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爸爸困惑:幼儿园小学化减负30年减了什么

2013年05月30日11:56  钱江晚报    

  本报和浙江省教育厅联手推出“新时期教育理念大讨论”后,我们收到了很多读者邮件,有老师,有家长[微博]。其中一位署名“杭州一小学生家长”的读者,在信的一开头就说,“我错了。”

  “我和妻子都是(上世纪)90年代国内名牌大学的硕士,曾在海外旅居多年,以前一直很自信,虽然国内教育环境严酷,但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让他受影响。等到孩子上小学一年级,我发现全错了。”

  记者联系上这位小学生的家长赵先生,他要求不透露他的工作和姓名。

  这位70后爸爸,是个上班族,工作节奏快,语速也快。只有谈到孩子教育问题时,他才稍微慢了点下来。

  “我(上世纪)80年代上的小学,记得那时全国已经在讨论中小学生减负了,本来以为减了30年,应该减得差不多了吧。”

  减负30年,这话没有夸张。从本报历年报道中,教育减负口号一路有迹可循。

  不过,这些减负规定被赵先生评价为“一纸空文”。

  “我孩子去年上小学一年级,老师给家长布置作业,比如拼音要读几遍,预习、复习到什么程度,练字有什么要求、课外阅读、听写有哪些……数学书面作业肯定是有的,都需要家长批改,另加隔三差五的试卷等等。”

  对减负带有美好想象的赵先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对孩子教育,一直认定,幼儿园应该好好玩,小学以前不学文化课。孩子上幼儿园时,班上大多数同学已经开始学小学语文数学了,我觉得那些家长有点拎不清。但上了小学后我发现,脑子不清的人是我。”

  “现在小学一年级的课文和考试难度,相当于我们当年3年级的难度。”孩子带回来很多数学题,“大多曲折复杂,布满陷阱,存心不让小孩对数学感兴趣。”

  不可否认,现实是,这样的题目班上很多孩子会做,因为在幼儿园时他们就认了许多字,“这不是鼓励幼儿园小学化吗?”

  听记者提起1996年时教育部门就有规定,小学各年级不搞任何形式的会考、统考、统练。

  “怎么可能?我孩子去年小学第一学期,就遇到西湖区统考,结果老师和家长们像迎接高考[微博]似地,卷子做了一大叠,直到考试结束。”

  赵先生有海外旅居经历,不少朋友的孩子在美国读小学。他经常对两种教育做对比——

  “他们二、三年级的功课,比我们一年级还简单,这并不妨碍美国的高等教育一直领先全球,科技执全球之牛耳。”

  “我并不想展开讨论中美教育差异,只是通过比较觉得我们的教育方向错了。按理说,社会越进步,小学教育应该更人性化更科学。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难道是社会在退步?”这位爸爸困惑不已。

  省教研院普教所所长林莉:

  改变会来得很慢很慢

  前面提到的赵先生,在给钱报的信中提出了几条建议:更换目前小学教材,教材难度至少减去一半;降低数学难度,取消平时所有单元测试;老师的考核不得与考试成绩挂钩;小学四年级前不得组织统考……

  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普教所所长林莉说,这些建议事实上正在省教科院的教育科研孵化基地学校“点式”试行。“课程改革,基本取向是降低难度。”

  省教科院在调研中曾了解到,有一所学校,尽管通过制度保障教师考核不跟成绩挂钩,学校不用参加全区的所有统考、测评,结果学校还是愿意参加统考。因为他们说,“一到四年级不用考,五六年级全区统考是必须参加的,那时候我要是考不过别人怎么办?不如现在每一步都跟上,更放心一点。”

  林莉对强大的教育惯性无可奈何。“这种惯性,固然反映了老师们对自己有要求,有责任感;另一方面却也暴露出一些老师对什么是好的教育、好的教学,什么是自己所教学科的独特价值,没有自己的理解,宁愿跟着教育惯性,跟着指挥棒走。”

  与此同时,她到学校去看老师上课,也能发现不少对教育还有梦想的老师,在一点点做尝试。“从他们身上,总能让我看到一些希望,但前提还是要先遵守游戏规则,他们说不得不先把规范内的游戏玩好,有余力再去试自己的东西,先生存,再理想。改变会来得很慢很慢。” 林莉说。  (本报记者 王玲瑛)

