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来可能很大，可能很小，无论大小，我坚信——即使是一只乌鸦也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颜色。

　　掐指算来，毕业已经四年了，前几天,我又回了一趟未名湖，在如血的夕阳下再度看见自己的影子。

　　有风吹过，柳条飘拂，我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和心情一样平静。再不像刚毕业时那样，被饱满的激情鼓噪得有些忘乎所以。

　　毕业那一年，我没有像大学同学一样，顺理成章地选择一条相对平坦的道路：去大外企赚高薪，安分守己地当一个白领。我毕业的1999年，正是.com极其火爆的时候，“创业”的念头令很多大学毕业生如痴如醉。我也有这种冲动，我没有像很多同学一样选择去大公司，因为潜意识里认定，去大公司就意味着在大机器里做一个小齿轮，嘎吱嘎吱地运转到油尽灯枯。

　　我约请了几个同学共同创业，在一家小酒馆里说说笑笑地就拟定了公司的名称、经营范围、发展规划……这些合作伙伴(包括经理和办公室主任)都是本校校友，我们在同一个食堂吃过饭，模仿过同一部电影的对白，听过同一个大师的讲座。我认为这份友情、这份默契就是合作的最好基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资金不是问题，能干的经理(同时又是师兄)拉来了第一笔投资；工作气氛不是问题，我们一团和气、打打闹闹；创业辞典里反复强调的“激情、信念、行动力……”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是我慢慢地觉得不对劲，觉得自己堕入一个友情的棉花团里，绵软、温暖，可以在里面闭着眼睛晃晃悠悠，同时，越来越觉得四肢无力、有口难开。迟到、请假这样的小事被大家相互间默许了，甚至于谈论工作前景的时候，彼此间更多的是去迎合别人的想法，出现矛盾时很少有人能坚持自己的见解。

　　心中积累的愤懑多了，棉花团也会燃烧。

　　当时我们为了扩大公司的影响，举办了一个全国性的评选活动，在公布结果的前夕，数以万计的选票摆在桌子上，让我们忙得焦头烂额。连续几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加班整理，除了经理和主任。他和她依然不加班，到点就走人，创业初期“同甘共苦”的许诺言犹在耳，大家有些不满，但终究没人说出口。

　　在宣布统计结果的前一天下午，主任在办公室里大喊：“大家不要再这么啰嗦了，快点干活！不然明天怎么办啊！”然后没过5分钟，她就和经理请假说找一个朋友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真正意义的公司，我无话可说，可是，发生在一群发誓要一起打天下的朋友中间，我无法理解只能容忍。短短的三个月改变了很多事，毕业时直冲云霄的志向逐渐被困惑和迷茫替代了。“一团和气”就能打出天下？

　　好合好散，散伙的那一天，我们依然在那家小酒馆举杯，说说笑笑，但笑容里却多多少少包含了苦涩的味道。直到今天，我们这群人依然是很好的朋友，但要想再以“创业”作为共同目标把大家号召在一起。恐怕很难。

　　一夜之间，我们不得不长大成人。

　　第一次创业就这样迅速地结束，但我依旧没有去大公司求职，而是来到了一家成立不久的小公司开始了新的尝试。薪水并不高，开始的时候我干劲很足，认为总算找到了一个挑战自我的平台了。可是，后来的一些小事情又让我在一年后选择了离开。

　　领导的没有主见逐渐让人丧失拼搏的激情。一次，我专门策划了一个活动，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去调查、咨询、宣传、筹划……可是就在准备落实之前，领导的一个朋友、一个其他公司的老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样的活动啊，我们也做过，没什么意思”，于是我就被告知这次活动无疾而终了。可是一周之后，开会时领导谈论到这件事情，大家都说这个活动很有意义。领导大手一挥，让我继续实施。

　　我很郁闷，因为我已经删掉了所有有关的材料。

　　辛苦，我不怕，从头来过，我也不怕，我怕的是那样一种感觉，就是当你像一支笔直的箭射了出去，却无法把握准头究竟落在何方。那天晚上，我骑着自行车绕着北三环转了一圈又一圈，夜色很凉心里却不能平静下来。我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判断：在大公司里做一个小齿轮至少能看到整个机器向前运转，而在这家小公司里，我似乎已经提前看到了20年后自己的样子。

　　记得看过一则寓言：一只乌鸦因为叫声太难听、长得太难看，连同类都嫌弃起它来。这只失群的乌鸦无奈之下，只能孤独地向南方飞去。途中，它遇见了一只鸽子，鸽子说：“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颜色呢？”

　　如果能自由调节自己的外表，变得像孔雀一样艳丽，这只乌鸦又何乐而不为呢？可乌鸦毕竟是乌鸦啊，它喑哑的叫声和漆黑的颜色与生俱来。

　　这时候，我毕业已经快两年了，由于就业选择的不同，同班同学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明显。聚会时，有人开来了崭新的“POLO”，邀请大家去他的新家做客。如果说心里没有触动那是假的，既然“结庐在人境”，怎能做到“而无车马喧”呢？

　　直到遇见明浙，我高中时的好友，他学的是计算机，这个时代炙手可热的行业，他去了一个很大的IT行业，一个月的薪水可能是我的三倍。可和他聊起天来，他深藏的忧虑溢于言表：“我现在做程序员的薪水是很不错，但这个行业折旧率太高，十年后，公司还会要我这个老程序员吗？即使跳槽到别的单位，但谁又愿意花那么大的价钱(低工资我肯定不愿意屈就)，找一个‘老人’呢？”

　　原来，衣履光鲜的他，也觉得职业前途暗礁重重。或许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共同命运——不愿意去机关或其他稳定单位消磨青春，就只有趁年轻的时候未雨绸缪。“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有挑战的明天并非花团锦簇，但我还是愿意选择挑战。

　　就这样我来到了现在这家杂志社，当一名记者，薪水依旧不多，有些死板的制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还逃脱不了亲戚朋友关切的问候：“你是名校毕业生，这样的生存状态是不是有前途啊？你是不是太颓废？”我笑而不答。其实我可以从容地选择薪水更高的工作，但那些工作不一定能像眼下的工作一样，让我接触到这么多大师、名家、优秀的青年人，再多的钞票也换不来醍醐灌顶般的舒畅感觉。

　　记得自己采访过台湾的一个非常成功的房地产商，他告诉我：“不要在乎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你的创业经历、在小公司的打工经历、当前的采访经历都是一点一点地为自己积攒将来。十年以后，你的同学可能还在程序员的岗位上，但你说不定已经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我的未来可能很大，可能很小，无论大小，我坚信——即使是一只乌鸦也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颜色，我固执地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追寻，就像周杰伦在“动感地带”里的宣言一样，“我的地带，我做主。”(文醉挑银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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