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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8月14日英巴扎-沙漠公路-森林公园
回库尔勒的路上，我们遭遇了沙尘暴，能见度只有十几米，车子只好打着大灯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行驶，像是一只只蜗牛在长长的沙漠公路上爬行。我想，越是在这种时候，人们才越关心胡杨林的命运。此时我又想起路上见到的那块石碑，我们企盼着不要让这些文字成为胡杨的墓志铭，我们企盼"英雄树"不再流泪――
在英巴扎附近的一片胡杨林中，树立着这样一块石碑："胡杨，属于杨柳科，别名异叶胡杨、梧桐，主要分布在塔河冲击平原，在轮台县境内有胡杨林36万亩，建有自治区胡杨林自然保护区，胡杨林内沙丘湖泊纵横交错、壮观迷人，野驴、鹿、羚羊等多种野生动物出没。具有较强的生命力，传说可活1000年不死、死后1000年不倒，倒后1000年不朽。"在当地，人们往往把胡杨称为"英雄树"。
据介绍，胡杨距今约有300万年至600万年的历史。她耐盐碱、耐干旱，不怕酷热严寒，对抗着沙漠的侵袭。我国的胡杨分布在新疆、内蒙古、青海、甘肃和宁夏5个省区境内，新疆的胡杨面积占全国的91%。沿塔里木河流域呈走廊状分布的35.2万公顷胡杨林是目前世界上面积最大的一片原始胡杨林。
巴州林业局的一位领导告诉我，胡杨林对于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十分重要，是不可缺少的物种。他说，胡杨林对农民的经济价值是比较大的：第一，人们居住的房屋全用胡杨林作材料；第二，人们生活中离不开胡杨林，尤其是烧柴、用柴；第三，在塔里木河沿岸人们过河、摆渡，要用胡杨做成的小舟，其它水利建设也离不开胡杨。由于经济条件所限，到目前为止，胡杨林依然是少数民族地区、塔河两岸居民衣食住行不可缺少、不可替代的树种。当然，胡杨林最突出的功能是它的生态价值，正是由于胡杨林的防风固沙功能才使得人们赖以生存的绿洲不被沙漠吞掉，可以说，胡杨与新疆的绿洲齿唇相依，守卫着新疆人繁衍生息的土地。
"英雄树"给了我们许多对生命的感叹，而"英雄树"今天的命运却让人忧心忡忡，人们不愿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现实是：大片胡杨林正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
就在英巴扎附近的那块石碑旁，大片的胡杨因为缺水正在枯死，英雄树欲哭无泪！数字是枯燥的，但数字反映的事实却令人深思。1958年，国家综合考察队统计，塔里木盆地生长着780万亩胡杨林。1979年，新疆林业航测时，胡杨林已减少到420万亩。塔里木河下游两岸的胡杨林带被人们称为"绿色走廊"，据史料记载，18世纪40年代，这一地区有胡杨180万亩，水草丰茂，牧业兴旺，人们安居乐业,到本世纪50年代，胡杨面积减少到100万亩,目前塔里木河下游的胡杨仅剩11万亩。
谈到胡杨林，巴州林业局的一位副局长痛心疾首地说：塔河中游地区是自治区1983年批准成立的胡杨林自然保护区，总的面积3952平方公里。长期以来，由于干旱缺水，加之人类活动的加剧，巴州的胡杨林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同时现存的胡杨林的林分质量也在降低，原来每亩胡杨林的蓄积量为4立方米，而现在每亩地的蓄积量则降到了不足1立方米。枯竭、衰败的胡杨林也已经占到现存面积的51%以上。同时，胡杨林的功能也大大减退，最突出的表现是防风固沙的功能减退，从而加剧了荒漠化的不断扩展，导致了沙漠向塔河两岸、绿洲内部侵袭，同时绿洲内部的沙漠化也在加剧。
这位从50年代开始就生活在塔河岸边的半百老人告诉我，由于胡杨的减少，现在8级以上大风比过去明显增多，原来8级以上大风在这里每年也就是7、8次，现在则增加到13到15次左右，频率比较高。现在这里扬沙天气每年达10天左右，浮尘天气高达100到130天左右，对塔河流域的生态环境及人们的生存环境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目前青新公路沿线两个沙漠的合拢进一步加剧，塔河被沙埋的情况日益突出，草场退化的情况非常严重，发菜、骆驼麻植被大片枯竭，面临着消失的威胁。
"在五六十年代，我们所在的这些地区胡杨林郁郁葱葱，是'鱼跳龙门'、'塞外江南'的绿洲，给当地农业、畜牧业、交通提供了良好的环境，而现在的胡杨林却像战后一样呈现惨败、枯竭的景象。50年代统计，这里的胡杨林面积在90万亩左右，现在已经所剩无己，而就是这些勉强生存的胡杨也会在不久以后消失。因为她们年复一年得不到水的灌溉，得不到人们对它的关心和爱护。胡杨在哭泣！胡杨在发出悲哀的呼唤！"谈起胡杨林的消失，老局长的眼睛里湿润起来。
