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这件白衬衣坐上了去北京的大巴,又穿着它走进了考上北大后的第一次课堂。但是在那里,即使穿着那件最宝贝的白衬衣,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讲话。
“有时候除了努力,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在最近一次全校讲话中,他对着几百名师生说。台下的学生们齐刷刷地仰着脸。他们穿着军绿色的制服和迷彩服,像极了张俊成当年的保安制服。看着他们,张俊成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这个“报告厅”其实就是学校的食堂,玻璃窗框上的绿色油漆已经剥落,舞台的前端坑洼不平。而坐在这里的一些学生家里,写“福”字只用得起白纸,墙面跟地面都是灰黄的。学校贫困生的比例为10%,每到过年过节,张俊成总会组织老师为他们送去米、面和油。
“这些东西也许就能让他们过好一个春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过春节,庆祝的方式就是喝到一碗肉汤。
现在,他要带着800多名学生活出更好的人生。从北大毕业回乡时,他带回了整整3麻袋的书,每到一处职业学校工作,就会把这些书都带过去。很多书都是北大的教授推荐的。
在北大上课的日子,他会陪着老教授一起在未名湖畔散步,听对方讲黑格尔和马克思主义,也会接过教授开的书单,去地摊上一本一本地翻。“月底如果剩下三四十块钱,可能会都用来买书。”他把一本名为《书祭》的小说反复看了好多遍,里边的主人公需要每天拾粪,却经常趴在教室窗外偷听上课。他觉得这个人像极了自己。
那些书跟着他挤上了从北京回乡的火车,如今在一间图书室里,跟6种报纸、四五万本书放在一起。那是他为学生们打造的“外面的世界”。一次大雨,他担心图书被淋湿,在半夜两点赶到了学校。
他把学校当作一个“军事训练场”,早上五点五十分,他会准时来到学校,等着跟学生们一起跑操,检查要求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每天晚上,他要花两个小时在17间教室来回走动,看着学生们上晚自习。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学校在仪器设备上的投资已经上千万元。在今年即将开始的招生中,他将计划招收人数扩大到600多人,并坚持着最初的想法:“办学校并不是为了营利,学生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的张俊成似乎很少跟“落后”扯上关系了。甚至他的每一天都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的。每天睡前,他会把第二天每个小时的日程都安排好。他最新的计划是,10年之内成立长治第一所民办大学。
距离当年那场高考已经有22年了。对他而言,那并非实现人生跨越的唯一方式,却是“必经之路”。有时他会想,如果当时自己做保安时没有被分到北大,也许人生就是另一种光景。但他不愿意把自己简单地概括为一个“幸运者”,他认为自己是“实干阶层”中的“努力者”。
尽管他的“成功”很多时候只是一种个例。在他带过的职校生中,能够“出人头地”的大概占30%。但他认为这个社会是完全公平的,“从来没有人会阻拦你努力”。他的办公室有一张匾额,上面写着“天道酬勤”。至于自卑,那是“自己看不起自己”。
在他之后,有许多人曾经或者正在复制他的“成功模式”,包括自己在职校的学生。那位学生被他送到北大保安队,也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北大行政管理学院。
张俊成为学生感到高兴,却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成为一种固定的模式,“每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而我也只不过是个平凡人罢了”。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玄增星 陈轶男
责任编辑:戴全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