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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满水果糖的校园--献给牧区的小学老师们

http://www.sina.com.cn 2004/09/08 15:48  新浪教育

  作者:满当烈

  (一)

  为拍摄一首藏族民歌《刻在心上的爱》,我们去迷人的鸾海出外景。

  鸾海,就在祁连山南麓的苏吉滩草原深处,那时我童年生活的地方。相传因海边有鸾鸟而得名。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海,今天看来,是青海高原到处可见的一弯湖泊,我们叫它淖尔。每到夏天,有一窝一窝的黄鸭蛋、海鸥蛋和其他什么鸟的蛋,藏在湖边草丛里。有迎着黎明的曙光引吭高歌的黑颈鹤;一对对比翼双飞的棕头鸥、斑头雁;还有高昂着头漫步在湖畔的马鹿。更使我魂牵梦萦的是鸾海边那几顶洁白的蒙古包,那是我们的小学校—一个新中国成立后,设立的第一所青海牧区学校,一个“长”满水果糖的校园。

  汽车飞驰在油菜花盛开的公路上,一阵阵花香迎风飘来,沁人肺腑,时而也有一只只勇敢的蜜蜂撞在汽车的风挡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蜜,象留在脸颊上的一行行泪痕,平添了几分莫名的惆怅。那童年的记忆,像一组组编辑好的画面,清晰、艳亮而迷人……

  (二)

  鸾海畔绿茵深处撒落着几座宛如蘑菇样的蒙古包,那就是我们的小学校。广袤的校园操场上,总是“长”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和草原上竞相怒放的鲜花交映生辉。在五十年代末期,很少吃到糖果的我们这些牧民的孩子们,常常有意无意地把小牛犊、小羊羔赶到学校附近放牧,自己就爬在操场上拣水果糖吃。起初,一看见满脸胡茬、蓝眼睛的老师,我们赶起小牛、小羊撒腿就跑,可还是被老师逮住,把我们一个个揽在怀里,并反复说着“来吧,来上学吧,我们的校园里长着糖哩。”渐渐地,我们找各种藉口,去校园里拣水果糖。有时给老师提上一大茶壶奶子,有时抱去一小桶新做的酸奶,有时又端去一巴盒(木制的容器)新磨的糌粑或新打的酥油,每当这时,老师总会给我们一大把糖,并慈爱地说“来吧,来上学吧,我们的校园里长着水果糖哩”。

  (三)

  听大人们说,老师姓祁,是个土族阿卡。他会说汉语、藏语、蒙语和土语,精通汉、藏两种文字。不知为何,他离开寺院走下神坛,登上牧区小学的讲坛,为我们执掌教鞭,教授汉文和藏文,把毕生的心血化在我们这些牧民的后代身上。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期,青海牧区还相当落后,政府动员习惯于游牧生活的牧民送孩子上学,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牧人的孩子6、7岁就已经是一个得力的劳动帮手了,因此很少送孩子去读书。而我们这位蓝眼睛的祁老师,用自己有限的工资(我不知道那是他有没有工资)买上水果糖,撒在校园的草丛间,那取之不尽的糖块,轻而易举地把牧人的孩子们吸引到学校来读书。这是一种怎样的博爱呵,是一种何等高尚的境界啊!

  (四)

  不知过了几个夏天,鸾海边的校园里,依然“长”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我渴望像姐姐一样到长水果糖的学校去上学。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绿绿的小草上挂满了露珠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晶莹透亮,闪闪烁烁。我拽着姐姐的衣襟,走进了向往已久学校,坐进了长满水果糖的校园。

  用不着交报名费,也不用出示户口本,我就成了一名小学生。姐姐是四年级的大学生了,老师让姐姐把我带到蒙古包教室,坐在她的身边。那时,学校只有两座蒙古包教室和老师住的一顶牛毛帐房。每座蒙古包里有两个班的学生上课。我和姐姐在一个蒙古包里上课,这里是一年级和四年级复式班的教室,总共有十来个学生。二年级和三年级复式班的蒙古包教室里也有八、九个学生。而全校只有祁老师一个人执教,他既是校长、教务主任,又是四个班的任课老师和班主任,晚上祁老师还要给爸爸他们成年人的识字班上课。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学校里又来了一位

  老师,结束了祁老师给另一个蒙古包教室的同学上课时,我们由大同学像老师一样管教的历史。

  (五)

