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逆军来了,没费什么劲儿,北京城又民国了,眼瞅着复辟的事就要泡汤,宫里前一段的热闹就算是白忙活了。不单是白忙活,还得想着怎么收拾这残局,想着怎么在这紫禁城里住下去。李富贵才明白前天来的是讨逆军的飞机,丢了三颗炸弹,人倒没炸死,就是被吓得不轻,这三颗炸弹一炸,李富贵就明白这大清朝算是没指望了,以后甭管是民国还是什么国,大清朝就算没了,眼下要紧的是自个还能不能在宫里住下去,瞅着这架式,别说自个,皇上能不能住下去都悬。
大总统黎元洪开始发号施令,说白了这复辟就没复出宫门,现在皇上还没退位,都在等着消息,宫里到处传张勋的辫子军和讨逆军正在打仗,这是最后的一点希望。李富贵觉得就算打赢了也没戏,光在这北京城里闹腾能闹出什么劲,逼急了人家再来扔几颗炸弹不定出什么事。皇上从那天被炸弹吓着了整天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跪在那个木头刻成的关老爷像前磕头,宫里传说那天皇上没出事是关老爷出来护了驾,这事儿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关老爷的赤兔马出了汗,这不是来救过驾吗?昨儿晚上又说养心殿里后面的暖房里有响动,那是关老爷拿着大刀在保护皇上。李富贵原本是信这些事儿的,可那天明明白白是他护了万岁爷的驾,那来的什么关老爷,虽说这事儿心里明白也不能说,可这些鬼话也就不信了。皇上是被吓迷糊了,年纪又小,也怪不得他信。
李富贵明白了这事儿,醇亲王和太妃他们可没明白,一整夜的在御书房和皇上议事,一会说辫子军胜了,一会儿让皇上给东北的张作霖发上谕,闹腾了一夜,上谕总算发了,照醇亲王的说法,张作霖有日本人撑腰,也有飞机,只要他肯出手,这事就算没完。天快亮的时候醇亲王才走,李富贵站了一夜,巴不得就在御书房的地上睡一觉,皇上也累,得先伺候皇上睡觉。
正迷糊着,就听见外面砰砰地有枪声,早上清静,这枪声听着特别脆。皇上的脸一下子白了,问:“这是怎么回事?谁在打枪?”
李富贵也惊醒了,听了一会,颤抖着说:“回万岁爷,这是武门那儿在打枪。”
“武门?是张勋的勤王军吗?昨儿不是说他打了胜仗吗?你快去问问。”
“扎,奴才这就去。”
李富贵快步出了御书房,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内务府的赵公公,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没抹粉,一圈皱纹挤在那张胖脸上,一摇一晃的走得急。
“赵公公,正要找您,外面这枪声是怎么回事?”
“我,我·····”
“赵公公,您慢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讨逆军在打枪,已经到了武门了,现在所有人都不能出宫,醇亲王也没出去,小李子,这可要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富贵脑袋嗡的一声,说:“昨儿不是还打了胜仗吗?这是怎么回事,就这一夜就完了?”
“狗屁胜仗,都是瞎吹的,张勋的辫子军早没影了,压根就没打。”
“他们,他们为什么打枪?要进,进来吗?”
“这事我也说不准,我估摸着他们不一定进来,现在宫外是个什么样我也不清楚,我来这就是给你说一声,你护着皇上,别让他出门,这事也别告诉他,我现在就去太妃那儿,有什么事我让人告诉你。”
赵公公走了,李富贵回到御书房,皇上一见他就问:“是张勋的人在打枪吗?”
“回皇上,奴才也说不准,内务府正在打探消息,过一两个时辰就知道了。”
皇上狐疑地看着他,说:“昨天张勋打了胜仗,不会是派人来护驾吧?张勋呢?这几天怎么不见他?”
李富贵叹了口气,说:“皇上先歇会,一会就有准信来了。”
中午醇亲王来了,脸色发灰,手里拿着一张纸,见了皇上,眼泪先流了一脸,带着哭音说:“皇上,这是我在太妃那儿拟好的诏书。”
皇上接过诏书,看完了,低下头,过了一会,说:“这是要我退位?”
