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莺音 欢迎投稿

　　传说在情人节那天你遇见的第一位没有伴侣，年龄相仿的异性便是你的情人。这究竟是个他在无聊时愿意玩玩的游戏还是她挣扎着期待的幸福？或者只是在夜里迷了路的天使，失去爱的保护被放逐而飘落，说不出这个情人节的情人会是谁来扮演。

　　也许昨天喝的酒还在胃里作祟，他感觉不太舒服，有点想呕吐。眼皮很沉，用力才睁开右眼，然后左眼，于是他醒过来。头晕晕的，但还算清醒，知道今天是2月14日，是西方人传统的情人节。但他似乎不记得情人节的由来是因为一个叫做瓦伦丁的铁匠还是一个叫瓦伦丁的神甫了——记得这个有什么用呢？床下堆的袜子仍是不成对地散发着怪味，情人节不情人节又如何。

　　这年头流行的说法是，在情人节那天你遇见的第一位没有伴侣，年龄相仿的异性，便是你的情人。他显然知道这个说法，但不抱什么希望。女人是不能以常理去揣测的动物，所以常被比做猫，正如猫是不能以常理去揣测的动物，所以常被隐喻女人。

　　猫的名字叫Yolu，蜷在他加边睡得正香。如果换算成人类年龄，Yolu应该正好符合他情人节的情人标准，他想。只可惜她就是只猫。

　　不过她很漂亮，一身的黑毛，只有右耳和连到右额的一大块是白毛，于是他把她带回他的单身宿舍，叫她Yolu。Yolu在日文中的意思是夜，他喜欢黑夜。黑夜是充满幻想和诱惑的世界，也许有从白天飞来的蝴蝶在那里迷失。后来这些迷失了的蝴蝶失去五彩斑斓的脂粉，化身为寻找光明憧憬白天的蛾子，最后以葬身火中为结局。——他毫不怀疑自己瞎掰的水平，因为他会给她取名叫Yolu。

　　纸箱里的方便面已经不可能还有了，不过抽屉里居然还有一根鱼肉肠。无所谓，中午再下楼吃点什么东西吧。他看看表，十点三十二分零四秒。四秒是他估的，手表上最小刻度是五秒。

　　于是他开机上网，打算一边听他常听的那些恶俗的流行音乐一边消灭那根鱼肉肠。

　　当他输到oicq密码的第三位时，Yolu轻轻地跳上他的大腿上的键盘，抖抖身子伸了个懒腰。

　　“Yolu！”他把猫拎到一边，分了半根鱼肉肠给她。这样他的早餐便只剩半根鱼肉肠和一台需要重启的电脑。

　　一个好友都没在线，无聊死了，看看在线的有些什么怪兽吧——哎呀太多了，眼花缭乱。

　　他倒不是有很强烈的欲望要找人聊天，只是他愿意这样消磨午饭前这段时间。

　　Yolu在一边吃她那份鱼肉肠，时不时抬头望望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有时腾出左手爱抚一下她柔滑的毛。

　　居然有人叫Yolu？而且从头像上看是个女孩。和他的猫有一样名字的女孩？亦或是他给他的猫取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他：hey，聊聊不介意么？

　　她：嗯，可是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别人加为好友？

　　他：因为你叫Yolu。

　　她：那又如何？

　　他：Yolu在日文里是夜的意思。我喜欢和夜有关的东西。

　　她：可现在是白天。

　　他：所以更加喜欢黑夜。

　　吃完了鱼肉肠的Yolu在他脚边的毛拖鞋旁睡着了，他则和网络那一边的Yolu聊天。

　　他感觉Yolu说话的方式有些怪，便不自觉地想起一句很classic的话：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那么，同理，他微笑，在网上也没有人知道妳是一只猫。

　　她：我最想收到的情人节礼物是一大束粉红色的氢气球，我要把它们一个个掐破。

　　他：用长长的指甲？

　　她：可惜昨天刚刚剪掉。

　　他：那怎么办？

　　她：让它们把我带到天上，飞。

　　他：然后？

　　她：当然是气球一个个破了，我摔在地上。

　　他：过情人节的方式真有创意

　　中午他下楼买快餐的时候忽然想到网上那个Yolu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一位没有伴侣、年龄相仿的异性，应该是他的情人才对。不过很快他又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给家里的Yolu买猫粮。

　　阳光从对面大楼的玻璃窗上反射过来，亮晃晃的，他皱了皱眉，真讨厌。

　　过马路的时候他注意到街对面有个穿百色短大衣和驼色呢子裙的长发女孩在等公共汽车。女孩的银耳环很漂亮——应该是银的耳环，这样的女孩适合的金属非银莫属。女孩专心地数着站牌上的站，嘴一张一合，像极了他从前养过的那缸热带鱼。

　　他沿着因为前两天下了雨而还有些潮湿的人行道走着，看见那个女孩消失在她要上的那辆车的车门那里。从地下超市买了猫粮坐电梯上来，在出口处居然又看见那个女孩。

　　“怎么？又是你？”他对她说。

　　女孩扬扬眉毛一笑，鼓鼓嘴说：“呀！为什么要说‘又’呢？”

