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成人对童年的入侵,已经是个世界范围的现象,正在引起全球教育学家、心理学家、和家长[微博]的警觉。
不久前,一位美国母亲在网上发飙:“我上幼儿园的女儿每天拿回来快一个小时的家庭作业!她还不会读,怎么写?怎么可能回答卷子上那些问题?她的作业自然成了当妈的作业。我每天下班五点才回家,孩子也是差不多那时候回来。要先要忙着作饭。等晚饭吃完,就要给孩子的学校忙一个小时家庭作业。而且,我一管她,更小的孩子谁来管呢?这实在太不公平了!”网友们纷纷回应:“老师总说是十五分钟的作业。可是,孩子本来精神就能不集中,作业又那么难,怎么也要一个小时。”“你要大胆地和老师论理。这不仅是替你自己说话,也是替别的家长说话。”
这是美国幼儿园大战的一角。在最近二十年,美国的幼儿园里发生了一场静悄悄的革命。本来,幼儿园只是个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没有任何书本的因素。但不知不觉中,幼儿园不仅教读书、写字、算术,甚至还有颇为系统的课程要求,老师要照本宣科地跟着教学大[微博]纲走,孩子们则每天带回家一堆家庭作业,要按时完成,家长检查、签字等等。总之,如今的幼儿园,越来越象是小学的低年级。
这种幼儿园小学化,和高中大学化一样,是美国教育的一个大趋势。以高中而论,学生毕业时往往已经通过了许多“高级课程考试”。这种高级课程,是大学入门课的水平,通过了这个考试就可以在大部分大学免掉相关课程的学分。《新闻周刊》的全美高中排名,甚至以各校提供的“高级课程”的数量为基准。以教育上最为领先的麻萨诸塞州为例。本来该州最好的公立学校是波士顿拉丁。这是美国第一所高中,培养了四位哈佛校长,进去要考试。但是,1992年,麻萨诸塞州议会决定建立“麻萨诸塞数学与科学学院”(Massachusetts Academy of Math and Science),通过考试招收全州最优秀的学生来读高中最后的两年。这所学院,说是半个高中(正常高中是四年),实际则设在伍斯特理工学院(Worcester Polytechnic Institute)校园内。学生第一年上精英级的高中课,第二年则在伍斯特理工学院象普通本科生一样选课。因为伍斯特理工学院在美国算是所科技名校,学分绝大部分大学都承认,麻萨诸塞数学与科学学院的高中毕业生,实际上也就都是该上大二的学生了。该校在各种成绩上,也大有超越波士顿拉丁之势。
应该说,高中大学化,对一部分聪明的学生而言还是非常必要的。但是,幼儿园小学化则产生了大量的副作用。2009年美国的“儿童联盟”发表一份报告,题目是《幼儿园的危机:为什么我们的孩子在学校需要玩耍》,警告幼儿园小学化正在全面摧毁孩子的身心健康和学业的发展,必须紧急煞车。
报告提出的事实是清清楚楚的:全日制幼儿园的孩子每天花在阅读、算数、准备考试和应试上的时间,高达两三个小时,而自由活动的时间则仅有三十分钟。学业的压力,使孩子变得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有侵犯性,行为问题日益加重。幼儿园小学化毫无必要地加速了孩子的学业,造成了“孩子老得快”(KGOY: Kids Getting Older Younger)的现象。调查表明,那些从幼儿园就开始读书的孩子,学业确实起步早,比其他孩子领先。但是,这种领先到四年级时就消失了。在那些“问题孩子”(at-risk kids)中,早读书反而带来了严重的问题。早读书使这些孩子的智商在初期有所提高,但到十五岁时,他们的学业急速下降,还不如那些晚读书的。
这种“死读书、读到死”(drill and kill)的恶果是国际性的。德国在七十年代进行了教育改革,把幼儿园从以玩为主转化成以学为主。后来有学者对五十名在以玩为核心的幼儿园长大的孩子和另外五十名在以学为核心的幼儿园长大的孩子进行了对比,发现在以玩为中心的幼儿园中长大的孩子,在阅读、数学等方面明显比在以学为中心长大的孩子要好,而且在感情发育、社会能力上更健康,在创造力、口头表达能力、和勤奋上,也具有明显的优势。面对这样具体的证据,德国的幼儿园又改回到以玩为中心去了。芬兰的幼儿园一直坚持让孩子玩,没有小学的内容。另外,芬兰的孩子七岁才上小学,比美国的孩子晚一年。但是,芬兰十五岁的孩子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进行的“国际学生估测”中,一直在西方国家中排名第一。