  学军小学老校长杨一青、杭高老校长葛锦发、杭二中老校长徐承楠

  三位老校长,曾是杭州教育改革一线的风云人物,昨天接受记者采访——

  减负年年喊,为啥就是减不动

  在很多教育者眼里,“减负”是个老话题,但对每一年的新家长来说,都是最现实的、最迫切期望得到解决的大问题。“减负年年喊,为什么就是减不下来?”昨天,杭州三位30年以上教龄的老校长接受记者采访,回眸过去对比现在,他们的经历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寻找答案。

  学军小学老校长杨一青

  减负,五十年前就开始了

  昨天下午,在杭州学军小学求智巷校区的“荣誉校长室”,记者见到了省功勋教师、省特级教师、学军小学老校长杨一青,他刚从昆明出差回来。

  从1961年进入学军小学,杨一青在这个学校干了45年,做了20多年的校长,关于减负,他感触颇深。

  “减负这个话题可不新哦,是老生常谈啦!”

  中国开始减负的标志性事件,是1964年的“二月来信”。杨一青记得,那时候,毛泽东主席也很重视这个问题,关于减负有过批示。

  1964年2月,北京铁路二中校长魏莲一给上级写信,建议为中小学生“减负”。这封信最后被送至中央。

  杨一青现在还能记起当时毛泽东对减负的一些经典语录:现在学校课程太多,对学生压力太大;讲授又不甚得法;考试方法以学生为敌人,突然袭击;要把学生的学习总量,砍掉三分之一;要保证学生的睡眠……

  几十年来,杨一青亲历了浙江省多次大的减负行动。

  印象比较深的,是1996年11月,省教委对减轻中小学生课业负担作出具体规定:严格控制学生在校活动总量、课外作业总量、考试的科目与次数。

  2000年“徐立杀母事件”发生后,浙江省专题研究学生减负工作,还搞起了师德培训,在社会各界开展减负大讨论。杨一青说,那段时间对学生的减负工作很重视,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比如学生书包称重;派人到全省各地明察暗访,看双休日有没有补课现象;对违规补课的,登报,全省通报批评……

  效果还是有的,不过无法持久,减负讨论过去了,措施没有坚持,学生的负担又上去了。

  杨一青回忆,后来浙江省又多次下发了“减负令”,还让重高校长签减负责任状,办法都用尽了,学生负担还是没有多大改变。

  现在的学生负担到底重不重?

  杨一青说,这个界定有点难,同样三道数学题,有的学生10分钟就搞定,有的学生需要花1小时。

  “孩子是有差异的,我们要搞适合孩子的教育,搞个性化教育。”杨一青说,义务教育阶段,一个班的学生那么多,个性化教育就会受影响。

  学生的负担能不能减下来?杨一青认为,有些事情如果能持之以恒,作为一种常规,学生的负担是能减下来的。

  “升学指挥棒”会增加老师、学生的负担,现在有中高考,所以学生的负担减不下来。杨一青建议,为什么不把高中的招生名额下放到初中呢?这也是减轻初中学生负担的一个好办法。

  本报记者 梁建伟

  杭高老校长葛锦发

  当下,减负只是一个愿望

  杭州高级中学老校长葛锦发,经常被他的学生尊称为教育家。

  学生在网上发文说,他无疑是当今教育界最独特的那一个,也许只有那样的人,才称得上是“教育家”。“彼时的杭高,是真正的‘天堂’,从我认识的一些学长处了解,当时的杭高,属于‘请假随便请,校门不设防,作业基本没,考试不在乎’这样的档次。”

  记者昨天采访葛校长,他笑呵呵地说,“没到那程度,松也松不到哪里去,学习压力还是有的,就是日子还能过。”

  葛锦发自嘲,“我这个校长不像别的校长那样事业心强,今天评个劳模,明天评个什么,我没想这样,日子也就过去了。”

  但当时杭高以及校长葛锦发的处境并不轻松。

  本报记者2003年6月26日曾写报道——《在人文理想与功利原则之间,杭高选择忧伤》,在应试教育环境下,杭高作为有悠久人文历史的名校,在高考排名时屡屡被人指责诟病。甚至有人说,教育家葛锦发败给了高考。