　　两个人都为这个蹩脚的classic笑料笑起来。

　　他请她喝咖啡，她没有拒绝。

　　连咖啡都蹩脚。但好歹是classic的Irish Cofee，尽管他们都认为那家咖啡厅的装潢太没创意。他注意到她只戴一只耳环，右耳垂上连耳洞都没打。

　　女孩说她下个月就要去日本念书了，这个情人节将是她在中国过的最后一个情人节。她很高兴他会请她喝咖啡，这是她第一次被陌生男子邀请去喝咖啡。

　　“不怕我是坏人？”他笑笑地问她。

　　“嗯，不怕。”她两手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下，“因为你提的这些猫粮呀。养猫的人呢，应该不坏。”

　　他告诉她猫的名字叫Yolu，她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夜。

　　“夜？是真名么？”他有些诧异地问。

　　“嗯。不好听么？不会吧！”她皱着鼻子天真地笑。

　　几乎一整个下午，他和夜呆在一起。他们喝完了咖啡就跑到街上去散步，他手里居然还提着给Yolu买的猫粮。

　　可是后来夜还是要走了，她对他说：“希望还会再见面哦。”

　　叫夜的女孩笑起来却如白天的灿烂阳光。她向他挥挥手，左耳上银色的耳环在夕阳中闪了一下，她便跳上公共汽车离去。

　　他的口袋里装着女孩从她那小背包中取出的一块有蓝色印着银心和“i love U”字样的蓝色包装纸粉色缎带的巧克力。她说她本来是买给自己的，但是后来决定送给他了。他没有推辞，就接过来放在外套口袋里。

　　也许，夜才算是他今天遇见的第一位没有伴侣、年龄相仿的异性。而且，他们在一起消磨了一个美好的下午呢。他想，情人节，这么过也挺不错。只带一只银耳环的女孩夜。但是夕阳下闪光的似乎不是耳环呢？他一直怀疑那只是他的错觉，不过也仅是怀疑而已，没有求证的必要。

　　回家时路过地下超市，又进去买了点自己吃的东西。他似乎对食物已经没那么有兴趣了。

　　超市里到处是新春大减价的红色标签，嘟着鲜红小嘴穿工作服的导购小姐走来走去，总担心有人不付钱就带走架上的货物。

　　她们不回家过年，在这里浪费情人节？他摇摇头，咧嘴苦笑一下。Yolu不在家，也许是从阳台跳到哪里去玩了。猫也过圣瓦伦丁节么？他放下猫粮，啃着面包坐在电脑前。

　　Yolu不在线，不知她会在哪里，在做什么。他甚至有点怀疑她要自杀。不过想自杀对这些女孩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们要是真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就不该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想了想，拿起床头的电话。

　　“Hello.”是她的声音。

　　“情人节快乐，Evening。”他对她说，“收到我寄给妳的卡片了吗？”

　　“嗯。……”

　　“请妳一定为我留着长发好吗？”他想起他们说要分手时，她对他说她的长发是为他才留的。然而Evening告诉他，她的长发是上午剪的。她说她一边听着亚亚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一边做这个决定的，可是下午她收到他的卡片。

　　他应该早点拿出勇气给她打电话。

　　但是他又想，也许他爱Evening只因为寂寞，走投无路地相爱，有什么办法？原本是他和她的情人节，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电话那头传来Evening欣喜地抽泣的声音，他对话筒说晚安宝贝，别弄坏了身体就放了电话。

　　其实没有Evening的他和没有他的Evening一样可以生活，可情人节之前说分手，是不是太早一些，给了彼此机会。说什么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全是骗人的，明明他有一个她在那里，她有一个他在这里。口袋里的巧克力有点融化，但味道还不错。他的眼前浮现出叫夜的女孩的模样，她皱着鼻子天真地笑。夜是一个不错的情人，如果这样就能称之为情人的话。他开始想像再见到夜时是什么样的情景，也许他正和Evening在街上散步？夜的表情一定很失望，哈哈……真可耻，夜是一个好女孩。

　　巧克力真好味……唔，Yolu回来了，在他脚边蹭。他喂她猫粮，她吃得很快。

　　吃完晚餐的Yolu跳到他身上撒娇，她的鼻子弄得他的衣服很腥。他把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白色的耳朵，想起夜银色的耳环，夕阳下的那闪光。Yolu的身体很温暖，软软的。他听见她喵喵地叫了两声。

　　要是可以放焰火就好了，他忽然很想看一场热闹的焰火。因为天已经黑下来了，因为他忽然感到黑夜的寂寞。

　　不就是情人节么？

　　Evening没有打电话来，Yolu的头像一直是灰暗的，他对着电脑看了一个晚上无聊到极点的搞笑片。猫有时陪他坐着，有时在屋里走来走去。

　　几天后他听说情人节那天晚上有个女孩拿着一大束白色的氢气球从三十三层楼顶坠楼身亡。

　　那些目击者惋惜地说，女孩下落时有如一个天使，只可惜，应该是被放逐的天使。

　　——她松开手，气球向上升，她向下落。她的血染红了她身上好看的白色短大衣。

　　没有人知道女孩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很想问他们是否看见女孩左耳上有银耳环，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如果那个女孩是夜，她一定不想让他知道那个就是她。因为她曾在情人节那个快乐的下午微笑地对他说：“希望还会再见面哦。”

　　她皱着鼻子天真地笑的样子，以及那天喝的classic的Irish Coffee……他怀疑女孩的指甲上涂的是不是银白色的蔻丹，剪得很短的指甲。可是，现在，也许，那些，都不重要了。该来的就来，该走的也不留下。

　　——他决定下个情人节向Evening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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