为什么在幼儿园读书会毁了孩子?理解这一问题,这就必须回顾一下幼儿园的历史。幼儿园是德意志教育家福禄培尔于1840年前后创立。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教育革命。在工业革命以前的欧洲,孩子七岁前一般不上学,上学则无非是满堂灌的大课和背诵经典,和中国式的死记硬背非常接近。后来卢梭写了《爱弥尔》,主张孩子要抛开课堂,到大自然中让自己的手脚和眼睛当第一位老师,从直接的经验中学习。这在哲学上为现代教育奠定了基本的原则。接着,瑞士教育家裴斯泰洛齐把卢梭式的哲学贯穿到教育实践中,创立了实体教学法。他提出孩子在接触一个概念前,必须先接触这个概念指涉的实物,通过直接和实物的接触获得知识。词语、阅读当然都属于概念的范畴,属于成人世界。实物则属于孩子的世界。教育要以孩子为中心,就必须从实物开始。福禄培尔作为裴斯泰洛齐的追随者,把其实体教学进一步深化,发明了“福禄培尔的礼物”,实际上是一系列作手工和游戏的材料,积木是其中的核心。这样,他把裴斯泰洛齐的实物抽象化为积木式的几何形体,孩子可以象科学家们用原子来解释万物一样,用积木等等基本元素构成自己的世界。
这套教学的有效性,使幼儿园成为世界学前教育的主流。现代儿童心理学、教育学的研究不断证明,孩子在这种由成人引导和组织的游戏中能够最有效地学习。他们能够自己发明场景和故事,解决问题,磨练社会技能。他们知道自己要作什么,而且作起来很自觉、很努力。因为他们有内在的动力,从游戏中自然学会了如何成功地追求自己的目标。那些在这种复杂的游戏中长大的孩子,比起不太游戏的孩子来,有更好的社会能力、理解他人的能力、更丰富的想象力、和更高的语言能力。他们性情更温和,更有自制力。动物的研究也证明,游戏的动物比不游戏的动物有更大的大脑、更复杂的神经系统。
以上这些,本是战后欧美幼教的主流理论。但是,在最近二、三十年左右的时间里,美国的教育实践渐渐偏离了这种理论。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全球竞争。冷战前的全球竞争是国家竞争,个人之间很难跨国较量。冷战后美国成为独霸,但因为全球化的国际人才流动,美国人再不可能躲在国界后面自己过日子了。在个人的层面上,美国人要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竞争,仿佛是大家都在申请一个工作。而移民[微博]特别是亚裔子弟的优异学术表现,使美国的家长坐立不安,生怕自己的孩子日后被别人挤掉。举例而言,2005年波士顿三十四所公立高中的第一名(即为师生选为毕业典礼代表学生致辞的人),有二十名是移民或者移民的孩子。有的十三岁来美国时一句英语不会。有一个还在等待遣返。最近还有一些研究,调查亚裔和拉美裔移民,发现第一代移民学术表现最好,第二代则稍弱,但到了第三代就明显下降,和美国主流社会的学生差不多了。也就是说,越是美国化,学术表现就越差。再据国际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McKinsey等权威机构的调查评估,在2006年三十个主要工业化国家十五岁的学生中,美国学生的数学水平排第二十五,科学排第二十四。在四十年前,美国在高中毕业率上还领先于世,如今在二十八个工业国家中排第十八。在1995年,美国的大学生比率还是世界并列第一,十年后跌到第十四。这样里里外外不如人,日后怎么生存?于是许多美国家长越来越迫切的要求让孩子早点起步。
基于这样的压力,联邦政府也大力投身于教育。1997年四月十七日,“早期儿童发展和学习白宫会议”举行,第一夫人希拉里不仅出席,而且发表了重要讲话。早期儿童教育成了美国的国策。在布什任上,国会又通过了《不让一个孩子落后》的法案,其中一个核心内容,就是加强联邦政府对学校的监督,通过标准化考试的办法确立基本的教育水准,惩罚那些达不到标准的学校。结果,标准化开始越来越热。我女儿从四年级开始有全州的考试,有时一周要考两三次。有慢一点的孩子,吓得不肯来上学,家长只好将之转到私立学校。为了上孩子们在四年级时适应得好一些,许多学校也纷纷从幼儿园起就开始为标准化考试作准备。比如,有些学校采取了家庭作业递进制,每升一级,家庭作业多十分钟,从幼儿园的十分钟家庭作业开始。这样,到了四年级需要应试时,孩子就自然养成了一天作五十分钟作业的习惯。当然更不用说,商业教育公司大肆兜售《婴儿爱因斯坦》、《婴儿莫扎特》之类的产品,许多家长生怕孩子落伍,要求学校多留作业。