醇亲王点点,说:“皇上,这是大势所趋。”
“张勋呢?他怎么不来?”
“回皇上,才从内务府得的消息,张勋昨晚已经逃到东交民巷荷兰大使馆去了。”
“那,我退了位还能住在宫里吗?”
“还住这儿,和以前一样。”
皇上松了口气,说:“那你们去办吧,我得先去睡觉。”
醇亲王点了点头,伸出手擦了擦眼角,李富贵也松了口气,甭管这复辟成没成,他还能在宫里待下去,还能得他该得的俸禄,还是一样做他的奴才,这就够了,旁的事,该不着他去管,他也管不了。
宣统十三年那年,宫里来了一个洋人。关于洋人的种种事情,李富贵也听说过,只是没亲眼见过,这回见了,觉得希奇,也没什么三头六臂,只是高个子,高鼻梁,黄头发,绿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看着是和中国人不太一样。洋人是内务府请来给皇上做老师的,叫庄士敦,说洋话,也会说中国话,还说得挺溜,子云诗曰的都能来上几句。听说那飞机就是洋人的玩意,怪不得这复辟复不成,民国有洋人撑腰,大清朝就算死定了,当年老佛爷不也被洋人搞得屁滚尿流。
原本皇上也有几个老师,不过读书的时候都是李富贵陪着,不光陪他读书,还陪他玩儿,平时里除了皇上睡觉,李富贵不离他的左右。庄士敦来了以后李富贵就不能陪皇上了,因为洋人不喜欢,他要教皇上说洋话,嫌李富贵站在一边碍事,于是李富贵就被请出了御书房,只能在门外站着。再后来,不光是不能陪皇上读书,也不能陪皇上玩了,因为庄士敦陪着皇上玩,他有新鲜玩意儿,脚踏车照相机什么的,皇上图新鲜好玩,整天和庄士敦混在一快,时候长了,也不怎么搭理李富贵了,就象没他这人。李富贵远远地看着皇上,心里满不是滋味,姥姥的,这洋人是厉害,这么一来,宫里几百年定下的规矩全变了,照这么下去,往后自个儿别说得势不得势,能不能跟着皇上混就悬。
头几天李富贵还能站在御书房门口,可洋人觉得这也别扭,御书房也不让他去了,再过几天,皇上对李富贵说以后别再来了,有什么事找他再来。这下李富贵成了闲人一个,整天在宫里东游西逛,找人聊天。复辟没复成,宫里的人心气儿也下去了,虽说南边张勋他们还在打仗,打得还挺热闹,时不时的有些辫子军又打了胜仗之类的消息传进宫来,大伙最多也就象谈谈那个千里之外的远房亲戚又怎么怎么了一样的说几句,没人再把这事儿当真。宫里的规矩早没了,只要你不去杀人放火,想干什么都没管。李富贵几个月没见到皇上,也没见到太妃,大伙儿也就不再把他当公公,看他和看敬事房扫地的也没什么区别。李富贵偶尔也会想想太妃曾经说要给他好的话,一想起来就窝火,姥姥的,我凭什么我,现在好
没得到,太妃还记不记得那码子事都没准,八成儿早忘了。
这天在宫里闲转悠遇上了内务府的赵公公,赵公公衣服没以前那么光鲜,脸上的粉也没那么厚,李富贵觉得看着还有个人样,见他满面红光的样子,过得还挺溜。
“赵公公,看您气色那么好,这是在忙什么呐?”
赵公公见了他一楞神,随后堆上了满脸的笑。
“小李子,忙哪?多久没见啦?”
“忙个屌,我这是闲得慌。”
“皇上那边没事么?”
“早没跟着皇上了,现今皇上和洋人玩,我有一两个月没见他了,赵公公,看您精神气儿十足,这是忙什么哪?”
“我还能忙什么,内务府都快散了,没事儿。”
“没事儿那您这是急着去哪儿?”
“不去哪儿,有几个朋友约着去聚一聚。”
李富贵一听说聚一聚就来劲了,说:“什么朋友,我知道不?”
“也有你认识的,也不认识的,怎么,小李子,想去看看?”
