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晓萌

　　火红的太阳嘲笑般地放肆着射向大地，也射得我全身伤口隐隐发痛。我无力地靠在散发着腐臭的垃圾箱旁，恢复自己的体力。

　　那些所谓的文明人不该这么对待莫米教授费尽心血发明的产品，包括我——他的最新

发明：智能机器人。我的外表与常人无异，唯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它是一个手形，在我的胸口深深凹下去——四指并拢，拇指在一旁，莫米教授临终前对我说：只有当我的右手能够放进这个凹槽中时，我才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怎样才能将右手放进凹槽呢？百无聊赖中，我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仿佛感觉到心与手之间有一种东西阻住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莫米教授是一个忧郁的小老头儿，眼中总是闪着极富吸引力的迷离的光，嘴上有一撮可爱的小胡子。给人一种很平常的印象。可是他的本事却很大，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将太阳射穿。因此，在他居住的小屋里，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希奇玩意，像不倒翁吸尘器了，可以吸引各种物质的吸石了，而且他居然可以将这些整理得有条不紊，真是难得的奇才。只可惜政局动乱，无人发现，可谓生不逢时呀！

　　可以想象，拥有这样绝世才华的人，不论是他的思想，还是生活习性，都很难被常人所接受。莫米教授对科学的痴迷使整个城镇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疯子。对于这些，莫米教授并不介意，只是淡淡地笑着：“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人们对他的发明感到无端而异常的恐慌，总认为那种奇异的东西会让世界变得无序。——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记忆中便是跟着莫米教授从城市的边缘逃开。有时我会问及此事，那是他的脸色就会变得很严肃：“记住，当你没有办法改变这些人愚昧的行动的时候，就不要招惹是非，白白牺牲自己。”

　　然而他还是死了，在他的一个临时居住的小屋中。死的时候他很安详，淡淡的说：“我听到了上帝的召唤……”我以为我会很伤心，但是奇怪的是我没有。也许他说的对，我不懂得爱。说不上什么滋味，我安静地陪了他两天，直到小城的一个冒失鬼闯了进来。看到莫米教授的尸体，他吃惊得不得了，上前探了探鼻息，接着跑出去，大喊着：“老疯子死了！老疯子死了！”

　　后来，后来便跑来一群人，将莫米教授的各项发明打得七零八落，包括我。现在我该怎么办？有种液体从伤口流出来，但不是血，而是机油。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人呢？

　　想通了，总该一步一步走，走一条没有目的地的路。我起身，出发。背后早已跟了一串人，指指点点，又不敢走近。他们把我叫做“老疯子做的小疯子”，在背后议论纷纷，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见过这样一句话：生活要学会忍耐。莫米教授的行动也教会我学习忍耐，于是，我只是自顾自地走着，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飘然而至：

　　“他连爱都没有，怎么会对人类产生威胁？”

　　爱？我知道，亲情、友情、爱情都是人类感情生活，可我一样也没有。一阵悲哀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地，我将头转过去，看了看那个说话的人。——一个漂亮的人，可为什么说出的话如此恶毒，她不知道，那会深深地伤到我吗？哦，当然，她并不知道我会有感觉。或者说，她不知道，感觉并不是爱。

　　摇摇头，我继续前进。为什么莫米教授要创造我？生存是一种痛苦！

　　天慢慢地变黑了，我已经出了城，走到郊外。抬头望望天，我惊异的发现，在茫茫星海之中，竟然有几颗化成了莫米教授的笑脸，他一如既往的慈祥、安静。“有了水就不会感到沙漠的炎热，同样，有了爱人生就不会寂寞……”

　　万事万物在黑夜中模糊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我突然发现，前面一个人形，似乎是在招手。向我，一个招人唾弃的人表示友好？他一定是搞错了……我心里想着。可是走了没几步，我又忍不住向那个方向望去，好像是个女人，她仍在挥手。我心里涌上一阵感动，被人容纳的感觉，真得很好！于是，我不服一切地，向那个方向冲去。心中拿定主意：不管那里是地狱还是天堂，有人呼唤我，除了莫米教授的唯一一人，我就要冲……

