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环太平洋地震带进入又一个活跃期，近年来周边频频传来地震和火山爆发的消息，与此遥相呼应，老作家王朔在沉寂数年后，又开始发作，起手做了一个自选动作，将当年《玩的就是心跳》中不忍再写下去的经典倒叙拿了出来，真的坐回到童车中，奶声奶气地扮演起方枪枪，写了一部名叫《看上去很美》的小说。只是《玩的就是心跳》中的苍凉在这里变成了全然的做作，不过还是欺骗了一批等待他新作的“王迷”，让王老先生看上去感觉很好。

　　于是先生一发不可收拾，先是光荣地加入到了伟大的中国知识分子行列中，然后又学着那个“头子者老，牢骚而又”的鲁迅老先生写起了杂文，声称要就此看齐鲁老爷子三十年代在上海挣现大洋时的收入水平，就有了《无知者无畏》，有了他和金庸等港台四大俗的一场群架，并就此成长为一位资深的语言学家、宗教学家和历史学家，在《三联生活周刊》上的《狗眼看世界》专栏上讨论了一个圣经故事、一批他所不喜欢的词语和一些历史疑点问题，最近还做了一回大师秀，象孔子柏拉图一类的哲人一般，搞了一个《美人赠我蒙汗药》的对话录。俨然看去，王老先生火力还是很壮，满脑门都是智慧，大有高手之神采名家之风范，让人仿佛看到了一具文化恐龙的骨架一般。作为近二十年来中国文化舞台上最成功也最伟大的戏子，王老先生依然人老而心不老。

　　砸玻璃窗的衰迈老朽

　　多年以前，一位国内的新潮评论家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小孩总是得不到周围大人的重视，心中颇为愤懑，一日恶向胆边生，操起石头便砸碎了玻璃窗，这下谩骂和皮肉之苦自然是免不了的，但总算开始被人重视了，知道这不是盏省油的灯，以后得多注意着点。

　　讲这个故事的人，想说明他们这一群人当年是如何的不易，只有出此下策才总算在文坛争到了一席之地。当然对中国文坛来说这也算不上个新鲜事。文学老秀们把所有说话的地方都占了个遍，有时候自己彼此之间还会因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因此对每个时代的小年轻来说，要想让别人来听一听自己的声音自然难上加难，伶俐点的就学会了递门生贴加入到某大帮派之中，通过为老大摇旗呐喊把自己给推出去；心高气傲点的就不得不去做那个砸玻璃窗的小孩，凭着一股爆发力，作惊人之语之举。当然其中大多数人都失败了，因为老同志们都是过来人，心里门清，知道这帮小子的那些小算盘，哪能让他们讨得便宜，所以高挂免战牌，四两拨千斤，让他们的拳头打到棉花堆里去。不过，也有例外，此时往往机缘凑巧，部分媒体和出版商开始对老秀们感到腻歪了，想找些新鲜的刺激，于是砸玻璃窗便就成了一个闪亮之处，新秀们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出头之日。

　　当年，王老先生还是一个奋发向上的文学青年时，砸玻璃窗的事情也干过不止一回，总算是弄了几回潮，也成就了今天的赫赫威名。王老年轻的时候做这种事情，还颇能被人理解，因为年轻，当时的王老虽有一腔才思，却处处不受人待见，受了不少委屈，心中的苦闷真还不止一堆，所以说出的惊人之语中至少有七八成是真实的。可现如今，王老已经如此高龄，在即使不做任何事都有一大堆闲人围观的情况下，还要跟年轻人争风吃醋，去干这等砸玻璃窗的力气活，则未免有些可疑。

　　一种比较好听的解释可以这样讲述，王老依然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不过，这在有些人耳里听来可能比蜜糖还甜，但王老大概不会这么想，因为这其实是王老自己当年玩剩下的修辞手法，听着未免要有些心惊肉跳。与其这么夸他，还不如直接骂他。所以笔者还是比较赞同另一种解释，在沉寂了这么些年后，王老大概是有些着急了，怕就此消失在历史背后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因此再次粉墨登场，本来想正正经经做点事，满怀深情地写了一个什么《看上去很美》的东西，但到底很久没练把式了，没想反而倒了大家的胃口。于是心里更急了，慌忙之下，忆起当年那股潇洒劲，便情不自禁一边做着朝廷命官，一边搞起打家劫舍的生意，想老来俏加新新人类一把。

　　抹了油上了妆之后，那身段那俏脸还真有当年的影子，而且作为一个老游击队员，经验也丰富了许多，知道砸哪几扇玻璃窗效果最好。不过，王老到底如今也是朝廷中人，按《霸王别姬》的说法也算是个角(发爵音)啊，砸玻璃窗再不象当年那般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身边多出了几个同僚一窝帮闲，不仅可以在一边大声喝采，还能总结出王老砸玻璃窗的种种伟大意义：王老无疑是我们时代的先驱和名优，是指引我们继续前进的一盏指路明灯。