李富贵是想去看看,更别说还有他认识的人,就说:“赵公公,我是想去,整天闲得没事儿干我都快得病了,有朋友聚一聚好歹也是个事儿。”
赵公公哈哈笑着,说:“聚一聚是可以,你别怪我把你往坏处带就行。”
“那能啊,赵公公,你们聚在一起是干什么呢?”
“你跟我走吧,到地儿就明白了。”
李富贵跟着赵公公在宫里转了几道弯,到了敬事房斜对过的一个大园子,进了园子,看见一排刷着白石灰的屋子,这是太监住的地方。赵公公领着他进了一间屋子,满屋子的人,吆五喝六,烟雾腾腾,李富贵明白了,这是一个窝子,赌窝,不单是赌,还有人躺着抽大烟,这要再有嫖的,和八大胡同也没什么两样。
屋子里的人见了李富贵,都平常人一样和他打招呼,也有叫李公公的,也有叫贵子的,也有叫小李子的,乱了一阵,各人忙各人的事,就不搭理他了,李富贵看看,有八成人都认识,这时猛听坐庄的喊了一声“开”,这声音听着耳熟,再一看,李富贵差一点儿喊了出来,这不是全德吗这不是。
“德子。”李富贵喊了一声。
全德抬起头对他一咧嘴:“贵子,你也来啦。”
“你小子没走啊?”
“走?这儿好吃好住,还有人开大洋,我他妈凭什么走。”
“好小子,你阴我。”
“你瞎嚷嚷什么,要玩就下注,不玩就一边去。”
德子说完就不理他了,李富贵恨得心里痒痒的,姥姥的,白白被他们敲了一百五十大洋,这叫什么事这叫。
闲着也是闲着,李富贵从此就在这儿耗上了,不过他没赌性,最多也就是来这磨时光,注也下得小,一天下来输赢不超过一块大洋。来的时候多了,遇上的熟人也多,双喜,满仓,连贵那拨熟人都在,谁也没走。
全德是这儿的腕儿,注下得大输赢也大,有时一天下来能进出百八十块大洋,李富贵觉得不对劲,就凭他,俸禄没他多,又不是管事人,平时也没什么油水,那来的这些钱,说是偷的抢的又不大象。这天晚上局子散了,李富贵对全德说:
“德子,你他妈那来那么多钱?”
“那来的?反正没该你的。”
你他妈怎么没该我的,李富贵恨恨地想着,没说出口。
“不是,德子,我是看你进出挺大的。”
“怎么,眼红啦?眼红你也来呀,你他妈又不是没钱,装什么穷。”
“德子,不是那话儿,我是说有什么得钱的法子你也教教我,让我也得点。”
全德打量了他一下,说:“就凭你这样,有法子你也没胆子,贵子,老实和你说,管好自个儿的事,别人的事别管,也别问。”
李富贵就不说话了,这小子真他妈邪门,一准不是什么好鸟,早看出来了。
李富贵赌钱赌了一个月,皇上那边的事情也忘了,这天早上刚出房门,御书房的人来了,说皇上有事找他。
皇上,李富贵觉得希奇,怎么想起我来了,别是那洋鬼子走了吧。李富贵没顾上多想,就跟着他去毓庆宫,甭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奴才,皇上说的话眼下还是一等一的大事,比赌钱要紧。
到了毓庆宫,就看见皇上在园子里骑脚踏车,洋人没在,李富贵跑过去打了个千儿,说:“皇上找奴才不知有什么事儿?”
皇上骑着车在园子里绕圈子,一边说:“这一段你在干什么,没见你面儿。”
“回皇上,奴才每天就在屋子里,那儿也没去。”
“屋子里,你不嫌闷得慌?”
