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沈阳电视台作节目,有一位观众问我:“你是不是一直学习都很好,总是名列前茅呢?”我脱口而出:“不是!”当时大家都很惊讶,以为我是故作“谦虚”。
其实,我是真的不是。初中三年,我一直在班上成绩中等偏下,甚至有一次语文成绩全班倒数第一,如果你知道这些,你就不会以为我是谦虚了。
1994年,我进入东北育才学校学习,表面上看起来,我是进入了名牌学校,可是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又有谁知道呢?育才的建制与沈阳市别的学校都截然不同,初中部分成三大块:“少儿部”、“特长部”、“常态部”。
所谓“少儿部”,是为那些智力超过正常同龄人的水平,并具备自主学习能力的“天才”准备的。这里的学生小学四年级(十岁左右)入学,学习四年,就可以升入大学。十四五岁上大学,绝非一般人可比,难怪育才校内流行一种说法,说“少儿部”是把幼儿园与大学连接起来的“桥梁”。
所谓“特长部”,是为那些学有专长的学生们设置的。下设四个班,即数学、计算机、英语和日语。数学一个班三四十人,基本上都是沈阳市各种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二等奖的获得者。
顺便提一下,我四年级时去考“少儿班”,初试百分制考试只考得两分,离十八分的录取分数线相去甚远。毕业前考“特长班”,初试免强通过,复试据说排在倒数三名以内。而我所在的常态班,是育才因为缺乏建校资金为筹资而建立的,每个新人都要交一笔不菲的建校费。纵使这样,考试也是其难无比。当时招生二百人,结果报名者多达三千人,十五人里取一个,比高考录取率还低。在这次考试中,我考第二百五十名,是那种如果别人考上了,却不愿交钱,去替补的角色。
不知是中国人太有钱,还是育才的感召力实在太大,让大家没钱也硬要上,总之那一届招生形势特别好,顺次录到二百三十多名就不再录了。
几十位失望的家长自发聚在校长室外,眼巴巴地盼着能再多给几个名额。可是校方却宣布今天录取到此结束,希望大家离开。人群渐渐散去,到晚上5点多,我和母亲也失去了信心,回家吃晚饭。
天公也不作美,我们刚回家就下起了大雨,一顿晚餐就这样在沉默中混过去了。谁知刚吃完晚饭,母亲竟又穿上了外衣,准备再次去碰碰运气。父亲一开始劝母亲别去了,但后来看到母亲坚决的神色,就摇摇头说道:“唉,去试一试也好,办法是人想的嘛!你要去就把孩子也带上吧,也许这孩子福气大,能有转机呢!”就这样,我与母亲又返回学校。那天夜里,我和母亲在雨里一直站到十一点多钟,我被冻得直哆嗦,几次提出要回去,母亲就把外衣脱给我,自己只穿一件雨衣。她总是小声地对我说:“孩子,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会有希望的!”也许是母亲的诚心感动了校方,也许是校长可怜我们母子俩,总之最后校长答应让我去试读。实际上就算是同意我去上学了。
这就是我去育才读书的鲜为人知的故事,一个并不出色的孩子,靠着父母的努力,终于有机会去全东北第一流的学校上学了。
“许峥那孩子多聪明呀,考上育才了。”“祝贺你呀,许峥,你真是聪明呀!”聪明是个很中性的词,但放在这里可能就有点异样的味道,譬如一个不漂亮的女人你可以夸她“有气质”,一个不handsome的男人,你可以称他“有风度”一样。但当年我是根本听不出这话里的隐藏含义的。我这颗本来很幼小的心因一些赞美,一些奉承而极度自我膨胀。我犹如阿Q,犹如巴尔代克(波兰小说《胜利者巴尔代克》中的男主人公,号称“波兰的阿Q”)一样,觉得自己的确是聪明,正是因为这聪明,我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绩,不是吗?不然我怎么会不废吹灰之力就通过试读期?不然我怎么会那么被老师喜爱?我觉得我上育才是天经地义的。我甚至遗忘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忘记了我与母亲被冻的惨境,忘记了那笔父母紧衣缩食积攒下的不菲的建校费,忘记了爷爷临终前对我的嘱托,忘了我其实不过是个编外生!
终于,当期中考试的成绩公布时,我惊呆了。四十三名!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名次呀!这是一个我在小学连想都没想过的名次。四十三名,这意味着我在全班倒数十名之列!
“有人从小康而变得困顿么,我以为在这之中可以看出人性来”,鲁迅这段话用来形容我当时的处境真是贴切无比。第四十三名的成绩,使大多数人只能夸我聪明了:“许峥这孩子真的很聪明,就是学习稍差点儿。”这就仿佛一个男生生了一张奶油小生的脸却偏偏在干清洁工的活,那张本可以引以为豪的脸,却白白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父亲冲我大吼:“光聪明有什么用?”母亲也向我叨唠:“你也不笨,怎么学不好?”我能说什么?我学,我学……就在这“困顿”中挣扎了一年,我终于明白了,聪明确是一钱不值的。也是在那时,我明白了一个词叫“非智力”因素,也是从那时起,成绩不佳的我极不愿再被称为“聪明”。
于是我学,我学,我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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