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7日，美国考试教育服务中心(ETS)对外发布公告称，“由于GRE General Test机考的安全性问题”，从2002年10月1日起，中国(包括香港、台湾)和韩国地区的GRE机考将转为一年两次的纸笔考试。事隔19天，ETS又宣布，暂停中国(包括香港)和印度的GRE计算机专项考试。据称，这两项措施均与考生将记忆的试题发布在互联网上、凭借“作弊”手段赢得高分直接相关。
猫和老鼠的游戏
GRE登陆中国大陆已12年。美国考试教育服务中心(ETS)与中国考生之间的关系，被贴切地比喻为“猫和老鼠”：借助各种考试辅导机构“庖丁解牛”式的精准分析，中国考生以特有的智慧和高分，让对自己的逻辑信任到有些拘泥的ETS既匪夷所思，又难抓重点。而这一次GRE“变脸”，才让玩得不亦乐乎的“老鼠”猛醒：掌握着游戏规则的“猫”随时可以更改、叫停。
网站开出了“变脸”专题，多家报章亮出了“社论”、“评论员文章”，足见兹事体大。尽管直接受到波及的考生们已从对ETS的声讨转向更为实际的行动：转换教材，重订考试计划，联合明年3月同考的“G友”，探讨如何以笔考成绩取信于美国大学，但由这一事件引发的探讨还在向纵深展开，“歧视性惩罚”，“回归”，“诚信”、“中美考试文化”等都是这场讨论中的关键词。
惩戒：谁之过？
尽管ETS和GRE董事会多次强调此举纯粹出于“公平”原则，但难免让人联想到2001年初ETS向美国各高校发出的动摇中国学生GRE成绩可信度的“公开信”，从而认为GRE变脸是对于中国考生的又一种惩戒，而且带有歧视性。
“ETS这样做太不公平了，这简直是对我们中国考生的羞辱。”供职于一家电脑公司的张先生准备GRE已近半年。这半年来他边工作边备考，其间艰辛良多。“好不容易摸清了机考的路数，这次机考改笔考，又得重新适应新的考试方式。”张先生一脸的无奈，“更重要的是，我的出国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1999年10月GRE由笔试改为机考以来，由考生在互联网上自发回忆试题、总结经验，甚至推出单词书而形成的“机经”(机考经验)，曾被视作赢取高分的法宝，如今却成“明日黄花”，甚至是招惹事端的“祸水”。但是诸多以“机经”著名的网站如“寄托天下”、“太傻”等，仍旧热热闹闹，对于“机考时代终结”的探讨取代了“机经”的交流。
有人尖锐而煽情：中国每年有近6万名学生参加G考，ETS可以为了5%的可能作弊的人，牺牲远大于此数目的人的利益！那一个个鲜活而努力的个体，他们的人生设计，他们宝贵的青春，都由于一封捕风捉影的信函，一次网上公告，一次考试形式的转换，而被牺牲了。他们的利益有谁想过？
有人将矛头直指ETS的测试机制：ETS为了自身商业生产成本的最小化，“节省”了题库更新的费用，造成大量重复使用的考题，又没有有效的手段阻止考生间信息的流通。作为考试服务的提供者，收取了巨额的考试费用，却未能履行建立具有高区分度的考试制度，毫无疑问，这是考试提供者的责任。
尽管不少考生根本不认为在互联网上交流考题、摸索规律是作弊行为，但也有人对“机经”的投机性作出反思。年初参加GRE考试并得到2360分的大学生周敏说，“机经”最汹涌的时候，大家都尽量在月底时考试，因为题库一般在月初时更新，月底考试以其他考生一月来积累的“机经”打底，往往能得高分。“机经强化了有些人的侥幸心理，对于踏实备考的人不公平，而且迷失在各种各样的‘旁门左道’里，很容易走火入魔，损害了良好的学习习惯。”中科院一位曾因相信机经而押宝失误的研究生说：“还是笔试好，不然我当时也不会有这种冒险心理。”
争论归争论，许多已经箭在弦上的考生已经开始平静地接受现实，修正计划。北京新东方学校一楼大厅里气氛如常，正准备报名参加GRE班的杜明华说：“别看表面上大家似乎还挺平静的，其实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机考取消以后没有机经可以看了，困难肯定会加大，但考试也会更公平，大家都相信在考试上中国学生永远不输别人。”本来报了9月份机考的刘信阳准备放弃这次考试，他挺有信心地说：“我们班还有几个同学也放弃了这次考试，但是我们都约定，明年将以更好的状态面对GRE的笔试。我们会以实力证明中国学生的智慧。”
回归：诚信的思考
面对机考时电脑屏幕上“对所有的考试题完全保密，尤其是不向任何人和实体复制、泄露全部或任何部分试题”的宣誓，中国考生百分之百会不假思索地签署同意，但显然并不认为这个承诺有多大分量。然而，对于这个誓言的轻忽，还是让他们付出了代价，同时也给被说滥了的“诚信”话题增加了一份沉甸甸的素材。