  蒙古包教室里,同学们都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块算盘大小,涂成黑色的的木板,大家叫他“水排”。这块“水排”即是桌子、作业本、也是课本,老师也发给我一块水排。

  上课了,祁老师先给四年级的同学们讲课、布置作业—描写生字,背课文;再给一年级上课,老师在我们的水排上写了两个汉字,又写了几个藏文字母,一边领读,一边手把手地教我们笔划,让我们描写、背诵。然后又给四年级讲藏文课,留下汉、藏两种文字的语文新作业。返回我们这边,再次领读,教我们描写。这样一堂复式课,大概只少要上一小时多。不过,在给四年级上课时,只要我们不吵闹,自己玩玩或偶尔到操场上拣回水果糖吃都可以。但是不能离开教室太久。

  学校里虽然只有两个老师,而且一、二年级学生没有课本,但教和学都相当正规。上午三节课,下午两节课期中、期末都要考试,试卷送到学区去批改,每次考试,我们学校的成绩都名列前茅。

  尽管上课的第一天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当了学生,再不能去操场上拣糖吃,不听话,就不给戴红领巾。”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走到“长”水果的操场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糖块,总是那样诱人。我发现这块领地上,多了几个比我小的孩子,他们的家长远远地望着他们拣糖。祁老师依然用他那双蓝眼睛殷切地望着他们,重复着同样的话“来吧,来上学吧,我们的学校里长糖哩。”孩子们瞪大了好奇的眼睛,胆怯地望着祁老师,试探着一步步走近他。

  (六)

  有一天早晨,姐姐告诉我今天带我们去鸾海边过队日。“祁老师说要给一年级的新生戴红领巾。”“有我吗?”“嗯”当大队长的姐姐拍拍我的头。我们换上漂亮的新衣服早早来到学校。我站在“长”水果糖的校园里,久久凝望湛蓝的鸾海,那海边草地里有很多很多野鸭蛋,一定要捡回几个送给老师,他爱吃。我低头一看,草场的草丛中又“长”着水果糖,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种”的,花花绿绿的糖块依然诱惑着我,但我没去拣它,我知道那是留给还没有上学的孩子们拣的。

  队旗上燃烧的火炬,在鸾海畔的草丛中一闪一闪地引导我们前进,姐姐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不时回头看看我。鸾海畔都是沼泽地,老师怕我们几个小同学陷进沼泽地,紧紧拉着我们的手,拣硬草皮走。而我们这些小孩走在沼泽地里,象在弹簧垫上蹦跳一样,忽闪忽闪地很好玩,反倒是老师自己一会儿陷进左脚,一会儿又陷进右脚,好在这里都是湿地样的沼泽地不太深。绕过鸾海,我们走到对面峨博山上,队旗就插在这个开满鲜花的小山岗上,迎风招展的火炬与飘扬在峨博上的经幡交相辉映,阳光下象五色彩练在蓝天碧海间飞扬。我们几个小孩在队旗前一字排列,姐姐和几个大同学给我们带上了红领巾,举起小手跟着祁老师宣誓:“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时刻准备着!”那稚嫩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山坡花丛间……

  (七)

  大约快要搬进冬窝子的时候,我们领到了新课本,从此,水排的功能主要是桌子和作业本了。祁老师把新课本发给我们的同时,又给每人两张宣纸裱糊的包书皮。那时纸张很缺,老师就把自己写毛笔字用过的宣纸一张张粘在一起,给我们包书皮用。

  有一天上课时,我发现这一张张粘在一起的宣纸书皮,可以一层层撕开。于是,我撕开一层,像衣服的贴兜一样,里边装大豆、豌豆或曲拉(奶酪干)和炒熟的青稞等零食用。不到半月,我的课本不但书皮无影无踪,而且连内容也是缺页断章了。这天下午上完课,老师气极了,惩罚我们将残缺的课本顶在头上,站在“长”水果的校园操场上。大同学们也来羞辱我们,姐姐含泪地双眼无可奈何地望着我。不知是太阳太毒流的汗还是眼泪,湿漉漉苦涩涩地在脸颊流淌。那一刻,我恨不能变成一个小毛毛虫钻进草丛里。

