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学校头一个礼拜的情景,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每次回想起来,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辱感。因为,我当了一个礼拜只会说“Yes”的“跟屁虫。”
开学的第一个礼拜是最混乱的一周,从寻找食堂(Dining Hall)到寻找课室;从努力分辨长得几乎一个模样的老师和同学们到记住他们的名字;从牢记各种奇怪的校规到了解违反校规后会得到的惩罚,着实让我花了好一阵功夫。
初来乍到,个个都是新面孔,颇有些苦闷。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困境,融入到同学们中去,我一改以往内向害羞的个性,决定用“跟着走”这个办法。早晨,大家排队洗澡,我也跟着排队,虽然在家都习惯晚上洗澡。大家去上课,我也跟在后面走,尽管我的课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吃饭时,我和大家围坐在一起,笑着我完全听不懂的笑话。虽然总和大家在一起,却仍感到孤独。在谈笑风生的同学们中,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安静的局外人。我试着加入同学们的聊天,可是每一次除了说天气如何外,就插不上别的话题,因为许多时候我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有时,他们也会叽里咕噜地问我些什么,而我几乎每一次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懂非懂,所以一律微笑着以“Yes”作答。
有时,“Yes”可以蒙混过关,可是,有好几次我明显地感觉到,我回答的“Yes”和同学们的问话牛头不对马嘴.有一次,我和一位同学下了物理课,一起往宿舍走。
“I am so dead. I don’t think I can handle the quiz tomorrow. I should’ve never chosen physics as one of my A-levels. Maybe I should change it to theatre studies or something. What do you think, Jennifer?”(我完蛋啦。我想我不能应付明天的小测验。我也许不应该选物理,或者我应该换成戏剧课之类的。你认为呢?)她的英文快得像机关枪般的向我扫来,我完全无法招架,只好附和着说:“Yes.”
“You mean, you think I should change it to theatre studies, or you don’t like physics either? It’s rock solid, isn’t it?”(你是说,你也认为我应该换科目?还是说你也不喜欢物理?物理很难,对吧?)她又劈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我只听到她之前说什么“死了”,有什么物理,石头、固体之类的。如果直译这两个单词的话“rock”是“石头”的意思,“solid”就是“固体”的意思。难不成她是在和我讨论物理?研究物体的形态?
“Yes, rock is solid.”(是的,石头是固体。)我答了一句。这次,轮到她莫名其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又懒得跟我解释,我们就安安静静地走完余下的路程。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与她的问题差之十万八千里,脸涨得通红,但就是不敢开口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害怕出现更尴尬的局面。
当时,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可以流利地和大人们交谈,却无法和同学们聊天说笑?慢慢地我才发觉,过去书本上学的英文多数咬文嚼字,不够通俗。所以,我能自如地应付最基本的口语和一般正常的交谈,但同学们说话中用的许多词汇在课本里根本学不到。同学们的交谈并不完全按照英语语法,怎么说顺畅怎么说,怎么习惯怎么说,而且常常用一些俗语和只有年轻人才用的口语和俚语,这些都是我在过去多年的英文学习中未曾学到的。
有一次,我路过厨房,突然听到我的名字从两个正在聊天的女生口中蹦出来。
“Oh,you mean that girl from China? Yeah, she’s so funny. She says‘yes’no matter what. Every single time!”(“哦,你指那个从中国来的女孩?她还真逗,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说‘是’。每一次都这样!”)
“Totally, and she’s such a follower. So uncool.”(“完全同意,她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跟屁虫。’一点都不酷。”)
从那一刻起,学习“年轻版”的英语,由过去从来未想过的事,变成我心里最重要的事。我知道:
如果我不学,我会孤独。
如果我不学,我会被瞧不起。
如果我不学,就像上学的第一个礼拜,即使别人不侮辱我,我也有被侮辱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学,我会被认为不酷。
这就是为什么每个外国孩子,到英国没多久,英语也能讲得呱呱叫的原因。跟小时候学游泳一样,把你丢进水里,让你去挣扎。挣扎中,你慢慢地就浮起来了,慢慢地就能比划着往前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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