对这次GRE“变脸”，一位态度积极的外语考试培训部负责人这样说：“ETS在其公告的题目中用了‘回归’returning一词。这不仅代表了纸考形式在中国的回归，更意味着中国考生GRE考分价值的回归。”他分析说，在恢复笔考之后，中国GRE考分的真实性将又一次在美国大学中确立起来。“GRE考分本身应该是学术能力的一种体现。从长远看，没有了投机取巧，中国考生GRE考分重新获得了信誉，这是最大的公平。”
有业内人士认为，中国考生机考分数居高不下，不能拉开档次，其实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是一种损害。通过笔考以后，中国考生所有的成绩必然将会非常可靠，长远来说对中国学生是有利的。
报上的一篇文章讽刺地评述：“针对GRE的机考，中国学生打了一场漂亮的‘人民战争’。”这篇文章认为，中国人善用“小聪明”在规则的空隙中周旋、取巧，最终将规则销蚀于无形，但这次事件给这种“小聪明”一个教训。作者不无心酸地感叹：“我们对诚信也呼吁了许多时日，却都不如老美这一下的教训来得实在。”
一位曾在机考中得700分的考生说：应该客观地说恢复笔试是一个由无序到有序的调整，给机会主义的一次终结。留学考试又回到了一份汗水一份成绩的纯真年代。机经好比兴奋剂，但是副作用极大，不但伤害自己诚实的心，传出去也声名狼藉。我们真的应该重新思考一句老话：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游戏重整：中美考试文化的博弈
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黑色幽默”——一直对高分孜孜以求的中国学子，使出浑身解数，动用集体智慧，取得了上百个GRE满分和无数高分；但正是因为这些优异的成绩招致怀疑，美国大学在审视他们的入学申请时，GRE考分所占比重由原来的30%陡降至不及5%。
ETS组织的GRE考试，经过如许多年努力才拥有的绝对权威的“江湖地位”，却在中国考生居高不下的考分和对誓言的轻慢中被渐渐消蚀。美国的大学教授感觉GRE分数似乎无法测试中国等地学生的真实水平。
有分析认为，中美两国迥异的考试文化构造了巨大的文化误区，让双方都陷入尴尬。而ETS此次将GRE改回笔考，并对考试内容进行调整，是ETS对其机考实践遭遇挑战的一种调整，是基于现实条件的游戏规则重整。
北京新东方副校长徐小平分析说，ETS的机考政策策划于90年代初，当时网络的影响力远没有今天这样大。而今天，“ETS的机考制度造成的考题外泄现象和互联网的传播力量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这是ETS在酝酿机考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认为，ETS日前宣布的变更措施，有利于防止考题的泄露与传播，减轻了ETS不断出新题的压力。同时，“ETS对于美国式的保密宣誓的自信在亚洲也遭遇到了挑战。”徐小平将GRE考试时的保密宣誓称作“善良的教条主义”、“典型的温柔的美国文化沙文主义”的举措，认为在亚洲的“天真的照搬”是一个错误。“美国信用制度必须考虑亚洲社会现实，ETS不得不进行调整。”
相关人士指出，ETS在中国和韩国取消机考，同时折射出了东西两种文化对考试的不同理解。中国学生对考试的重视程度，令美国人望洋兴叹。渗入中国人血液中的考试文化，是美国人难以理解的。而在美国，尽管“分数”仍然是重要的判断标准之一，但从小人们的判断标准就更为多样。文化上的差异，是ETS起先使用机考，复而回归笔考的根源。
这次笔考和机考有所不同的就是，考试取消逻辑分析，代之以名为“分析写作”的两篇作文。有关专家分析说，很多中国学生在写作方面的能力相对比较弱，而新增的写作部分必须有自己的思想发挥和逻辑思路。“实际上考试的本质已经变了。”
据悉，从明年开始，美国的教授评判中国学生入学，面对GRE的时候，会特别关注GRE的作文分数，如哈佛大学的教育学院明确说，申请的学生需要有GRE的作文分数。同时，中国学生的综合水平也将是录取与否的关键。
业内人士认为，GRE在考试中取消技巧性更强的分析题，增加写作题，把逻辑思维体现在写作中，就是针对亚洲学生的特点，“逼”着你提高综合英语能力。“我们更愿意把这种新的游戏规则看作双方弥合差异、相互沟通的新渠道。”
GRE变脸引发的话题还未结束，至少为报名参加笔试而连夜大排长龙的场面就可能重现。但是正如一位专家所说：不必把GRE考试神话，也不必把它“妖魔化”。一位考生在互联网上留下写一段这样一篇满惊叹号的留言：“想过成功，想过失败，但从没有想过放弃！没有什么能挡住我们前进的脚步！我们仍要生活仍要奋斗！”(本报驻京记者／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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