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无所适从的忙乱

　　“假如您愿意，您就熄了灯吧。我将明白您的黑暗，而且将喜爱它。”

　　我出生在农村家庭，家庭并不富有。等到我上班以后，家里根本没有能力给我提供买房子的钱，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家里给我帮忙。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好住在爱人的单位，那是一所农村中学，学校里提供了一间住房。没有厨房，自己想办法在走廊下用石棉瓦搭了一间。

　　来到这里居住以后，我发现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如厕的不方便。偌大的一所学校，生活区里只有一个厕所。老师学生那么多人，都挤在一个厕所里，常常排不上队，我就骑自行车到外面去厕所。有时，我戏谑地对自己说，为了以后上厕所方便也得考研！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要考研？我差一点就说出了为了上厕所方便一些。后来，我参加复试时上厕所，发现人家的厕所都比我们的厨房好上一百倍，而且还不用排队。

　　我们结婚多年都没有要孩子，而在我准备考研时，妻子说什么也得要个孩子。孩子降生以后，我还要为孩子洗尿布，给她喂奶，时间更加紧张。到了晚上，我看外语书时，常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醒来以后就接着看。当时的情境，想起来就不堪回首。

　　最难以让我忘怀的是那天早晨。下了一夜雨，我们早早起来，打开厨房，里面却是一大堆黑色的滩泥——煤球全部被暴雨浇成了黑色的泥浆。当时，她看看我，我看看她。俩人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地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到了后来，这一间房子竟然也不能再住下去了。学校把我们西面的两间原本是仓库的房子租给了养鸭子的个体户。邻居的聒噪声，破轿车半夜三更来来回回的轰叫声，鸭雏的鸣叫声，还有恶臭的味道……这些让我们实在是难以忍受了。

　　我必须走出去！这种生活简直是绝望！如果没有考研的动力在支撑，我真的不想活了。以至于在我考研成功以后，师弟说我依然忧郁，看人都是眉头紧锁的。也许，我身上的忧伤还没有燃尽。

　　我很喜欢张中晓的这段话语：真正的人的意义是成为名副其实的人，不仅能够获得生存，并且有机会锻炼自己的心灵和发展自己的精神，不陷于心灵空虚和精神窒息。当时生活的逼仄让我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或许别人会选择忍受，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忍受我没有书可以读，找不到人说话，不能进行深入的思想交流。那些让我手不释卷的书，我再也找不到了。在一个非常狭小的区域生存，这种寂寞感让人焦灼。不论以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我走出之后，永远都不会回头，当时我的意志真是那么的坚决。

　　也正如泰戈尔所说：我仍然坚信人类中存在着一种完全和谐的境界，那里贫穷并不剥夺人的富有，失败可以导致胜利，死亡可以导致永生，作为永恒的正义的酬报，那些坚持到最后的人，仍然可以使他们的屈辱变为辉煌的胜利。

　　我正想寻求这地方，虽然或许没有，但是我想尽量走得更近一些。也许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持清醒一直努力拼博，但至少有那么一两次，为了自己的幸福，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心，勇敢地去做选择，那就够了。

　　而当春节，第一次考研结束以后，想起来这种种的辛酸，在年夜饭时，端起酒杯，我又一次哽咽。

　                       　四  哭笑不得的尴尬

　　“无名的日子的感触，攀缘在我的心上，正象那绿色的苔藓，攀缘在老树的周身。”  

　　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难以诉说的痛苦？一些事情或者一些道理你就是给他说不明白，所以才会导致你的无言。那种隔膜，那层厚厚的障壁，让你很是郁闷不已。

　　后来，学校又换了一位校长，这位校长很可笑。他在会上说，我发现有许多老师在办公室里看报纸，这是不行的，坚决要杜绝这种行为，作为老师，你要好好地备课，不准看报纸。他也曾经对我说，你怎么能在办公室里看书呢？那也是不行的，你应该在办公室里看教学参考书才行。

　　也许生活的各个方面上帝都想让我品尝一下。2006年世界杯决赛，意大利对战法兰西。120分钟战平，点球决战。布冯站在了球门前，忽然，电视信号断了！在我们这里，这是正常能不能再正常的事情。向上面反映了好几回，然而，始终没有人过问。

　　那一时刻，我忽然悲从中来——人的一生能经历几次这样的时刻？而这样的时刻，我却错过。我坐在黑漆漆的夜里，把头深埋在双腿中间，一阵悲怆。这世界是同一个世界，这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

　　再后来，我再看比赛时，都要跑到外面去看。回来时，天色已晚，大门紧闭。而看门的不知道跑哪里去玩牌了，找不到人。我就把自行车扛在肩上爬大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翻越了过去。翻过去之后，我自问自己，你过得还是人过的生活吗？——如果我生活的世界很是正常，我还用得着扛着自行车去爬大门吗？ 