“奴才不觉得,奴才闷惯了。”
“这一段我跟庄师傅在学拍照,这玩意儿有趣得很。”
拍照,李富贵见过,一个黑呼呼一人高的玩意儿,一按下去还得闪光冒烟的,就把人给画出来了,和真人一个样,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皇上,奴才知道。”
“是这样,我想起建福宫那儿有一排库房,里面是宫的珍宝,我想照那些珍宝,你去给我清点一下,取一些好看的出来。”
原来是这事儿。
“皇上,库房的钥匙在太妃那儿。”
“你去找她要吧。”
“就不知太妃许不许。”
“我说的还作不了数吗?你去要,一准行。明儿我就要拍。”
说完皇上只顾骑他的车,不搭理李富贵了,李富贵还想说什么,皇上挥挥手,他就没说出口。
下午李富贵到了乾清宫,还是老样,连守门的都没变,见了李富贵懒懒地打了个招呼,说:“稀客啊,李公公,今儿怎么想起来过来啦?”
李富贵笑着说:“这不来给太妃请安吗?”
“好端端的请什么安,有事吗?”
“有事儿,是皇上的事,瑾主子在吗?”
“在,您这就请。”
瑾妃还坐在那个绣龙塌上,模样和以前差不多,只是更瘦了一些,头上隐约也有了几根白头发,见李富贵,瘦脸上挤出了一丝笑,说:“小李子,难得你有空来这儿。”
“奴才李富贵,给主子请安。”李富贵跪下去磕了个头,主子究竟还是主子,虽说和从前不一样了,该磕的头也得磕,只是现今磕头不比往日,没磕出响来,只是额头碰了一下地面。
“起来吧,小李子,今儿有什么事?”
“主子,是万岁爷让奴才来的。”李富贵爬起来说。
“他?他又有什么事?”
“万岁爷跟着庄士敦学拍照,想拍建福宫库房里的东西,让奴才来主子这儿取钥匙。”
瑾妃皱起了眉头,说:“他事情真多,不好好读书,学那些乱性的东西。”
李富贵没吭气,这宫里乱性的事儿还少吗?
“这些洋人没一个好东西,是那个庄士敦出的主意吗?”
“奴才不知道,是万岁爷吩咐的,奴才也没见到庄士敦。”李富贵想这事八成是那庄士敦让皇上干的,洋鬼子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
“唉,小李子,现今这局面,说实话我也没性子了,他是皇上,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大清朝就剩最后这一点家底,败完了倒也省心。荣儿,去取建福宫库房的钥匙。”
瑾妃身后一个宫女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小李子,难得你来,我们说会话。”
“主子,奴才听着呢。”
“小李子,今年多大了?在宫里时候也不短了吧?”
“回主子,奴才今年二十四了,属猴的,宣统六年补缺进的宫,算来在宫里待了八年了。”
“也算老人了,我在宫里可待了三十多年了。”
“奴才怎么敢和主子比。”
“按理说你也该成个家了,你以前伺候过太后,太后没和你提过这事儿?”
“奴才,奴才没敢想这事儿。”李富贵想起翠儿,心里有些发酸。
“时候到了,就该成个家了。小李子,前次你帮了我,我说过要给你好。”
“奴才不敢。”
“你看看我身边可有你中意的?我就给你做个主吧。”
李富贵心里砰砰直跳,成家,是该成了,要不是隆裕太后死的早,现在早成家了。
“奴才,奴才全凭主子作主。”李富贵觉得口干。
“你看荣儿怎么样?她年轻,还不到十八,人老实,又是旗人,许给你也不亏了你。”
李富贵知道荣儿,跟着太妃一年多了,可就是想不起她长得啥样,甭管啥样,这事就象天下掉下的馅饼,一个去了势的人,还能挑吗?