是谁制造了胡杨的惨剧？是人类自己。从1950年到现在，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林区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毁林开荒。90年代初，塔里木盆地第三次开荒浪潮势不可挡，一项粗略统计表明，10年来，塔里木盆地新开垦土地面积超过300万亩，仅1998年以来，开荒面积就达70万亩。开荒是为了生存，但是缺少了可持续发展的意识，造成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
前几年，棉花价格十分诱人，种棉花成为当地一个非常赚钱的行当，当时一些企业、个人在这里掀起了开荒的热潮。但从去年开始，棉花价格大跌，开发商们发觉无利可图，屁股一拍走了。如今，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整片整片动辄上万亩的撂荒地，没有种一根草、栽一棵树，土地裸露着。专家指出，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将变成一片沙漠。
胡杨遭受毁坏，风沙就向人类发起了进攻。英苏乡70年代以前是一个牧业公社，有20多万头牲畜，牧民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但好景不长，1972年塔里木河断流，再加上当地建设一条砖路，砍伐大量胡杨烧砖，致使胡杨大量死亡。英苏乡失去了胡杨的保护，牧民被风沙赶向其他地方，这里成为一个"空壳村"。
胡杨的萎缩也对野生动物造成了危害，使得野生动物已经到了濒危的状况，像塔里木马鹿。调查表明，在60年代，这里每平方公里有塔里木马鹿2～3头左右，而现在，10平方公里还见不到一头。从这个数量可以看出，马鹿的繁衍栖息地的环境被破坏以后，它不能再繁衍了。要拯救它，首要的问题就是要恢复和保护胡杨林。
谈起对胡杨林的保护，老局长说有四个很关键的问题：一是加强水利建设，尽快为缺水的胡杨林送水；二是减少人为对胡杨林的继续破坏；三是加快人工胡杨的培育；四是加大法制宣传以及对犯罪行为的惩治力度。老人指出，现在有些人仍然在继续破坏胡杨林，尤其是受眼前利益的驱动，依然在进行开荒，对胡杨林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同时现在林牧的矛盾也比较突出，人们为了保护牧业，也对胡杨林进行破坏。
当我们置身沙漠的时候，不得不再次为"沙漠英雄"胡杨林的命运担忧。梅忠堂摄
在塔河治理中，将来可能在沿河两岸修建堤坝，防止有限的水资源向远处漫溢，这样会不会影响到胡杨林的生存呢？提到这个问题，老局长忧心忡忡：不管修不修堤坝，胡杨林一定得有水，否则就很可能在10多年后，塔河中游地段出现胡杨林的萎缩，只在沿岸的两侧形成一个绿色带，而向两岸的延伸将会消失。因此，我希望新闻界呼吁一下，对塔河中游的胡杨林保护和治理要慎之又慎，用发展的眼光和战略的眼光来治理塔河、保护胡杨林。我讲的慎之又慎，是指现有的胡杨不能再遭到新的破坏，在治理过程中确保这一地区胡杨的生存与发展。塔河中游地区是巴州经济社会相对发达的地区，一旦这一地区再遭受新的破坏，那么对这一地区的三个县、包括石油在内的工业、农业和居住的环境造成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在我看来，现在的问题应该因地制宜，从当地的胡杨林以及农业、畜牧业等现有的规模来综合考虑问题。在塔河没有再增加新水源的情况下，唯一的出路是上游节约用水，加强综合治理。对塔河中游地区的保护问题，我们必须吸取原来的教训，不能丢掉一个台特玛湖，丢掉一个罗布泊，丢掉一个绿色走廊，然后再丢掉一个塔河中游地区的良好环境。
采访完这位老局长，我的心情越发沉重。其实，塔里木河流域近50年来的生态史其实就是一部胡杨的伤心史。在沙漠公路上行驶，记者目睹了公路两侧胡杨死而不倒的悲壮，她巨大的身躯挺立在茫茫大漠之中，仿佛仍在同狂风作战，又好像在向行人诉说着心酸的往事。车再往前开，进入眼帘的胡杨树干枯得越来越多了，眼中的绿色也越来越少。当地人告诉我，如果没有胡杨林，沙漠就把我们这里掩盖了，那时数百万群众的生活和生存将面临威胁。
回库尔勒的路上，我们遭遇了沙尘暴，能见度只有十几米，车子只好打着大灯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行驶，像是一只只蜗牛在长长的沙漠公路上爬行。此时，我再一次想起了胡杨林，想起了英巴扎附近的那块石碑。当我们置身沙漠的时候，不得不再次为"沙漠英雄"胡杨林的命运担忧。我们企盼着不要让石碑上的那些文字成为胡杨的墓志铭，企盼着"英雄树"不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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