这场幼儿园的家庭作业大战,体现了美国教育应试化的趋势。面对这样的趋势,中国要不要追风?事实上,中国根本不是追风的问题。中国的应试教育,早已吹在美国的前面,早已渗透到了更小的年龄层中。不过,美国和西方这种早期应试教育的经验,还是给我们提供了很有参照意义的反面教材。毕竟,西方的心理学、教育学的研究比较发达,能够追踪接受不同类型教育的孩子从四五岁一直到成人时期的表现,比起我们普通人的印象来要准确得多,而且能够进行跨国比较。前面已经提到,目前欧洲的研究结果证明:接受了早期应试教育孩子,虽然小学享受着短暂的领跑阶段,但到中学以后学习比较慢、普遍被没有接受早期应试教育的孩子赶超。我们日常的经验也能提供不少印证。那些从小用功的乖孩子,到了中学后就越来越笨,似乎脑子已经老了。而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小学不好好读书,但到了初中或高中突然“懂事”,学业突飞猛进。我们常说,这种孩子的脑子还处于清新状态,特别好用。
其实,美国的应试教育,有许多社会原因。大体而言,应试教育在中低产阶层中比较盛行,在中高产中则受到许多抵制和批评。中低产阶层,特别是贫困阶层,一般家长的教育程度很低,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同时贫困地区的学校很穷。以有限的资源解决弱势阶层子弟的教育问题,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批量生产,一个照本宣科的老师(这种老师经常素质不高,无法创造性地教学)管一大堆孩子,用统一考试来测量进度,多少能保证基本的教育底线。中高产阶层,所在的学区也比较富裕,能花得起钱雇更好的老师。素质高的老师,不需要统一教程,每个人教的班级有很小,当然可以进行启发式教学。更重要的是,中高产的家长至少是大学生,对教育的体会深刻得多。即使没有学校,他们大多也能在日常生活中对孩子循循善诱。所以,教育水准高的家长,多要求孩子的教育是“对话式”,而不是满堂灌式。
我女儿在这方面非常幸运。她从一岁半开始就进入了纽黑文一家著名的幼儿园“创造孩子”(Creating kids)。该幼儿园遵循的是哈佛著名心理学家Howard Gardner的“多重智力”理论,这套理论认为,儿童乃至人的智力比传统学校课程所涵盖的要宽广得多。传统学校课程主要以语文和数学为核心,扩而广之不过是文史和数理。这基本是传统的智商理论所强调的能力。但是,Gardner发现人的能力要广泛得多,如音乐、肢体运动、人际互动等等。他主张突破学校常规课程给孩子更广泛的发展机会。Gardner的理论虽然还有许多争议,但他至少意识到成人对孩子智力和感情发育过早的干预和“修剪”是多么有害。女儿所在的这个幼儿园,在Gardner的影响下坚持自然成长的原则。其中的一个硬规矩就是绝不教读书识字或者算术,从来没有家庭作业。同时,幼儿园强调老师给孩子读故事,教孩子各种舞蹈,领孩子接触自然(玻璃窗上设有透明的鸟窝让孩子观察鸟儿的家庭生活)等等,保证孩子绝对快乐。我们当时还有些担心,曾质询过幼儿园的主管是否至少应该让孩子认识几个字母,但被干净利落地拒绝。结果呢?女儿上小学一年级时,阅读已经很好。早晨醒来看父母还没起床,自己先读半个小时的书。如今到十二岁,也是班上顶尖的学生之一。也难怪,当时耶鲁的许多教授和研究生,为了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这个不教读书写字的幼儿园而不竭余力。
我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父母怎样根据孩子不同阶段的发育特点,最大限度地激发孩子的潜力。记住,这里讲的是“激发”,而不是“灌输”。“激发”是点燃孩子内心的火焰,等这火焰烧起来,孩子的成长你想挡也挡不住。“灌输”则是把你有的东西急急忙忙地硬塞给孩子。最后孩子所掌握的,大不了就是你有的东西,或者你认为有用的东西,很难有超出你想象的发展。而在大部分情况下,硬塞给孩子的东西很难成为孩子自己的东西。总之,孩子是个幼苗。家长和老师要对之施肥浇水,培育其内在的生长动力,而无法替代她的生长。下面,我就将具体记述和讨论这一施肥浇水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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