“全凭主子做主,奴才都愿意。”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小李子,我和你说句掏心的,这宫里还能住多久,我也没个准,你成个家,往后出去了也好有个照应。”
“奴才多谢主子恩典。”李富贵跪下去磕了个头,这回磕得真响。
荣儿回来了,带着一串钥匙,李富贵的脸一下子红了,偷眼看了她一眼,瘦瘦的身子,高挑的个儿,站着约摸和自己差不多高,脸有些扁,脸上还长着雀斑,看上去没翠儿好看。
瑾妃把钥匙递给李富贵,说:“小李子,办你的事去吧,旁的事你别操心,我既说过了,就算得数。”
“奴才谢主子。”李富贵又磕了个头,退出了乾清宫。
出了宫门,李富贵觉得心里那个爽,要成家了,有个老婆,再攒点钱,以后出去自个卖块地盖间房,下半辈子算有着落了,这么些天来第一回觉得爽,真想直着脖子喊几嗓子,姥姥的。
建福宫的库房有些年月没人去了,门上积着厚厚的灰,锁也锈了,李富贵好不容易才打开了琐,一进门先闻见一股子霉味,满屋子是堆到天花板的大箱子。管库房拿着册子跟在他后面,一样一样地清点。李富贵以前没来过,这回也算开了眼,不单有古玩玉器,手卷字画,还有西洋画,画的是西洋女人,都是没穿衣服的,李富贵拿起来仔细看,一边看心里一边扑扑地跳,这叫什么玩意儿这叫,一转身,管事的也在看,脸也红。李富贵啐了一口,说:“看什么看,还不他妈的干正事。”说着自己也不看了。
清点了一些,没什么差错,李富贵也懒得再看,说:“你把那装古玩的箱子打开一个,我拿几样。”皇上是小孩子脾气,这几天觉得新鲜,过几天有更新鲜的法子玩,还会想着这儿吗?
管库房说做过来,说:“李公公,装古玩的在这边。”
十几个大箱子堆成一团,全是古玩,箱子上贴着厚厚的封条,封条上打着嘉庆字样。李富贵看了看,发现一个箱子的封条被撕了,就问:“这箱子有人打开过?”
“没人动过,我也有一两年没进来了。”
“那怎么封条没了?”
“我,我也不知道。”管库房的有点紧张,“李公公,要不我们打开看看?”
李富贵走过去,拉着箱子的把手,使劲往上一掀,呀的一声,箱子开了,再往里面一看,空荡荡的,箱子底除了几只被摔破的瓷瓶儿,啥也没有。
李富贵心一沉,说:“死奴才,这是怎么回事?”
管库房的腿一软,扑地坐到地上,惊惶地说:“李公公,我,我实在不知道。”
李富贵哼了一声,再看,发现又有几口箱子封条没了,一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转身冷笑着说:“小子,你真不要命了,这里的东西也敢偷。”
管库房的瘫在地上,尖叫着说:“李公公,这可不关我的事。”
“你是管这儿的人,不关你的事难道还关我的事?你叫什么?”
“奴才,奴才叫贵福,李公公,真不关我的事。”
“贵福,今儿这事,你可跑不了,你说说,都有谁来过?”
“我真的不知道啊,李公公。”贵福带着哭腔说,眼睛在屋子里乱转,突然抓着李富贵说:“李公公,有人来过,你看窗子。”
李富贵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靠里面的一扇窗子窗橼没了,通着一个洞,李富贵跑过去看看,窗台上没积灰,是有人来过。
“你真没见有人来过?”
“李公公,我真没见。”
“贵福,今儿这事不管有没有人来过,你都脱不了关系,谁叫你是管事儿的呢?现在你就和我去太妃那儿,一五一十的你都跟太妃说清楚了。”
“李公公,不,不会有事吧?”
“有事没事我说了不算,得太妃说了算,走吧,你小子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瑾妃听说库房被盗,脸上立马罩上了一层寒霜,盯着贵福,好半天没说,李富贵心里也是扑扑地跳,过了好一会,瑾妃说:“狗奴才,今儿你要一五一十的招了,帮着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没准还能留你一条狗命,你要是捂着盖着一丁半点,看我怎么收拾你,别看我大清没了,整死你这个奴才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贵福拼命地磕头,磕得血流了满地,叫喊着:“主子,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不知道啊。李公公,你知道的,你说话啊。”一边喊一边看着李富贵。
李富贵叹了口气,说:“贵福,我咋知道你玩的什么猫腻?明摆着的,你守库房,丢了东西,甭管是不是你拿的,这干系是脱不了的。照我说,你就老老实实说了,我有什么话也好对主子说不是。”
贵福爬到李富贵身边,抓着他的裤脚,哭着说:“李公公,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说啥?你也看见了,是有人从窗户爬进去的啊。”
“我是看见了窗户上有个洞,可这也难保不是你干的,你不是也没钥匙吗?”