　　只是王老能耐再大，也终究挡不住一个老字。老人家帝王将相的日子过惯了，再去落草就不得不弩着点劲，因为要把全身的愤怒肌肉都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动作就难免僵硬了点，让人看着有点最后一搏垂死挣扎之感。而且随着地位的变化，王老现在的愤怒，也难免有些嘉庆想搞掉和珅的感觉。故此民间有传言，所谓：四大俗跌倒，王朔吃饱。不过这是统治阶级内部的事情，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笔者只是担心，王老这种聪明的壮举会被其他功成名就却又无所事事、想要老有所为而又不肯下苦功、还心中一片苦闷的老同志们学了去，也老不正经地干起这营生来，其实不愤怒却又为名为利作出一副愤怒状，把这块本来让小年轻们发泄不满的领地给征用了。我们可以看到，最近王老正在有意识地讨伐一些的新生砸玻璃者(象余杰之类)，并试图把这块地盘说成是他的世袭领地，是他开了全中国骂人的风气之先，不仅精彩地道，而且还历史悠久。

　　唉，人老了就是这样，记忆会差一些，而更年期综合症又会使他性格变得比较乖厉，大家还是原谅他吧。

　　名优是这样被消解的

　　虽然老作家王朔在退出历史舞台之前，所进行的垂死挣扎动作甚是不雅，有点老翁学着小屁孩当街蹲着撒尿的味道，但作为一种文化象征的“王朔”之死，与他老人家的关系却不是很大。就象老人家的小说《千万别把我当人》中的那个顽主一样，名优“王朔”是稀里糊涂地让人给做掉的。

　　此事说来话长，一直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王老当时比较年轻，差不多还唇红齿白着，当过兵经过商，都不算成功，看到当时那些叫做文化精英的人士很吃香，啥事不用干只要装出一副深沉相就能吃香喝辣跟美女调情，就开始不学好，觉得自己也能码几个字，削尖了脑袋想往这堆人里面挤，但人家不待见他，觉得他太俗，象赵老太爷对阿Q一般说道：“你也敢深沉，你也配深沉。”咱王老当年也是一条有血性的汉子，哪能如此受人奚落，一拍胸脯就索性俗到底没文化到底了。由于一直都在精英边上打转，作为当时天下第一聪明人的王老自然对这些精英知根知底，明白他们的命门所在，知道这些爷只是靠着裤裆里夹了一根擀面杖，才有了一副雄赳赳的神气，其实虚得很，一晃悠就全部散架了。

　　也是机缘凑巧，自九十年代开始，这些所谓精英和代言人便开始了他们的全面溃败，王老正好宜将剩勇追穷寇，发扬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这些自以为贵族的群体的泼皮一面揭露得一览无疑，为饱受压抑的俗人长了志气伸了冤屈，由一个愤青而成长为一个文化英雄。

　　但中国的世事变迁之快，却是王老所不能逆料的。当年的那些精英在被王老等揭了底后，竟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出国的出国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做名流的做名流，虽然面子上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深沉相，但私相授受时，则开始全然运用起王老的那套“我是流氓我是谁”的语言，再没有那种脸皮薄的毛病，反正都是俗人，什么茅招都可以使出来，如找托吹捧自己、如在自己的地盘上跟人打官司，等等。所谓世纪末心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此外，不少当年本来打算要去做精英但错过了时间的小年轻们，在看到局势变换之后，便很快由精英的崇拜者，成为了王老的追随者，一边做着有点成就感并技术化了的小官僚、小掮客、小文人，一边将王老的语言运用得炉火纯青，将自己装扮成天生的俗人，并以此为自己的精神准则，在各自的岗位上多捞多得。

　　因此，从上世纪末来看，王老推崇的“流氓”精神的实践者，恰恰不是他所以为的真正的俗人，而恰恰是那些有些权威有些资源的政治“流氓”、经济“流氓”和文化“流氓”，其实真正的“流氓”岂是那些没权没势的俗人所能做得的，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看看四大俗的电视和绯闻逗逗闷子罢了。所以，今天王老努力演戏的结果，只是在为这些技术化的“流氓”提供进一步的精神食粮而已，使他们的“流氓”行为因此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受他吹捧的真正俗人们恰恰在事实上受到了进一步的压抑。王老因为想做一个俗人的代言人，而真正地成为了一个当代“精英”的代言人。和王老颇为相象的英国“愤青”、美国“黑幽”们决不会想到他们的中国小兄弟竟有如此造化，所以王老最近写的《灿烂的文明在哪里》是我等知道分子所不能苟同的，把你化得连骨头都没有了，难道还不够灿烂？所以王老先生不要妒嫉那个鲁老爷子，跟他比，确实火候还差点。知道分子们都知道，鲁老爷子早就对此有过精妙的描述了。

　　马克思在他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中曾经说过一个观点，大意是这样的：历史总要死两次，一次是悲剧性的，一次是喜剧性的。九十年代中期，当时跟今天的王老一样作垂死挣扎的精英阶层，曾经对王老发动过一次疯狂的围剿，因为犯了众怒，王老在一段时间内被悄悄地封杀了，当时看来，王老是一个悲剧性的英雄。但今天王老再次出山，虽然小有挫折，但基本顺风顺水，不过作为一个有革命性意义的文化象征，他已不复存在，基本上已成为了一个马戏团里的逗哏者。多年以后，我们也许还会怀念跟他同时代的另一位愤青崔健在这个时代所做的那个《无能的力量》，但我们大概不会再怀念王老在现在所做的种种精彩表演。如果说，上一次名优“王朔”的赤膊上阵，还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伟大的行为艺术的话，那么这一次，则纯粹是一次脱衣舞表演了，而且还是一个半老徐娘的脱衣舞表演，肥腻腻的赘肉在迎风招展并发出环佩般的叮咚之声，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是另一次行为艺术。

　　莎悠娜拉吧，名优“王朔”！(1234567）

　　本文选自专题--点击王朔：让我们告别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