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美术学院 北箫

　　我的复读生涯开始了。

　　日子在预料的枯燥与单调之中开始，我日益感到空气的沉闷。早上起床的时候，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着眼睛，中午11：30放学。学校规定，从12：00到下午14：15，任何人不得出入寝室，只能躺在床上，而且在床上书也不准看。校领导给每天的值日教师下通知：每人必须在当天抓6个不良典型，否则，将给值日教师警告或扣奖金的处分。

　　开会时，老师冲我们吼：“我们实行的是封闭式管理！”此言不虚，我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周末，周六周日照常上课。除了一月一次的一个周末放假，学校一直关着校门不让外出。我们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鸟，甚至连鸟也不如，至少小鸟还可以从笼子里向外望望风景。而我们呢，只能在围墙里面被封闭。

　　春节过后，一位朋友告诉我，母校要收去年高考分数较高的复读生，最重要的是，可以不交复习费。我迅速作出反应：逃离这所学校。

　　3月8日，一个特别的日子，我开始了我的“越狱”计划。早上5点钟，天很黑，我悄悄越墙而过。“邻居”是镇政府。刚越过去，一辆摩托车从远处驶来，幸好没发现我。我不敢轻举妄动，天气又很冷，只好蜷缩在角落里。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溜了出去，坐上公共汽车到了母校。

　　3月9日，我到普通中学捎带书籍等用品。老油他们四五个兄弟帮我带着书、铺盖等，偷偷来到后校门，一齐用力把它们全扔出门外，因怕被学校发现，他们几个赶快溜走了。后门比较高，我要翻过去的时候，一不小心，脖子卡住了，头上还有几根电线，急得我满身大汗，费了好大力气才过去。

　　我又回到了我熟悉的母校。我被安排在最前排，但还是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只要能够听，能够在一个宽松而又学习气氛浓烈的环境中，我已经很满足了。

　　3三月份考试来到了！考前的一天晚上，班主任忽然把我叫到办公室，不冷不热地说：“这次考试你若不能进入市划的分数线，你就把复习费交上！”

　　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3月份全市统考，我的成绩低得可怜。

　　班主任再次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两条路：一是交复习费；二是马上离开。我默默无语，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办公室。

　　当天晚上，教学楼刚刚熄灯，我马上冲进教室，在一片漆黑中挟着那几本破旧的老书，离开我的母校。

　　我还能到哪儿去？我不知道，我开始流浪，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开始我痛苦的堕落。我会装着小混混叼着一根烟在街上晃来晃去，在无人的夜晚挤出一丝苦笑，做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还没收获到果实，我就成了夏天里的落叶。

　　黄昏，前面一辆自行车驶过来，不好，要撞着我！前面那个人一个急刹车，我出于本能，急速上前把他扶住。一看，原来是母校教导主任，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我们顺便谈了很长的时间。他知道我目前的境况后，劝我道：“你怎么能这样呢？想想办法吧。”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冒出了一句：“你帮帮我吧。”他也是一个班主任，我想应该有能力帮我的。他面有难色，只是淡淡地说：“你先找一下再说吧。”我很失望地走了。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教导主任能够帮助我，第二天，我找到他家，和他谈了很长一段时间。走时，他告诉我：“我先考虑一下，明天你再来吧。”我终于结束了流浪，但他一再嘱咐我，千万不能让以前的班主任知道，我便像只猫一样在课外灵巧地躲避以前的班主任。

　　4月底全市进行高三考前抽查，在这个高手如云的班里，我的名字成了成绩册上的一条尾巴。公布成绩的晚上，教导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一支新钢笔递给我，轻轻地说：“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我习惯以沉默来对抗生活了，在班里，能叫出名字的不超过10个，而全班一共90多个人！下课的时候，我就托着下巴，望窗外云卷云舒。前面是一个女孩，时而侧身，给我大半张脸，时而和我说几句，慢慢地，就熟识起来。她学习很好，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偶尔也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嘻嘻地开个玩笑，或者撅起嘴儿，瞥我几眼，可爱地撒娇，在这个特殊时期，我疲惫的心太容易接受感情的施舍，太容易扩张。

　　此时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

　　班主任突然给我调了座次，位置不错，但我和她显然分开了，我的话又少了。一天她说英语词汇表丢了，我们是否可以合用一本？我欣然应允，她周二、四、六用，我周一、三、五用，每个清晨我们把书交给对方，算是保持着联系。

　　我是一根紧弦待发的箭，绷紧全身的力量，指向一个目标：高考！

　　8月，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我手中。

　　我在校园里又碰见了她。相逢有点陌生，也许真的是那句话：往事如风，况且，我们根本没有往事。

　　她的男朋友早已在一所大学里等她一年了，一位同学告诉我。只是笑笑，我双掌合起：谢谢你，女孩，祝一路铺满阳光！

　　老油来信了：“……我还是珍重你的选择，不知你是否通过了高考，男人就该是大丈夫……”

　　往事翻滚如涛……

　　9月，秋风飒飒，南下的列车从远处驶来，挎着重重的行李，我流入拥挤的人群中，流到南方一所大学——我生命的新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