　　有时，我很庆幸让自己经历这些事情，如果没有这种种与此类相关的事情，还会有今天的我吗？

　　备考期间，我不能看到女儿的眼睛。看到她的眼睛，我就把所有悲伤放在后头，告诉自己说，一定要成功。不然的话，等到女儿长大了，还和我过同样的生活，我如何面对她？  

　　我从来不会责备失败——生活中复杂的情况实在太多，但对于不努力，我绝对不宽恕。

　　慢慢地，在办公室里，我不怎么说话了。特别是去年复试被刷以后，各种讽嘲也随之而来。泪水我都吞到肚里。对于他们的恶语相向，我只能忍耐。没人会等你成功，人们只看当下。我不怨他们，教师们长期的贫困生活与压抑的环境已经使人不堪忍受了。

　　有时候，我这样想，只有当你成功了，人们才会发现你，可是那些失败者呢？难道他们就不值得赞美吗？可是历史竟然是那么地无情，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失败者的呜咽。

　　五  泪流满面的幸福

　　“如果有梦想的话，你就要去捍卫她……”

　　当我真正开始备考以后才发现，考研真的对我来说很是艰难。特别是英语，我基本还是中学水平。虽然起步很低，但还好进步得快，心情愉悦的时候要多一些。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你敢于走向考研考场，这本身就是一场胜利。考研让我学会了许多东西，包括对人生的彻悟，对人性的理解以及对自己性格的培养。

　　我是一边骑自行车一边背英语单词的。那种日积月累，那种深刻的把握，都是在我骑自行车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塑造起来的。对于英语，我下了很多功夫，英语读物看了有一箱子之多。现在，我翻看英语杂志，看到自己密密麻麻的标注时，以前的那种感觉顿时涌上心头。那是多么痛苦而又多么美好的的一段时光啊。感谢上帝，给予了我那么一段时光。幸福真的不会从天而降，都是日积月累的，突然来临的幸福会那样地不真实，美丽而易碎。

　　英语，我个人认为，没有大量的阅读是不行的。有人认为，把英语真题阅读十遍就行了。可是，从2009年的考试真题来看，把英语真题阅读二十遍看来也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没有广泛地阅读量，没有阅读能力，取得高分是很难想像的。我觉着对于英语的学习，就必须得像雕刻家那样精雕细琢才行，真正地弄懂每一句话的意思，在广泛地阅读中消化单词，在不知不觉中积淀。

　　考前，我把政治红宝书看了好几遍，也背了一些诸如猜题性质的试卷，事实证明还是非常有用的。这样在考试的时候，心里就有底多了。

　　而专业课，我主要是从宏观上掌握好知识结构，然后从微观上入手。当然，记笔记也非常重要，这样我复习起来会轻松很多。

　　我都不知道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了。心中始终悬着一把剑，因为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是怎样。心里没底的感觉很是难受，我只有沉浸于书本的时候，才会忘记一切。我有时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抬头望天，望满天的星空，呆呆地坐上半晌。那种感觉真的好幸福啊！别人却都说我学呆了。

　　2006年第一次踏上考场时，我几乎是什么也不会。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学习的哦！在考试前的夜里，默默在一间小旅舍里难过了一晚上。

　　2007年……又一次名落孙山。

　　2008年，自己一个人在黑夜里，踩着好深好深的雪在路灯下寻找旅舍，然后又踩雪出去吃饭。天，好冷。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来来去去。

　　接着是，超过国家线四十多分的情况下，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两次惨遭淘汰！坐在返程的车上，伤心地给妻子打电话：我没有考上！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过世界的末日！上帝啊，让所有的苦难都来吧。一个人，在夜里，好几次，泪水都不听话地流下来。

　　后来，每次喝酒必醉！

　　2009年，重整河山！压力，比哪一年都大！对自己说，今年再不成功，你就跳楼吧。其实，我都不敢再想如果不成功，怎么办的事情。

　　当宣布复试结果的时候，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很久！受了多少罪！屈辱、苦难、备受歧视、被人殴打……究竟要经历多少才会有这样的百转千回？

　　复试结束以后，当我在返家的途中，下了火车，转乘汽车的时候，车上正播放《大海》。一首平常听过几百遍都没有感觉的歌曲，这次却让我泪流满面：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我的爱，请全部带走…… 

　　趴在座位上，任凭泪水哗哗地流。而窗外，雨水如注，划过车窗。

　　                                     (作者系上海大学历史系2009级硕士研究生)

　　作者小传：

　　范洪岭，生于山东单县。毕业于菏泽师范专科学校，后至一所农村中学教书，2002年参加自学考试，2005年12月获曲阜师范大学历史系本科文凭。2006年1月至2009年1月四次考研，终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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