　　可是还没有将这似乎是誓言的话说完，我已经发现了一个事实，一个可笑的事实：

　　那个人，却是个雕像，而她站在废墟之中，不仅现在在招手，而且将来也会一直招手，她的一生是招手微笑的一生。很好笑，是不是？可是，我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可怜我自己。我感到自己那一点微薄的自尊心正在一点点被撕破、揉碎，甚至，这时的感觉胜过白天。因为，在白天是我可以自欺欺人地说“爱算是什么？”可是现在，对爱的向往已经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一个梦，我不忍心亲手将他打碎。

　　我无所事事的望着那座雕像，刚才惊鸿一瞥才使我发现了她的美丽。晶亮的眸子，修长的柳叶眉，完美的应和着。每一个凹凸都是那么天衣无缝，既有节奏的动感，亦有静态。看着她，你能够感受到雕刻者可以营造的完美。而他，也的确做到了。但，似乎是由于太完美了，加上她一身灰黑色，笼罩在她身上的竟是一种冰冷的气息，一种高傲的性情。月光静静地照了过来，定格在她那张完美的脸上。美原有的，我打了个寒颤，心就突然不安起来。

　　阳光再一次照射到我的脸上时，我仍在雕象脚下安静的熟睡着。直到一阵孩子的吵闹声把我惊醒。我迷迷蒙蒙爬起来，依稀看到一群孩子围着一个什么人，似乎在要糖吃。

　　“啊……”我打了一个哈欠，想要接着睡，忽然听中间那人用苍老的声音说：“咦，那怎么还有一个孩子？"一阵脚步声后，我看到了一个丑陋而苍老的面庞和一双慈祥的眼睛。她有着一张长长的脸，可是肉却全部堆积在眼睛周围。

　　尽管如此，她的眼睛仍放射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光芒。“哎呀，怎么受了伤？”她的眼睛又传递给我一种关怀。我心一阵感动，不再感到沉沉的睡意袭来，打起精神把我的遭遇告诉了她。不知为什么，原本想好要向她隐瞒的事实，也都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每当我想编造些情况告诉她时，她的眼睛就含笑的望着我垂下去的目光，顿时就感到一种未卜先知的震撼力。

　　不长的故事被我长长地讲了出来。终于毫不隐瞒的讲述完后，我叹了口气，望着她，像是等待判决一般。不是期待她收留我，只是希望，她作为第一个了解我的人，给我亦点明示，告诉我今后的路，解答从前的谜。甚至，只给我一声叹息，回答我长长的话语。

　　但，她只是拍拍手，一群孩子中就飞出一只乌鸦，口中叼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衣，向我呼啸而来。我惊恐地低下头，抱住脑袋。老太太发出几声沙哑的大笑，“不要怕，孩子！”可是我看着那黑乎乎的乌鸦，心中不安、恐惧却掩盖不住气恼：信任的将我的经历告诉她，却遭到如此待遇？果然人心难测。我拔足狂奔，却听老太太在身后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勉强忍住，用分外慈祥的声音召唤我：“孩子，回来吧!”可是我却怎能听她的话？跑，跑，我口干舌燥，四肢麻木，突然一种疲倦感袭来，感觉天旋地转的我伏倒在地。

　　“天使是完美的，因为她没有爱，她不会有爱所带来的痛苦。但是，她也不会得到爱所带来的幸福，你要当天使吗？”

　　天使……我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白房子里，洁白的墙壁，洁白的窗帘，洁白的一切。我身穿的红色衣服，此时显得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吱扭——”门被打开了，一到刺眼的亮光射了进来。我眯缝着眼睛，慢慢看清了来者——一个清秀的男孩子，身着水蓝色长袍：淡得似乎透明的水蓝。

　　“这里是切塞尔夫人的孤儿收养舍。”他看着我说，眼神里闪动着冰冷的光。

　　切塞尔夫人？“是那个老太太吗？”我问道。

　　“是的。”他说，“她让我来给你讲讲这儿的来历。”清了清嗓子，他讲了下去：

　　“切塞尔夫人是一个小姑娘时，她爱上了一个公爵。可是那

　　个负心汉却狠心地将她抛弃。

　　从此以后，心灰意冷的她打算在家供佛度过余生。但有一天她出门，发现了一个被抛弃的孤儿。于是，切塞尔夫人大生同病相怜之情，认为人情险恶，付出的感情不会有回报，便将那孤儿收养回家，建立了孤儿收养舍。”