  “我当时的理解是,顺风跑是容易的,顶风跑肯定是累的,那就累一下吧。好在我们学校的很多老师是理解的,没有给我很多压力;很多家长还是理解的,进了我们学校,看到我们上课,他们也认同了,给了我们一个宽松的氛围。”

  葛锦发一直在关注当下的教育环境。

  他说,“现在的教育,我也不懂了。好像是把聪明人教笨,把笨的人教坏了。读大学要感谢室友不杀之恩;小学要提前认识300个字;初中面试,扔个纸条在地上,连思想品德都成了负担,教育现在怎么都搞成这样了……”

  他叹气,“说不清了。”

  在他退休前,有一位教育官员跑到杭州跟他聊“减负”。

  “我没怎么表态,我认为中国的教育离不开社会,家长都在社会中,最后涉及到小孩事业整体行不行,他才知道教育的初衷是什么。我们现在教育程度提高了,但社会并不需要大家都变成博士、硕士。我现在反而对职业教育感兴趣,现在教育过剩,不要以为读了书之后,必须怎么样。”

  “教育减负,现在的国情下减不掉。唯一能逃避负担的,可能是出国读书吧。”

  “减负只是一个愿望,减负成功,是一个看得到碰不着的目标,只有整个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地步,等整个社会,对人才的认识和需求,达到发达国家的状态,技工等不同工作不再有体面不体面之分,社会待遇也不错,加在教育身上的负担自然会减下来。”

  本报记者 王玲瑛

  杭二中老校长徐承楠

  我们的教育方法太落后

  昨天晚上9点,记者给杭二中老校长徐承楠打电话。这位浙江省功勋教师、省特级教师,目前在美国帮忙照料孙子、孙女。

  徐承楠说,即使不当校长了,他也一直在思考减负这个问题,“喊了几十年减负,一直到现在还在喊,这说明了很多问题,我们在教育过程中,针对减负还没有用心。这一点,大家都要自责,我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还不够深,我们的教育,还没有尊重学生的发展。”

  他承认在杭二中当校长时,也没有彻底减轻学生负担,但他一直坚持“升学率不能丢,素质教育也要抓”。他给中国学生开出的减负良方只有一条:“我们的教育手段、方法非常落后,要从改进教育方法入手。”

  徐承楠的孙子在美国读四年级,孙女读二年级。“他们的负担也不轻,但不是课业上的。我孙子有篮球、游泳和国际象棋的培训,每天的体育运动1个半小时以上。孙女喜欢艺术,每天有家庭教师上门,教她画画。”

  徐承楠忍不住手痒,就给孙子上奥数,“美国的数学太简单了,给学生10道数学题,全部是选择题,很多题目的形式是一样的,就是换了几个数字。”

  中国的奥数,比美国数学难多啦!徐承楠说,孙子对奥数还是很喜欢的,还要参加竞赛呢。“美国也有竞赛,是社团办的,竞赛的题目挺难的,五年级要考不定方程呢。”

  “美国学生在课业上的负担,是没有的,他们学得很轻松,孩子喜欢学什么就学什么。学校、家长很放手。”徐承楠说,学校里会有一些超前学习的课程,只要学生愿意,都能去学。

  我们的教育现状是只看最后的考试结果,没有尊重学生个人的发展,把所有的教育当成以后竞争社会地位的工具。

  “我在当二中校长时,追求一个思想——就是尽力挖掘学生自身学习的积极性。”徐承楠说,社会很现实,一所学校的升学率不高,社会就不认可,“所以,我们所要做的,既要达到一定的升学率,适应社会的需求,虽然这种需求是短暂的、短视的;同时又要符合人的培养,搞素质教育。”

  徐承楠说,“现在的教育手段、方法非常落后,过多占用学生的时间,学生负担肯定重啦。”徐承楠举例说,一个数学老师,布置三道题目学生就能掌握课堂知识,但他发现科学老师布置了10道题目,他有些不放心了,也布置了10道题。“他这样做,学生的学习效果是一样的,但占用了学生太多的时间,负担就是这样产生的。”

  徐承楠说,好的老师会认真研究自己的学生,掌握他们的特点,激发学生上课积极思考的兴趣,提高45分钟的效率。   本报记者 梁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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