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宝明

　　年纪稍大点的读者对《卡.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歌曲一定不陌生，甚至还会哼唱。这些歌曲的引入，除了电影之外，另一个途径就是，建国后大量留苏学子回国带回的。苏联的教育制度严格缜密，令新中国获益良多。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教育体系虽有所变化，但仍有不少值得我们借鉴学习之处，尤其是

　　受国家委派，1999--2002年我在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东方系工作了3年，所见到那里的教育情况和中国不一样的地方很多，给我印象最突出的是教师的作用。

　　比较起来，在中国，教师大部分是按照国家教育主管部门的各种规定工作，有点墨守成规的意思。比如，基本上有统一的教材，统一的进度，在教学方法上也有很多相同之处；考试有统一的试卷，统一的评分标准。教师们按照所规定的教材、进度和方法教授学生，考试按照标准给分数。教师所需努力去做的是，研究规定的教材，按照进度写出教案，教学方法也尽量在教研室之间交流，互相听课，以求得统一。至于教师的科研，则常常和教材没有更多的联系。所以，同年级不同班级的学生，无论在哪个班上课，所学习的内容和进度差不多都一样。这样，学生学习不用担心教师方面的问题，只要把手里的教科书学习好了就可以通过考试，就可以升级。

　　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不一样，很多情况都由老师决定。

　　以汉语教学为例，没有统一的教材，讲授什么内容由教师自行决定，自然更不用说教学方法和教学进度的问题了。

　　我刚去的时候，有位一年级的教师请我给她录音，内容是一本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找来的破旧的初级汉语教材。由于我是唯一的中国汉语教师(又是以国家级协定派去的，所以俄罗斯教师都称中国教师为专家),她认为我的录音是权威的。以后，我发现俄罗斯的汉语教师上初级班课，大都提个小录音机，给学生放录音。而录音的人和内容都不一样。有个别教师，认为自己的语音正确，不带录音机，自己教。至于高年级教师讲授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基本上是讲授教师自己所研究的，擅长的或感兴趣的内容。

　　比如，研究现代文学的，就找现代文学材料；研究古文的就找古代散文或古代历史文章；研究唐诗的就找唐诗。有一位研究唐朝法律的教师，讲授的是她的博士论文。一位研究敦煌学的专家，就讲授敦煌学的历史。真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到考试的时候，教师各自出试卷，学生必须通过自己教师的考试。如果通不过，教师再找时间给学生出试卷补考。总之，教师在教学中起主导或主要作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出现了以下几种现象：

　　教师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专长，可以把自己研究的内容或成果直接用于教学中，使学生可以很快地接触到学术领域的实际，可以尽早地培养学生的研究思维和能力。比如，有个学生，从一年级开始，就对教师给他讲授的中国古代战争有兴趣，到他5年级毕业的时候，已经是这方面的小专家了。有个学生对敦煌学感兴趣，到她大学毕业时，已经在俄罗斯的佛学学术会议上宣读自己对《四十二章经》的研究论文了，并在大会上获得很高的奖项。

　　学生不但可以听自己班级教师的课，还有机会旁听他所感兴趣的别的班级教师的课，同年级或不同年级的都可以。所以，在那里形成了一种旁听的风气。只要学生愿意，教师同意，就可以旁听。比如，学习汉语，可以旁听任何别的语种，英语、法语、日语等；学习历史的可以旁听文学、哲学等。由于旁听的内容和自己班级所学习的完全不一样，学生就等于扩大了自己的学习领域。由于教师讲授的内容不同，更引起学生想知道别的教师在讲授什么的好奇心，学生主动学习的兴趣很强。很多学生，能掌握3-4种语言，有的学生，甚至掌握8种语言。我所教的一个学生，就掌握了汉语(包括广东话)、越南语、日语、英语、法语。这种结果和这种百花齐放的教学状况不无关系。学生甚至可以向教师提出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希望教师讲授，教师常常也会尽力满足他们的愿望。

