的两难处境。这处境比美国小说家汤姆。克兰西的遭遇一点不差?他的小说触及了美国高级军事机密,给自己找上最尖端的麻烦,他清洗自己的方法是,他证明所有使用的材料都是对公众开放的材料。我只使用公开材料。在美国法律和中国国情的高墙之间,沿着阅读和经验的窄道独行,并且是出版前10天里这样急就章着。出版人在E-Mail里开出如下读者想知道的内容:美国之音结构。历史。中文部。名人名事。以及美国之音的新闻来源是什么。我敢试一试吗? 借着"美国之音"这个人人都以为相当耳熟,其实仍旧陌生的图腾,也许正好观察人类在20世纪末沟通方式的技术发展和转移。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和神秘相连,仿佛是永远摸不着门的地方,在电视媒体时代是不是"古典"的代名词?假如可能的话,我也报告一下我观察到的他们怎么办。 也许我们有必要浏览一下VOA工作手册的封底印着美国之音的宪章。这是他们的记者编辑的工作准则: 一.美国之音应始终作为权威性的,听众信任的信息来源。美国之音的新闻,必须准确,客观,并且力求全面。 二.美国之音代表美国,而不代表美国社会中某一个阶层,因此,美国之音在介绍美国的制度和思想时,应当做到内容广泛,报导全面。 三.对美国的各项政策,美国之音应该做确切明了的介绍,还要介绍人们对这些政策所发表的认真负责的意见和评论。 你不难发现,美国之音和美国外交政策的关系。这是它的任务。是它的历史。是它的矛盾。 走进美国之音,这个活儿来得非常偶然。 还是1996年秋天的时候,我在乡下写长篇已经写了两年,决定放一放,看网上新闻,看到国会正为在华盛顿增设一个中文电台的预算问题辩论。于是,找了个在华盛顿的朋友打听。那人是研究有关社会主义国家问题的,却没听说有这么个事,哈哈笑着说,别又是一个RadioMarti吧?那是美国新闻总属下的一个独立机构,做广播,也做电视,从迈阿密用氢气球发射电视信号,但是古巴人几乎收不到。《60分钟》把这个浪费纳税人钱的项目暴了光,从画面看,每日里仍然一本正经在播音室瞎忙的记者,简直像是在跟自己玩《22条军规》。那位朋友给我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对方回答,他们非常需要人,但是不做社会招聘,先看简历,再决定有没有资格应试。是吗?我心里说,那可就不是你想不想要我,而是"求之不得"什么的了。果然,简历从传真机上一过去,那边立刻来电话,要我马上飞去应试。 一块和我参加考试的还有两位男人,肤色都比我深,发的考卷不一样,是藏语的,于是也可以说,用中文考试的只我一人。考试分着笔试和录音两部分。笔试包括100道填空题;将几篇讨论如何改造北京厕所老大难问题的文章重新改造;还有一个台湾李登辉面临竞选的话题,给的背景材料是《华盛顿邮报》,《人民日报》和一份台湾联合报系在美国办的《世界日报》,看你怎么处理这些材料。100道类似百秒智力竞赛的题目,让我闻出一种熟悉的旧味道,也让我想起自己的真实状况。这状况是,在所有的社会标准考试面前,我都屡试屡败,无论是电视大众比赛,还是研究生考试。但总不能对发考卷的那位黑人妇女说,嘿,聘用天才时别用这一套。 好多题直叫我倒吸冷气:吴仪现在是什么职位?邓小平参加的头一次起义叫什么?乔石的背景经历。像山里文盲一样,我对这些玩意儿或者是一无所知,或者是曾经知道,但是全忘了。我只敢说,100道题里我肯定是答对了"八仙过海"神仙们的职业和背景。那也是恰好碰上了,因为我刚刚帮着好莱坞那边做了一个莎士比亚电影故事,用过这8位,于是查过"辞海"。握着发下来做题的铅笔,我把写的东西勾来划去,撕掉一张写乱的纸,又撕掉一张写乱的纸。我的动静太大了,不断打搅着同一屋的两位藏人,人家一边做题,一边抬头看。