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语
曾经脚蹬三轮奔波生计的蔡伟,现在已告别了颠沛的生活,得以坐在复旦宁静的校园里,徜徉在他热爱的古汉语文籍中。4月,本报率先披露的“三轮车博士”的故事轰动全国,而关于“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讨论仍在继续……
前有伟大的2008,后有精彩的2010,2009也许稍逊光芒,但也绝非鸟儿飞过天空,不留一丝痕迹。这一年,有应对金融危机的勇气和坚韧,有建国60大庆的喜悦和自豪,也有房价飞速上涨的无奈和彷徨……
这一年,《青年报》年轻的记者们,努力用自己手中的笔,通过平凡的人和不平凡的事,通过一个个细节和剪影,去记录下上海的发展与变迁,记录下青年的成长与困惑。我们并不追求思考的深刻,也不追求叙事的宏大,我们只是抱着真诚的态度,用青年的立场和视角,试着帮助青年了解城市,试着帮助城市理解青年。
2009年即将过去,那些曾经的片段,我们从未忘却,那些普通人的命运,我们持续关注。今天起,本报推出一组年终盘点特别报道,重温这些故事,重访那些当事人,然后,共同展望一个更加美好的2010。
是谓《青年志》。
回溯
“这一年,我很幸运”
也许很多年之后,白发苍苍的蔡伟依然不会忘记2009年这一年。因为,这一年,改变了他的一生。仅仅是在一年多前,他还是辽宁锦州街头上一个靠蹬三轮车来谋生的车夫,在劳累了一天的空隙里,如饥似渴地翻看几页心爱的古文献。但是一年后的今天,他却可以安稳地坐在窗明几净、拥有着无数藏书的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如愿以偿地埋首“故纸堆”,做着自己最感兴趣的事。回望这一年走过的路,蔡伟说:“我很幸运。”
是的,蔡伟是幸运的。而作为这则新闻的最早发现者,我们同样幸运。因为我们不仅见证了他用自己的努力和坚持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奇迹,也同样看到了高校教育向偏才怪才打开门时透出的那一丝明亮的光。在这样的见证中,我们相信个人执著的力量,也更加相信社会前行的希望。
首席记者 朱文娟
回访
最快乐
有了安心研究自己至爱的环境
再次见到蔡伟,还是在复旦大学光华楼的27楼——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依然留着平头,微笑也还是拘谨,更是一样的不善言辞。时间仿佛又将我们带到了今年的3月。当时的蔡伟已经离开了家乡锦州,在复旦大学裘锡圭教授的推荐下,来到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参与《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项目的整理工作。在这样的工作中,蔡伟在古文字研究上表现出来的学术潜质打动了裘教授。裘教授于是联名另外两位教授上书国家教育部,请求特批蔡伟准考博士资格。一名只有高中学历,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大学的人,居然要读博士了!
消息在经由本报报道后,媒体蜂拥而至。一时间,从央视到地方媒体,从网络BBS到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着这个马上要读博士的三轮车夫。曝光是蔡伟始料未及的。仿佛一个人在一条狭长而昏暗的道路上埋首走了十几年,一朝之间,突然被媒体聚光灯定位在了舞台的最中央,蔡伟坦言,这让自己的压力很大。“如果没有裘先生和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我就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我只有好好读书,多发表文章,在专业领域能够有所建树,才不会辜负裘先生的期望。”于是,在这样的心境下,“我告诉自己不要管外界的那些曝光与纷扰,读书,再读书”。
对于一个在喧闹的街头蹬着三轮车时都能静下心来去思考古文字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喧嚣中保持一份安静并不是一件难事。而更加幸运的是,学校在一波又一波赶来的媒体面前为他“保驾护航”,“挡掉”了很多采访邀约,也给了他一片宁静的天空。坚持就有希望。今年6月,蔡伟和所有曾经关心他的人们长长出了一口气——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终于下来了。苦苦坚持20年,蔡伟终于等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终于可以安心、系统地研究自己想研究的古文字了。
最遗憾
能力有限,20年落下的课却太多
今年8月,告别独立支撑起生活重担的妻子和正在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蔡伟正式来到复旦大学,成为这个多少人梦想中的高等学府的一员。回首曾经走过的日子,蔡伟说,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一切却又刚刚开始。尽管是“特招生”,但是复旦大学对他的要求和对别的学生并没有任何不同——非常严格。外语,于是就成了蔡伟面前的第一只拦路虎。
