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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莺音

　　年初四一早，母亲说，去娘娘嬷那里进香可好。我点一点头，便帮着她收拾东西。买

一卷满地红，一顶高升，兼大小香烛数把，与桔子桂圆等祭品一同放在车上就出发。

　　娘娘嬷是连城方言的叫法，实际上就是妈祖娘娘。农田阡陌之间简单常见地立了一座庙，大门顶端的蓝色匾额上三个字“天后宫”，并无排场。堂上挂着五彩的布帘子，娘娘嬷的像端坐神龛之上，面容传神姣美。

　　母亲说按我们隔川乡的说法，娘娘嬷是很灵验的。而且最是保佑从乡里出外念书打工或嫁人的女孩子，让她们事事顺心，生出孩子个个都有出息。那一年我考大学，母亲便带我来进过香，如愿以偿考上好大学，而且是有些传奇的清华。于是年年都回来进香。

　　我本就是迷信的人，不走火入魔，只期盼个心安。对妈祖传说，我向来是恭敬的。看那些佛堂上，供着这样那样的神佛，都是男身，连观音大士，也说是大脚的救苦男身。而妈祖是如此温柔的女子，轻轻呵护一方世人。于是虔诚地供烛上香磕头，一应礼节皆做全。又得庙中看护婆子的许可三撞钟三击鼓。

　　母亲道，你自与娘娘嬷许下心愿罢，娘娘嬷保佑的。我便许些学业上进，合家幸福之愿。忽想起H君，心中伤感，却只默念来去自有定数，随缘就好。

　　供桌上放一只红漆剥落的签筒，鬼使神差走前去，拔一支出来看，第三十二签。我向来是害怕抽签算命之类的事情的，若是得了好运便欢喜，而谁知就不会得到前途惨淡之批？

　　心头诚惶诚恐，细看黄腻腻的竹签上工整的楷字写道：上上签。有些宽慰，见婆子不在正厅中，大约在东厢房里取茶水点心，我便自顾自走去东面解签处取了签偈。三十二签为最后一签，揭一张下来看，脆黄纸张上油墨印着签偈道：曾看牛女渡银河，今见浮云薄似罗。万里青光呈宇宙，前程似景名声扬。一脸欢喜拿去与母亲看，母亲大欢喜道：“这便兆头好了，你自好生收藏，娘娘嬷赐上上签与你，自有道理。”

　　稍倾，婆子端出茶水点心来，我们母女二人略吃一口茶，尝一片蕴意大吉大利的桔饼便告辞。一路顺利回到家中，将祭品拿出来全家分着吃掉，共享娘娘嬷福荫。

　　那日在冠豸山山腰的寺庙，遇见两个女子，在大殿上问候庙中方丈，其中一个说要求签。方丈点点头，问求什么，那女子脸一红，旁边一个连忙道：“求姻缘。她求姻缘。”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去，不想看方丈如何替她解姻缘签。身后传来签筒摇动的声音，命运的转轮。我加快步子向外走去。

　　姻缘，自有因缘，如何求。

　　那个庙中原有个老尼，据说三十岁便上山修禅，已经快六十年。前几年已经仙逝，她居住的小屋也没有了踪影。我手中还留着一块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的粉红色塑料护身符，用已经褪色的红色丝带穿着，放在书包里随身带着到处走。母亲说，最是这样老的人给你的符最灵验。

　　知道么，即使是拼命去改变宿命的行为，那也是在注定之中。注定有过怎样的一场逃避与追逐，在其中渐渐变得世俗，却得到生存下去所需要的那些武器。代价再大，也是好的。

　　我是信命的女子，接受神祗的庇护与安排。在茫茫然时遇一支上上签。紧紧将之攥在手心，因此终于露出稍微释然的笑容，即使总有人拒绝相信会有注定。

　　——不用一万年，只要一千年，甚至一百年，都足够让我以为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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