　　我似乎有些惊讶那老妇人的传奇经历，然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她能将自己伤心情史坦然相告。一时间，对这里的害怕消失了，更想探究一下这位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至于为什么切赛尔夫人会将隐私告知孤儿们,”那男孩仿佛猜到了我的想法，“便于这里的宗旨有关了。”他脸变得很严肃，一字一句地说：“摒弃没有人格的爱——爱全是没有人性的。为了让我们认识到这些，切赛尔夫人便将她的遭遇告诉了我们。”

　　爱，是没有人性的？我苦苦追寻的东西是没有人性的？我陷入了迷茫。

　　男孩看出了我的变化，很自然地说：“你初来乍到，当然感觉不到这一点。”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叫喊起来：“我没有加入你们，我不要当天使！”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切赛尔夫人怎么会垂青这样一个小子？”说罢，丢下一本书，径直走了出去。

　　在那本书上，我绝望的看到：这红衣加身，便再也拖不掉了。直至斟破情仇爱恨，摒弃那份爱，袍子的颜色才会慢慢变浅，直至消失。我的耳边回响着男孩的话：“但你既然已经加入了我们，早晚会理解这些，变成一个天使的。”

　　我应该放弃追求吗？爱真的是没有人性的吗？抬头望天，茫茫星海，没有莫米教授为我指点迷津。

　　到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这里的一切只不过加剧我的绝望。这是一个白色的城堡，到处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周围没有一个人与我交流，连一个表示友好的微笑都没有，比起在小城时，我在这里更显得格格不入。无事可做的悲哀，无话可说的无奈——我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可是，那只乌鸦，总是远远地盯着我生怕我有什么异常举动。更何况，虽然周围没有一个人与我交流，却到处拥有着忙忙碌碌的身影穿行。

　　又一天过去了，我就这样消耗时间，消耗生命……夜里，躺在床上，突然有一个影子在我心中逐渐清晰起来：那个雕像，完美的雕像。与这里的人比起来，她的高傲显得并不那么高不可攀，到多了几分亲昵。她的美，倒并不是毫无理由的，不是突兀的。可是，我在这里，几乎被软禁，又怎能去欣赏她的美？

　　这几天，我只能靠回忆度日，回忆与莫米教授相处的日子，回忆与雕像短短的目光交流。也许是我的生活经历太少又太单调了，旁人不在意的偶遇在我心里也分外重要。并且，愈是回忆愈是认为，那段短短几秒的对视，交流了不少东西。她是雕像，我是机器人，同病相怜。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一种石器间摩擦的声音“嘶——嘶——”渐渐的，那声音变成了一种和谐的音乐，一点一滴敲打在我的心上，心便柔柔的回应出一点温暖。在夜色的映衬下，这一切显得格外神秘。

　　你能理解吗？我不由自主地推开小屋的门时。却发现那雕像正在门前。我望向她的双目。忽然，心灵听到一种声音：从我问世起，没有人原谅我霸道的美，你真的能理解我吗？我惊呆了，几乎不相信它是真的，然而再看她的脸，分明消失了高傲，增加了一种热切。由不得我不信了。

　　然而，她脸上的热切在这时却突然降了温。“我交朋友是有条件的——你能让我付出我的感情，那么你便成功了。”我吃了一惊，心里默念：又不是追女孩，哪里来的这种规矩？可是，我却不愿意放弃这个唯一可能成为朋友的人，便搬了个小凳子在她旁边坐下，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她告诉我，她的制作者是一个可爱的小老头儿。他有着一撮引人注目的小胡子，两个眼睛时常发出又精明又快乐的光芒。头发常常是乱糟糟的，却使人想去伸出手为他理一理，可是在快完成的两天里，他的眼神却变成了忧郁的迷乱的……

　　莫米教授！我突然大叫一声。是的，不会错的！从她一开口，我的心里就迷惑着，这个人太像莫米教授了，但是莫米教授却并不快乐。现在，我可以确定了。可是，“世界真小呀！”我一声长叹。雕像惊讶地看着我：“不错，他是说过他叫莫米的。但你怎么会知道呢？”

　　想到了莫米教授，我心中一酸，苦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说罢，将我的故事告诉了她。她一叹气，张了张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笑笑。

　　我们能毫无顾忌地聊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我们在用心灵在交流，任何人都听不到的。