“高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学习过英语。丢了20年,现在想捡也捡不起来了。”蔡伟说,由于日本学者对他所做的古文字研究很有建树,所以他决定从头开始学日语,以方便将来学习日本的研究成果。学校方面为他特别订制的培养方案里,也支持他免修英语,改修日语。
坐在一群选修日语作为“二外”的本科生中间,38岁的他坦言,“背单词就非常困难。何况,我学习日语的目标是为了能看懂日文的研究文献。但只要你感兴趣,就没有什么困难的。难,就多用功夫呗!”蔡伟说,在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中,他总要抽出至少两小时的时间,用来学习日语。
但要补的还不仅仅是日语。与科班出身的研究者相比,蔡伟的知识结构较偏。“现在终于可以系统地研究古文字了。但正因为系统,我才知道我欠缺那么多的知识。缺什么补什么,有的需要我自己多读一些书,有的我要跟着硕士生、本科生多上一些课,总之,要抓紧补上我这20年落下的课。”蔡伟说,他觉得最遗憾的就是自己的能力有限,而要学的却太多了。
最艰难
肩负生活压力,心无旁骛读好书
在学习之余,蔡伟还喜欢周末到文庙的书市上去淘些旧书。对于研究古文献的人来说,没准会在那里发现些“宝贝”。但对于蔡伟来说,更多的时候,他也只是看看。“太贵的书虽然好,可是我买不起。”
“买不起”,依然是横亘在蔡伟面前另一个他不愿多说的难题。
两年前,他曾经因为妻子生病带来的经济压力而选择蹬三轮车养家,生存的压力大大地剥夺了他钻研古文字的时间。
现在,虽然是有着学校的助学金,但这笔费用也仅仅是够他自己的生活开销而已。“买一些太贵的书是不可能了,对家里也没能有什么帮衬。”蔡伟说,他的妻子,现在依然做着送报纸的工作,每个月几百元的收入,维持着她和儿子的生活。儿子已经读到小学六年级了,明年就要升学了,生活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
这样的问题,为人夫、为人父的蔡伟在读书的间隙偶尔也会想起。“但想又有什么办法呢?最重要的是,要好好读书、顺利毕业。”蔡伟一直觉得,能够得来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所以心无旁骛地读好书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最骄傲
坚持梦想从未放弃
很快,蔡伟在复旦大学读博士的第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这个学期,他在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的网站上,发表了两篇杂记。在最近的一次论坛上,他还因为提交了论文而得到了一次演讲的机会。
但是对于一名博士来说,这还远远不够。“博士至少要在核心期刊上发表几篇文章,现在我还没有着手开始准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打好基础,有那么多的书需要看。”蔡伟说,毕业论文也要等到第三个学期才能着手去做,现在他还没有好的想法。
很快,蔡伟就将迎来他入校以来的第一次考试和第一个寒假。“现在一直在好好学习,尤其是日语,要准备考试。等考完了,如果有时间,我希望能够回家一次。”蔡伟说。妻子的身体现在已经好多了,虽然她一个人负担生活的重担很辛苦,但是现在的自己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学业中去。这份对古文字难以割舍的热爱,让他还不曾有心思去思考毕业以后的事情、养家糊口的事情。
回首这些年,蔡伟觉得自己最骄傲的事,就是这些年来一直坚持学习,坚持自己心中的梦想,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对于未来,蔡伟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得那么远,有多少能力走多远的路,而在生活中,计划太多也不一定能赶得上变化。但他坚信,只要坚持,就不会有困难的事。
首席记者 朱文娟
同题对话
望儿子好好读书与家人共观世博
1、记者:您希望在365天之后,看到一个怎样的自己?
蔡伟:希望自己的专业知识能够更丰富一点,能够多写几篇文章。
2、记者:新的一年希望自己的生活发生怎样的变化?
蔡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初中,这非常重要。希望他不要像我这样,当初学习不好,走了那么远的弯路。
3、记者:希望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发生怎样的变化?
蔡伟:当然还是希望自己的学业能够按部就班地顺利完成。
4、记者:在世博年,您希望看到上海这座城市发生怎样的变化?
蔡伟:上海这座城市我非常喜欢。无论是人文色彩还是建筑风格,甚至人们的精神面貌都非常好。我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上海的城市能够变得更加美好,街道上的坑坑洼洼也能够修整好了。
5、记者:世博会期间,您会参观世博会吗?
