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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同学蔡可先生写来电邮,嘱我就“网络与人文”的话题写篇千字文。我对此当然没什么特别研究,只是凭本能地觉得,这或许对现实感和思考力不无考验,就试着往下乱想一气了。 其实人文学者也没有闲着,他们经常公开或私下地议论这个话题,因为网络这种新的信息生成、传递和获得方式,确实在触动既定社会的人文基础,也开敞了一些新的人文问题。不过总起来说,此类讨论大都循某种定势率性而发,往往只是原有思维模式的延伸。所以在这方面,话说得越笃定就越流于浮泛的表态。 无论怎么看,网络的意义都是晦暗不明的,不能信手抓个方便的公式随意代入。我们先来向后看:传统社会的许多前定预设,都未必已被人们清醒地认识到,因为它们是长期试错中的下意识磨合;往往只有当其消失使人感受到现实威胁以后,才会被恍然大悟地认定为不可或缺的要件。正如要不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臭氧层被捅了个大窟窿,人们就压根儿想不到要去补天。在这个意义上,尽管有点儿消极和被迫,我们眼下倒是赶上了一个机会,来重省以往社会的潜在人文基础,从而开放和加深原有的历史知识。 我们再来朝前看:网络往往被当成日渐趋同的契机,只不过有人将之视作天下大同的基石,有人视作全球化和平均化的肇因。然则,这都忽略了信息传递时的复杂性,忽略了各文明对信息的主动解释功能,忽略了信息嵌入各社会文本时所经历的过滤、游走和重组。先来试问一句,网络对我们每个人的意义完全一样么?如果不是,那又怎能相信,网络的本质会对各个共同体(它由我们每个人组成)固定不变呢? “上网一族”的出现意味着,人类又被新的交往方式再次分割开了。然则这种新的群体并非组建在真空中;人们不仅要在网上通讯,还要在网下生存。由此便生出了不少新的问题,比如“上网一族”的内部交往规则如何?外部交往习性又如何?这些问题并无标准和固定答案,而要随机地取决于网络技术的现有特点,以及具体社会的既定特征。换言之,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的关系,是非常具体的和变动不居的。 网络本来就是商业,而且是被炒得火热的商业。若像我们现在这样,上网要自掏腰包且费用不菲,网上网下的自由度又差距悬殊,则“快感”就势必是推销网站的生命线。上网就是来找乐的。即使撇开色情和游戏,只谈旨在求知的网上阅读,它也必须既迅捷便当,又充满发现之乐。易言之,在金钱哗哗流失的“读秒”声中,网虫们之所以甘付代价,是因为能跟信息短暂偷情。 对快意的此种追求,预设了某种现实的危险。信息必须处理得“头重脚轻”:既把标题做得很足,又把内容做得很轻,反正只要骗到了击点率就行,反正你瞥一眼就会溜之大吉。由此,互联网就常要扮演超级长舌妇,那上面的知识更像一些“风过耳”的传闻,而且是由无穷链接胡乱串在一起的传闻,你也只能非常轻率地随着它们的窜动而阅读。这样,阅读就经常失去原有的初衷,成为相当猴急的、不由自主的漂游。谁也不敢保证能在网上“从一而终”,再说“从一而终”又有何用?——那简直用不了几分钟,屏幕上就根本不足观了。 网上阅读由此被溢美为“冲浪”。如果仅就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感觉而言,这个比喻确实恰当。我在夏威夷试过冲浪板,确实在上岸前只能随波逐流。但假如以为上网阅读跟海边冲浪一样潇洒,就谬以千里了。对于那些像吸毒一样上瘾的“终端人”来说,上网过长有可能造成的问题,在于泛读和精读的过度失调,以致他们一旦从网上下来,面对空空如也的屏幕,脑子也同样会空空如也。 到现在我们才回过味来:不光课业负担过重会压得不暇旁顾,造成信息的“旱灾”,要是课外知识大肆泛滥恨不得把人淹死,也能造成信息的“涝灾”。这当然都不利于素质教育和人格培养,因为求知毕竟不是机械拷贝,不是开杂货铺。任何有效的学习,都必须基于头脑中的动态知识结构,并始于这种结构的主动汲取与内在冲力,否则就只能狗熊掰棒子边看边忘。人们寻常只知“由博返约”的道理,却未省得“由约入博”更有一番道理。 阅读快感的太过放纵,不仅会造成信息的驳杂,使头脑在“蒙太奇”跳跃中抓不住兴奋点,还很可能亵渎掉一切所执,使行动失去足资凭靠的心念。互联网确乎使发言更平等了,但对编辑权威和权力的彻底剥夺,也随即带来了负面效应:信息不再能指望任何鉴定和加工,遂使网页上充斥了无名招贴式的垃圾,这转而损害了互联网的声誉。由此我们方可醒悟以往社会之“精英构成”的作用,发现“素王”对聚敛历史动力竟是不可或缺。其实回想一下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女神领导人民前进》,并不难琢磨出下述思辩的关系——如果真想要“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就更不能弄得“真理在人人面前平等”。 交互式的传递手段,还开拓了更大的参与空间,使你随时可以把读后感跟贴上去,从这个意义上说,网络似乎是天然民主的。但我们又不能不警惕:在这种信息的化装舞会上,由于虚拟的调情者不必为行为负责,就可能毫无顾忌地一意孤行,包括不再顾忌自己心中残存的良知。那些不同的声音,有些当然是“为理性而反对”,但更多的呢?如果某某人近来太火了,那么单为了这一个理由,也一定要把他先灭了再说——别管他火得有没有道理!更有甚者,如果某种意见看起来很有道理,那么至少它可以是“妈妈的假正经”,哪怕什么歪理儿都编不出来,也得跟贴一个“哈哈哈……”,来表示自己不甘寂寞和并不服气。 如果从弗洛伊德的角度看,这种恶本性的发作,这种力必多的宣泄,或者说得更裸露点儿,这种精神手淫,没准儿是有利于心理健康的。不过若从马克思的角度看,这类顽童放学后耍弄的小把戏,就充其量只能带来虚假的解放感了。网上网下由此被分割成了两个迥然有别的世界,一个是虚拟的精神放风空间,另一个则是现实的严峻压抑空间。这样一来,跟表面的颠覆性正好相反,网上的这种精神假释,不仅不会触动社会现实,反而还有助于巩固这种现实。人们自觉到网上自我催眠一番,把内在的紧张发泄一空,再自觉地切断电路自我唤醒,反而更加清醒地回到现实之中,准备接受这里的另一套规则。所以,不要为网上和网下的言路差距而吃惊,至少从结构功能主义的角度看,这两者在现阶段毋宁是互补的,否则前者也不会受到如此之宽容。 写到这里,这篇千字文恐怕早已冒出一倍以上了。所以在收笔之前,只还来得及再嘲笑一下自己:生平头一遭,在写作之初便知它要被在网上阅读,而此文偏又是检讨网络的,这似乎形成了某种悖论——如果网上阅读总是轻浮的,则这篇文章就只能白写;如果它还能被一部分人听进去,则网上阅读就还有此文未曾涉及的另一面。(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教授刘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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