　　可是，我们并不是很安全的。因为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面前正是那双乌鸦可怕的眼睛：“呼！”它突然不顾一切地向雕塑冲去。不由自主地，我伸出双手，为她挡住了这凶狠的一啄。我转过头去，对她说：快走吧，明天再来！她果然像来时那样，带着与地板之间发出摩擦时所产生的美妙的声音，一点一点离我远去了。我竟然感到心被一点一点抽光，我下意识地对着她的背影大喊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

　　“莫米称我为——梅。”

　　随着她的声音的消失，我的周围却开始响起了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我猛然醒悟：不该吼那么大的声音的！现在，现在，我只能在这里静等结果了。我是机器人，最能体会“生而何欢，死而何苦。”那么，梅……想到她，我心里一阵温暖，我的朋友，当然拚死也不能出卖她。我走到窗前，望着满天星辰，我突然觉得有许多话要对莫米教授说。“孩子，我都知道了。你们成了朋友，我很高兴。”那颗颗星星拼成的莫米教授的脸对我眨眨眼睛。

　　背后传来了一片嘈杂。呵，终于还是来了？！我转过身，那些城堡里穿着水蓝色长袍的人，在我的身后站满了，只留出一条小道——我猜想那是为切赛尔夫人准备的。

　　果然，切赛尔夫人穿着一身黑衣向我走来，她的眼睛冷冷地地看过来，我的心竟有点慌。为了掩饰，我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被我的笑声搞得莫名其妙，无数双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可笑啊可笑，切赛尔夫人，你难道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衣服的颜色与对爱的依恋程度有关。我本以为在这里我的红衣最无敌，没想到你竟然、你竟然将衣服换成黑色的啦！”切赛尔夫人脸色大变，其他人也对我怒目相视。“我，”切赛尔夫人说，“我只是换了件衣服，没有特效的衣服。”我又笑了，“哦？那你为什么要换衣服呢？莫不是怕你对爱的依恋程度太深，怕我们看到？”切赛尔夫人咬住了嘴唇，突然也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是那样柔和，对我来说却又是那样的诡异。“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回过身，她吼叫着，“将这小子带入地牢！”地牢是黑暗的阴深的，连我在里面也不禁害怕起来。我卷缩在角落，默默地背诵着那本书中的条例：为了使这里的人彻底忘掉爱，我们不与任何人来往。我打了个寒颤：在这地牢中，谁能与我交流呢？我想不通，切赛尔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停地想着，直至我的脑袋发痛。迷迷糊糊之中，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把我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却见一个近乎完美的、娇小的身影在我旁边轻轻地倚着。“梅！”我不禁轻轻地欢呼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她笑道，“别忘了，我是完美的，怎么会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呢？”可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不对？？！是什么呢？天哪！她怎么无缘无故地矮了一截？我抓住梅的手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她看着我淡淡地说：“磨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会不变矮呢……”

　　我一下子抱紧了她：“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走动了，我守在这里，陪你几生几世！”她紧紧地咬住嘴唇，无声无息地笑了：“你想死在这里，我还不想呢！”

　　这几天，是我最快乐的几天，虽然身在地牢。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人情愿为我付出，而我也愿意将生命放在她的手中。只要我们在一起，哪怕是这地牢，也挡不住一丝阳光。我们在这里尽情地欢笑、畅谈，海阔天空。我几乎忘了自己的生命全掌握在那个神秘的女人，切赛尔夫人手中。

　　然而她并没有忘记我。

　　“吱扭——”我又一次感到了她的诡异，紧张地忘记了呼吸。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梅，她的表情为什么又冷了起来？可是我不敢开口，我怕一开口，我的生命便会如清晨的露水一般失去。

　　“砰——”我在心里盘算着对付这个女人的办法。

　　声音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阴暗处闪出了一个影子，那是——切赛尔夫人。

　　她原本慈祥的脸，似乎被什么扭曲了。看着她，角落里的我，心中竟冷冷的不是滋味。这时候，我只想保护好梅，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占据我的心。切赛尔夫人的目光恶狠狠地射来，在梅的位置上猛然停住了。突然，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指着梅：“你是谁？”

　　我冲在了梅的身前：她是我的朋友！梅在我身后笑了一下，竟然说“我是梅，很高兴认识你。”

