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报》记者 程墨 本报记者 甘丽华

　　刘守琪，57岁，湖北省武汉中学高三语文教师，执教数十年。再过两三年就要退休的他，最近却接连两次被学生在媒体上公开“弹劾”———上课“神侃”。就像一个导火索，刘守琪老师引起了武汉舆论对素质教育的激烈讨论。

　　作为舆论的中心人物，自认多年坚持素质教育的刘守琪备感困惑：过去搞素质教育受学生欢迎，怎么现在的学生却反对了？搞素质教育难道有错？教书几十年，怎么越来越不会教书了？

　　学生投书媒体“弹劾”刘老师上课神侃

　　8月下旬，武汉一家媒体收到读者来信，其署名为“武汉中学高三(7)班学生”，信中称该班语文老师刘守琪自称坚持素质教育，但上课爱讲与课本无关内容，如在课堂上讲述弗洛伊德的一些性理论等。

　　几天后，该媒体再次收到一封署名为“武汉中学高三(7)班一名学生”的来信，题为《一名悲观无比的中学生的求助信》。在信中，该学生同样写道，刘守琪老师上课喜欢神侃，“在课堂上大谈特谈弗洛伊德，大篇幅讲述有关性的一些问题来显示他的学问，他完全忘记了他讲课的所在是一个毕业班的课堂，他面对的是一群恨不得把1分钟当10分钟用的准毕业生……”这两封“弹劾信”一刊登，便在社会上引起了大波澜。

　　面对突如其来的两封“弹劾信”，刘老师很震惊，也很委屈：自己身体力行，坚持素质教育这么多年，一直把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和思维能力作为教学的出发点，注重学生成人成才，而且教书几十年来从没有学生指出他教学方法的不当，更没有学生向领导反映他在教学上有问题，怎么这一届学生就会“弹劾”他呢？

　　刘老师表示，班上学生写作文常出现知识性错误，所以根据教学的需要，讲课时有意拓展了内容，“有次讲《人生的境界》，讲到人的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时提到性的内容，但决不是学生说的经常讲”。

　　刘老师说，当前语文教学渐渐边缘化，但自己并没有漫无目的地瞎讲，而是有意识地拓展学生的知识面，培养学生的创新、发展等思维。“现在学生生活阅历不够，作文内容空泛，所以我总是希望在讲课时渗透、扩展一些内容”。

　　“在教学中，我坚信一个理念，就是叶圣陶先生所说的‘教是为了不教’。”刘守琪从不直接把答案告诉学生，而是讲解题的方法与技巧，启迪学生的思维。

　　刘守琪说，现在的家长逼迫孩子读书仅为生存、只求分数。功利化使教育降到最低层次，教育信仰的缺失实在令人担忧。

　　据了解，刘老师现在担任高三(7)班和(8)班两个毕业班的语文老师。今年暑假，本来承担该校高三(5)班语文教学的他，被调至高三(7)班。其中高三(5)班是重点班，高三(7)班是普通班。据称是因为他在高三(5)班按自己的教学方法进行素质教育，遭到学生的反对，被调到了普通班。

　　刘守琪遭学生“弹劾”的事经武汉媒体报道后，在武汉引起强烈反响，其焦点就在“刘守琪老师进行的是不是素质教育”，并形成支持和反对两派。

　　支持派：学生、家长受应试之毒太深

　　支持方的反应很强烈，且大多是刘老师曾带过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他们认为刘老师的教学很有时代感，是素质教育。

　　目前在武汉一家公司上班的姚萍是刘守琪老师教过的学生。她介绍，刘守琪教她3年，“当时我们觉得接受不了，但10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觉得刘老师讲的东西很对”。当时大家都还没见过计算机，刘守琪就给学生讲“信息高速公路”，“当时我们觉得太遥远，但现在网络无孔不入，觉得刘老师很有前瞻性”。

　　湖北美术学院吴老师认为，照本宣科讲课最简单，刘老师的讲课方式很难得。现在的学生除了知道去网吧打游戏上网外，别的知识太肤浅了，知识面很窄。而应试教育把学生的想像力都磨没了。吴老师不无担忧：“教育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要是这样的老师都被赶走了，国家的教育就完了。”

　　家住武汉水果湖的退休医生马竹林表示理解刘守琪，刘老师遭受的困境不能怪老师，不能怪学生，也不能怪家长，“学生为什么读书，国家为什么办教育？这两个最本质的问题我们目前一直没有搞清楚”。

　　据马医生介绍，自己的孙子现在上小学二年级，老师就开始要求培优。“我虽然不愿意孩子从小被这种教育套牢，得不到这个年龄阶段应该学到的东西，但是没有办法，教育体制要求必须看分数”。

　　一位网友对此评价，“以分数为指挥棒的教育评价机制，让学生和家长真的无奈；刘老师应该可以理解。教育信仰缺失不是学生造成的，罪魁祸首在教育体制中的评价机制的不合理。同时，我以为不妥的是家长和学生们受应试教育的毒害太深，以至于对素质教育如此过激甚至夸大其词。”

　　反对派：高三不搞应试是“不负责任”

　　反对者则强调高三教学必须搞应试教育，理由只有一个———考大学要看分数！

　　武汉十九中同样是高三语文教师的张老师指出，搞素质教育不是口头上说说的，“刘守琪是一种‘茶馆式’教学方法”。他认为，老师不能因为自己读了一些书就在学生面前卖弄，这样只会教学生一些猎奇知识。“我认为，学生提出的要求是对的，高三时应该把如何提高学生成绩作为首要目标”。

　　一名黄姓退休老师表示，站在教师的角度，我觉得刘老师这样做不负责任，素质教育不是忽视学生正常的要求和求知欲，素质教育应该渗透在平时，而不是上课时“胡扯”。

　　一位武汉十大名师、语文特级教师则提出要处理好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关系。

　　这位语文特级教师认为，不同的教学阶段各有其特殊性。高一、高二采取刘老师的这种教学很好，可以鼓励学生广泛读书，大量写作，到外面进行一些调查，上课时多一些延伸讲解，提高学生各方面能力。但到了高三，就要特别关注高考，否则很可能难以得到学生支持，此时“该收的要收”，高考会考什么、形式什么样、怎样应对，这些都要对学生进行系统训练。

　　38位毕业生联名声援刘老师 素质教育就是授学生以渔网猎枪

　　在各种不同的评论声中，刘守琪也在媒体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表示自己实施素质教育，并不是完全抛弃、否定应试教育。“在高三，我教学应试教育的成分多一些。在高一、高二，素质教育的成分多一点”。

　　目前，刘守琪所任教的毕业班语文课的课文已经讲完，“后一阶段进入复习，准备开始应试教育———让学生背、做习题，再背，一遍遍练”。

　　尽管刘守琪一遍遍解释自己坚持素质教育的同时，在教学中也注重应试教育，但他家里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一些家长纷纷要求刘守琪加强应试教育，不能误了学生的升学和前程。

　　最近，刘守琪老师教过的38位学生联名给媒体写信，表示支持刘守琪，并认可刘老师的素质教育。

　　信中写道：素质教育就是授学生以渔网、猎枪，学生运用这些技巧渔猎，刘老师做到了这一点。“我们目前能联络上的38位同学一致认同刘老师的教学方法”。

　　“‘弗洛伊德的性理论’是文学深度和广度一种很好的延伸，遗憾的是学妹学弟们简单、肤浅地理解了刘老师的苦心。”

　　这份学生联名信让刘守琪感到了些许振奋和安慰，但刘老师心中仍有一份挥之不去的困惑和委屈。

　　本报武汉10月2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