瑾妃站起来,踢了贵福一脚,说:“狗奴才,你别以为我拿你没法治,来人,拉到园子里,给我朝死里打,人是苦虫,不打不招。”
外面有人粗声答应了,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人,提着贵福就往外拖,在贵福的嚎叫声中,外面开始打板子,劈劈啪啪的脆响震得李富贵心里一颤一颤的,他想起那年双喜他们被打板子的事儿,脚不由有些发抖。
瑾妃看了李富贵一眼,说:“小李子,你看这事儿会是谁干的?”
李富贵听着她口气不善,腿一软,扑地跪下来,说:“主子,奴才,奴才可是今儿才知道的。”
“你慌什么,我又没说是你,你有那心还没那胆儿,起来吧。”
李富贵出了口气,站起来,瑾妃接着说:“小李子,我们平时也不接触这些奴才,你和他们交往多,你给留心点,看看那个奴才最近使钱手宽,那个奴才往家里送过钱,你给我仔细查查,我就不信查不出。”
李富贵听她一说,心里一动,他想起了全德,不过没敢说,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贵福的声气渐渐低落下去,嘴里喃喃着:“奴才冤枉,冤枉啊。”声音越来越低,眼瞅着就快没气儿了。
李富贵当心出什么事儿,现今究竟不比以往,宫里真要闹出人命来,也是麻烦事一件,他想了想,低声说:“主子,奴才看就别打了,真要打死了人,不是更查不出吗?奴才倒有个主意,就是笨点。”
瑾妃看了他一眼,说:“你说说看有什么主意?”
“主子,这事儿现在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贵福那窝囊劲,奴才看也不象他干的,真正偷东西的主儿怕还不知道这事儿,我看咱们派些人守在那儿,守他个三五天,还怕抓不到吗?”
瑾妃想了一会,点头说:“这法子准行,要抓不到人,正主儿就是这贵福了,那时再着落在他身上,你去让他们先别打了,把他先关起来。”
李富贵应了,忙出去止住了下板子的人,再看看贵福,十成命中还剩三成不到,翻着白眼吐着沫子,忙让人找间屋子把他关起来,顺便让人打点热水弄点药给他擦擦,别落下个残废。
这边瑾妃也派好了人,李富贵见一切妥当了,问:“主子,这事儿告不告诉皇上?”
“先别告诉他,他要什么东西等事完了再说。”
李富贵从乾清宫出来,直接到了敬事房,进了全德他们的那个窝子,全德正赌得得意,巴不得蹲到桌子上去开鹘子,李富贵挤过去,硬把全德从桌子边拉出来。
全德斜眼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你他妈有什么事?要找老子借钱吗?”
李富贵说:“德子,我不借钱,只问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
“你的钱从那儿来的?你的俸禄可没那么多。”
全德一听就来气了,说:“你他妈有完没完?那来的用你管?”
李富贵急着说:“不是那话儿,德子,这钱是不是来路不正?”
“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说了有你的好。”
全德一把揪住李富贵的衣襟,说:“你少管老子的事,你以为你是什么?公公?”
李富贵也变了脸,说:“德子,你可别不知道好歹。”
“老子就不知道好歹,怎么着,你想阴我?”
这时走过一个人来,拉开了全德,李富贵一看,是双喜。
“德子,瞧你那德性,一边去。贵子,到底什么事?”
李富贵说:“我就是问问他那钱从那儿来的。”
双喜看着他,问:“贵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没,双喜,没听到,我就是觉得蹊跷,问一声。”
双喜哼了一声,说:“贵子,你是明白人,得明白现今不比以前,你要有什么事就对我们明说,少不了你的好,要是想阴咱们,你自个儿得小心点。”
咱们?姥姥的,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双喜,看你说的,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就想说现今不太平,做什么事儿都得多留个心眼,全德有钱我不管他是怎么得来的,也不眼红,也不和人乱说,就想告诉他别太显摆,为他好。”
“贵子,如果为这事儿,你就别多说了,他在宫里又不是一天两天,自个的事儿自个儿知道该咋办。”
李富贵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心里想着:甭管是不是你们干的,我李富贵算是尽了一个朋友的义气,不亏心,将来出什么事别怪我没提过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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