　　“梅，梅……”天哪！那是怎样的声音。切赛尔夫人是用什么样的声音在重复着这个美丽的字眼。这时，乌鸦在身边凄厉的叫了起来，我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闭上眼睛，莫米教授的脸在脑海中皱着眉头。突然，一声歇斯底里的大笑惊醒了我。“好极了，梅，你终于到了我的手里。”

　　记忆在这时变得一片混乱，我只清楚我大叫着与切赛尔夫人搏斗，而梅在我的余光里颤抖着沉思。

　　“我们的生命是为了爱而存在，可是爱为什么有那么多伤害？”

　　什么？我醒来了。

　　周围满眼全是绿色，刺我的眼。当我看到梅在我身边时，一滴泪滑落在脸颊：“我

　　们还活着？”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淡淡地说：“想听故事吗？”

　　那是一个烟雨飘零的季节，莫米准备离开一个人。他是为了创造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牵拌住他的心。“你可以走，但请给我一个理由。”那人说。莫米于是刻了座美丽的雕像，莫米告诉她：“我是为了这个女人离开的你。”莫米把那座雕像叫做“梅”，那是他最喜欢的花而不是人。但那人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莫米欣慰的收拾行李，但是在离开的时候，他的心痛了一下。他去看了看那座雕像，并把那座雕像搬到了谁也看不到的地方。这时候，他的眼光迷乱了起来。他离开的那个人从此再也不相信爱，但他却信了，他造了个机器人，让它代替自己去寻找爱。

　　“梅……”

　　“让我说完好吗？”

　　那个机器人踏上了爱的征途，他遇见了那个叫做梅的雕塑。两个没有心的人开始找到了心。那个他离开的人呢？她就是切赛尔夫人。她还有爱，但她已经不相信了。她把爱变成另一种力量，一种试图让人不相信爱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莫米，我们心爱的莫米。久久的，梅沉默了。

　　“听谁说的？”

　　“莫米。”

　　我的心一点点被淘空了，爱为什么要有伤害？“我们又是怎样逃出来的?”

　　“我们没有逃，切赛尔与我一起听完了这个故事，之后，”梅的声音低了下去，“切赛尔夫人，疯了。”

　　我在心中想像这样的场景，没有办法，无能为力。“这又是哪里？”——没有人回答。“梅！”

　　她的声音飘了过来：“这是切赛尔城堡的外围——退一步便海阔天空啊！我走了，难道你还相信爱?”

　　梅就这样离开了我。我回到城堡，那些穿着水蓝色长袍的人全都离开了。我将切赛尔夫人拉到外围的小屋里，照顾着这个可怜的人。我每天只是读书，只是照顾切赛尔，或者与切赛尔进行疯子式的对话——我的心是找到了，可是它又死了。我的右手始终放不到我的心上去。

　　“他怎么就放不上呢？”我问切赛尔。

　　“心死了。”

　　“那为什么就放不上呢。”

　　“心不会爱了。”

　　我突然很喜欢切赛尔这样的话，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而泪水涟涟的话。这两天天气极糟，会有大暴雨呢！我想。

　　果然，大暴雨很快就来了。还在打雷。我的心中突然很不安。“我要出去转转。”对切赛尔说。她没有说什么。我的心中浮出了很多名字：莫米、切赛尔，然后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梅。我狂奔起来，我要去找她，不能让她在这大暴雨下一个人孤独。

　　“有闪电的地方，孩子。”脑子中怎么响起了这句话，更糟的是我真的向有闪电的地方奔去，我的身体开始剧烈的反应，告诉我我疯了。也许我真的疯了，不，是痴了。

　　“嘶——嘶——”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真的是她？我捂住胸口，让心跳的轻柔点。就在那一刹那，我的手与我的心发生了点变化。但是随即，我看见梅慢慢地挪动着身体向我走来，而她的身后是一个个霹雳，一声声闪电。我飞奔上去，我确乎是痴了。梅的眼眶中射出了惊喜，但当她回过头时，惊喜变成了泪水流下来。

　　那是个多么美丽的夜晚！雨在那时停了下来，我感到身子向天空飘去，我张着手臂，扑向星星拼成的莫米教授的面孔。我的身体渐渐轻了，也渐渐融化了，与星星们融在一起。我到死也还是个机器人，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懂得了爱。

　　我看见梅站在那里，愣住了，她是不是欲哭无泪，欲悲失觉，欲歌失音呢？

　　我只想问一句：你相不相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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