　　当然，这也会出现了一些不愉快的问题。

　　比如，我负责硕士生班的教学，学校委托我对高级汉语考试把关。也就是说，那里高年级的学生要毕业，必须通过我的考试。有一个学生，不知什么原因，一个学期没有来听我的课；我是讲什么就考什么，可是那个学生只来参加考试，自然不知道我讲授过什么，因此没有通过我的考试。我给了她补考的机会，但还是没有通过。我必须维护考试的严肃性，所以只能这样做。这下，学生哭了，学校也慌了，因为这个学生，将面临被学校除名的危险。所以，教研室主任和几位教师都来找我说情。理由是，这个学生如被除名太可惜，她是俄罗斯的少数民族学生，国家应该给以照顾等等。最后，我只好无奈地让她通过了。

　　在圣彼得堡，有一所中国留学生很多的理工科大学，由于不少中国学生不能通过某一位教师的考试，而给他们带来不少困难，比如经济上的，时间上的，签证方面的问题等等。有的中国学生发现送钱给这名教师，就可请他高抬贵手，于是就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挤出钱来送给他，以求过关。由于没有通过考试的中国学生不是一两个，那名教师索性开价要钱，提高多少分数要多少钱。甚至，他故意让学生通不过，以此敛财。这就引起中国留学生的强烈不满，曾有学生大胆上告这名教师。此事弄得沸沸扬扬。

　　教师作用的突出还表现在对教师的重视上。

　　圣彼得堡大学有一个优良传统，就是为老教师祝寿。圣彼得堡大学老教师退休的年龄没有硬性规定。60岁以后，只要你自己愿意，有体力，仍可以继续工作，直到自己觉得累了，主动提出退休。所以那里60岁以上的老教师很多，不但是学校，其他文化科研机构也是如此。我曾看过一个女性老教师，都几乎没有力气讲课了，只有靠近她才能听清楚她的声音，她看书时几乎把脸贴在书页上。

　　祝寿会很有意思，分两部分进行。

　　第一部分是献祝寿词。与会者有老寿星的学生、同事、朋友、慕名者。如果是汉学家，中国领事馆也会派人参加，中国方面很注重这种国际文化交往。

　　与会者无论老少都带来礼物，礼物中花束是必不可少的。一场祝寿会下来，老寿星简直可以开个花店了。会上，来者依次上台，当众亲手把礼物送给老寿星，然后发言，歌颂功德，表达自己的心情。多是轻松愉快的内容，有的很熟悉的人还可以开个玩笑。

　　第二部分是酒会。酒会规模不等，但简洁明快，酒很多，伏特加、葡萄酒、香槟等。食物是三明治、甜点、巧克力等。酒会上，大家更是无拘无束，畅所欲言，唱歌说笑都可以，借此大家互相可以叙旧话友情。

　　因为与会者都是文人雅士，所以整个祝寿会的气氛很文雅、幽默、欢快。

　　我参加过两次祝寿会。一次是参加国际著名的敦煌学家孟列夫先生的祝寿会。他供职在俄罗斯科学院圣彼得堡分院东方研究所。由于该所是圣彼得堡最高级别的文化单位，所以祝寿会很气派。

　　祝寿会在东方研究所内的一个绿色大厅中举行，这大厅原是沙皇一个宠臣的宫殿，金碧辉煌，绝类皇宫。与会者几乎囊括了圣彼得堡社会科学界的文化人。祝寿会由所长主持，他和孟列夫先生是多年的老朋友，除了歌功颂德之外，还开玩笑地说，孟列夫先生很有男子汉的魅力，很让女人喜欢。第一部分的祝寿会开得很别致，好象一次学术报告会。很多孟列夫先生的学生上台祝寿，主要是介绍自己在孟列夫教授的指导之下所完成的科研成果，并宣读自己最新的研究论文。有位孟列夫教授的老学生，现也已是著名学者了，她突发奇想，宣读了她对世界各地的狮子雕刻艺术研究的论文，展示了很多她收集来的各种各样的狮子雕刻的造型图片。因为孟列夫先生的名字，在俄语中是狮子的意思(REB)，以此来为导师祝寿。我代表圣彼得堡大学汉语教学中心宣读祝寿词。祝寿词是用文言形式写的，主要称颂他对华夏文化的功德。与会者中懂汉语的听门道，不懂汉语的则被古汉语的阴阳顿挫的韵律所感染，也和汉学家一起热烈鼓起掌来。当我把用小楷工整地书写的祝寿词双手递给孟列夫先生时，他鞠躬双手接过，好象是接国书一般。祝寿会的第二部分酒会上，有位汉学家竟能用中国快板书的形式，打着竹板用俄语说唱起来，引得大家边听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