我才发现,长期用电脑写小说,我已经不怎么会用笔写字。 接下来是录音考试。跟着那位黑人女秘书到同一座楼顶的地方,一看玻璃门里的牌子,虽然在考卷上直找不到北,我立刻又来神了。这地方很有名,《自由欧洲》广播电台。早在当代东欧政治小说里我就读到过。在97年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Kolya》里,捷克人听它的消息判断苏军撤退的动向,电影里听广播的场景是半夜不开灯的床头。冷战结束了,冷清体现在这里,不,这里可比冷清生动多了,人正在过道上捆扎东西,卸东西,"欧洲"编辑撤走着,给"亚洲"腾地方。 我们用人家的播音室考试。那两位藏胞,先前一位有点傲慢,一位有点怯懦,这时候都挺紧张,于是我请他们先录音。同时看发给我的两份材料。一份是新华社的新闻稿,反对美国在联合国假裁军建议,另一份是小说片段,蒋子龙《乔厂长上任》中的爱情段落。预习着,觉得有点滑稽,想当年混身小说界的时候,我都没怎么读过"改革小说",此时却来一字字演义,不由猜想选题人的背景够多老派。 到后来跟美国之音录音的时候,我越发觉得人家这里的录音室真不含糊。4个从空中吊下来的麦克风集中在嘴前,大玻璃那面的录音师是位东欧人,英语带着腔儿。中文对他来说全属那两个字:天籁。他面带微笑,说让我试试音,说他会尽量给我调出好声音。我对他说了句中文,问他怎么样?他立即回答:Marvlous!(妙极了。)我微笑报答。还用说吗?无论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普通人》当节目主持,还是在天津文艺台播讲我自己的小说,我的声音都好调到,被我们的录音师肯定又肯定过了。 我用标准的播音员腔调,飞快地念新华社稿件,这位挺英俊的录音师,戴着耳机挺专心,也许是被两位太紧张的藏胞折腾坏了,我一字不错飞快念完稿子,他还没回过神来,以为我还在试音呢。换着手中的稿子,我有点儿挑逗地,改用英文对玻璃那边说,下面念的是一段小说,有关爱情的。录音师大笑,我仍然微笑。他的大老乡,俄国戏剧大师斯坦尼拉夫斯基说过,先生们,小姐们,我可以把菜单念得崔人泪下。那么,我也不难把老虎钳和轴承念出柔情。 录音间坐着一个嫩气的中国姑娘,脸上露出自己人的近呼:"你叫什么名字?"她显然忘记了不要打听考生的规矩。在她眼里,我和她今后就一个食堂吃午饭了。是吗?我猜想回头看考卷的人不这样认为。回到笔试地方,走过一间屋子,有两人正贴桌谈话,一个句子飘过来:"我在大陆人脉很深..."象在谈生意,也像政工或是特工,朴素的留学生衣着。这很有什么吗?我问自己。作家中我最崇拜的格雷厄姆。格林,不是也为英格兰的军事5处干过事吗?对写作待者来说,所有经历都是很有趣的,都可以成为写作的材料。然而,无论如何,怎么改造厕所,包括乔厂长的爱情,以及飘来的小谈话,都让我觉得不那么太有吸引力。 这样想着,走过着航天馆、艺术馆,我一个人在华盛顿中心转悠着,走到史密斯桑尼亚博物馆,找了一个公共电话,投入25美分,通过AT&T接线生,要《美国之音》中文部。想出一个多年前采访过我的记者名字,想请教一下到底在发生着什么事。 "这简直太神了!"记者在电话那头叫起来:"今天早上开会时,我们还说到你呢!你现在美国的哪里?" "我在华盛顿,想和你聊一会儿天,你们到底在哪里?" 我把自己送到博物馆来,实在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因为"美国之音"就在--他的回答是: "你放下电话,一拐弯儿就到了。" (明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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