蔡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会和家人去参观世博会。不过,现在经济条件可能不允许我和我的家人去看世博会。我祝愿世博会能够成功。
6、记者:新的一年里,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蔡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就算有计划、有打算也不一定能实现。如果可以,希望自己能够学业成熟以后发表一篇论文。
7、记者:2010年,在生活或者工作上遇到的困难会是什么?
蔡伟:没有什么困难。现在所谓的外语或者经济压力,都是可以克服的。而能够克服的,就不是困难。
8、记者:如果有人(单位)对你伸出援手,你希望是谁,希望得到什么样的支持和帮助?
蔡伟:希望得到公司的帮助,但是我没有时间到外面去兼职赚钱。要想学业有进步,就不能有一点松懈。
9、记者:给自己一个新年祝福吧!
蔡伟:希望自己的学业好,身体好。也希望帮助过我的裘先生以及其他的老师同学们能够身体健康,生活幸福。10、记者:给《青年报》读者留下新年寄语。蔡伟:希望读者们也都能够身体健康,多多支持《青年报》!
首席记者 朱文娟
手记
在2009年快要过去的时候,再一次约见了蔡伟,这个被无意间打上三轮车夫“标签”的民间学者,已经成为了复旦校史上第一个以高中文凭考上博士的学子。回想稿件刊发的台前幕后,仍旧历历在目。赵缜言
■首访:2009年3月26日
“20年的自学,苦恼无法倾诉”
2009年3月24日子时,雨声盖过了繁世的喧嚣,复旦大学的夜晚,也没有了白天车水马龙熙攘的场景。为了排解苦等的寂寞,拨通了在校老师的电话,她告诉了我蔡伟的模糊消息,辗转联系了几个人,当时在校内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详细身份,就连坐在同一办公室研读的学生,对蔡伟情况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学术上造诣非浅。
次日凌晨第一次遇见了他,寒暄几句后,约定隔天采访。3月26日下午,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媒体正式采访,手局促地摆放着不同的位置,有些紧张。刚参加完复旦大学博士生考试不久,对博士学位,有些在意又有些不刻意。为了他能够进入复旦学习,很多教授做了多方努力,最后换来教育部的口头默认,如果能够进入复旦大学读博士,是一次意义非凡的胜利,如在绝壁上走出了一条通道。蔡伟的语言并不多,但说起曾经的下岗经历,几句话就足以触碰他几十年的悲喜:踏三轮车的艰辛、对古文字的热爱、生活的困难、家人的期待……原本紧绷的表情变得温润,“20年来的自学,家人并不理解。这种苦恼有时候无法倾诉”。
3月27日稿件刊出,引来一阵轰动。复旦大学刘钊教授多次打来电话,在表示报道基本无误的同时也指出了“有些事情还不方便见报”。因为这一次破天荒的招生势必引来各方议论,所有牵涉者都十分关注公众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蔡伟破格读博得到认同,这时大家才终于放下心来。
■回访:2009年12月19日
“现在我只缺时间,读书的时间”
再次遇见蔡伟,他的人生轨迹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桌子上堆砌成半人高的古籍,书目和以前已经截然不同了。只有办公室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没有变:一个破旧的书包,还有那件朴素的毛衣。
还未等记者开口,蔡伟先关切地问起了记者的近况。这时他的手还是不安地摆放在不同的位置,和第一次采访时的情形几乎完全相同。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当记者开玩笑地说他惜字如金时,蔡伟说:时间不够。“上次采访后的这些时间里,我没有什么学术成果,但能看到更多以前看不到的书。”
但据记者了解,半年前,他就在学术会议上发表了论文演讲,这让周围的同学们很佩服。但除了古文字,蔡伟似乎不愿意让任何别的事情打扰自己的生活。他向记者表示:搞学术是需要恪守住一份寂寞的,这很不容易做到,但这是必须的。
这次与记者重遇,蔡伟的态度变得更为踏实、从容。当记者问他的生活以及家庭还缺什么的时候,蔡伟说:“现在我只缺时间,读书的时间。”而对于家人,不久后他就将踏上返乡的路途。
蔡伟告诉记者,在他的家乡,很多人对于他在上海的经历已经非常熟悉。他还约过曾一起踏过三轮车的朋友聚餐,所聊的内容与博士无关,都是往昔艰难生活的回忆。在蔡伟看来,那份磨砺与曲折,都是生活的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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