  不一会,老师又把我们领到他的蒙古包里,替我们洗脸并给我们每人一碗加糖的酸奶。“没有了书你们怎么上课,国家印课本要花很多很多钱,要砍很多很多大树,你们一上学就能领到课本,那是学区对我们学校的奖励,别的学校的新生没有课本呢,还象以前我给你们写水排那样学习,多不方便。”老师轻轻地说着,那双蓝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些闪亮的东西。我们谁也不敢抬头看一眼老师,谁也咽不下加糖的酸奶。从那以后,我有过一书包一书包的新课本,但依然忘不了那本“学校门儿大大开,念书娃娃上学来,旧书念完念新书,新书好年人人爱”的残破的课本。

  (八)

  转眼姐姐毕业了,她要到西宁上学。毕业典礼的那天和姐姐一起毕业的5个同学,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每人胸前交叉系着好几条绸带,那是乡亲们的贺礼。祁老师也穿上了一套崭新的制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原来老师还很年轻,那本来就红润的脸庞更加红润了。老师一个个地发着毕业证书,我又一次看到那蓝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使他的蓝眼睛更加明亮。是啊,姐姐他们六个人是这所“长”水果的小学校的第一批毕业生,是苏吉滩草原有史以来的第一批“状元”。这怎能不使人激动和自豪!

  晚上祁老师请六个毕业生和他们的家长到他的蒙古包里喝茶,我又拽着姐姐的衣襟去了。祁老师的屋子里多了一个身穿红色锦缎藏袍的漂亮阿姨。是那位常来帮祁老师给我们烧奶茶的“山丹花”(大同学们这样叫她)。白色锦缎的衬衣映衬得她白皙的脸庞更加洁白,在我看来她更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妩媚动人,婀娜多姿。祁老师也穿着一套蓝色的锦缎藏袍。

  祁老师给大家发糖,大人们说这是喜糖一定要吃;她跟在祁老师的身后给爸爸他们点燃一支支香烟,大人们说这是喜烟一定要吸。祁老师那双蓝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感染着每一个人。我的爸爸又亮开了他那极富魅力的歌喉。夜空中回荡着一曲曲高亢的牧歌,为苏吉滩草原上的第一批小学毕业生祝福,更为祁老师的新婚祝福。

  (九)

  如今,苏吉滩草原上的450多户人家,累计培养了近1200名学生,平均每家有3名学子。从鸾海畔这个“长”水果的学校里走出的一批批学生中,有领导干部,有专家、教授,也有艺术家、作家,而更多的是象祁老师那样的人民教师。

  从那个“长”水果糖的学校里,我走进了中学,又走进了首都北京的音乐学院,成为一名电视导演。但无论我走到那里,那所留下我童年美好记忆的蒙古包学校永远陪伴着我。当我在音乐学院开满鲜花的校园里慢步时,我的眼前叠化出苏吉滩草原深处蒙古包校园里花花绿绿的糖块;当我在灯光闪烁的舞台上歌唱时,我的耳畔回旋着牧人悠长的歌声,这歌声变奏成鸾海畔候鸟齐鸣的恢宏交响;当我在五彩的荧屏前探索寻觅时,那深邃的天际,牧人的纯朴笑容,亲切的乡音,一一展现在电视画面中,我为他们感动……

  (十)

  “嘎”的一声,汽车停在鸾海边上,我们寻找景点、确定机位,划出演员的表演区。一阵忙碌后,鸾海畔响起了《刻在心上的爱》这首旋律流畅、优美藏族民歌。

  循着歌声,我向当年加入少年先锋队宣誓过的峨博山望去,山岗上经幡飘扬的鲜花丛中,突兀着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我知道那是祁老师长眠的地方,孤坟旁一堆玛尼石,是乡亲们对他的祭奠。一块块玛尼石上刻着一颗颗滚烫的心。这是一座刻在苏吉滩人民心上的丰碑,一座刻着永恒的爱的丰碑。

  我采了一把鸾海畔的水晶晶花,向小山岗走去……

  2002年10月于西宁

  后记

  这是我写给母校青海海北门源县苏吉滩小学成立50周年庆典的纪念文章。50年代、60年代这所小学是全省非常有名的学校。尽管青海农村、牧区的学校经过多次调整、合并,但苏吉滩小学却因其一贯较高的教学质量,和在全乡各族人民一如既往的尊师重教风气鼓舞下,不断发展。

  今天,我们一些偏远农、牧区依然没有正规的小学,每每看到这些,我都会深深地感受知识改变了命运,无论是个人还是民族的命运。由衷地感谢父辈们在刚刚解放的草原上,为子孙后代创造了很好的受教育机会。

  2004年9月满当烈·西宁

  相关链接:新浪教育频道“光荣的人民教师”有奖征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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