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风

　　因为做教育工作的缘故，我对女儿的学校生活、她们的同学和老师都很关注。每天的晚饭时间，两个女儿都会抢着诉说这一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这也是我了解情况的最好时机。

　　从女儿的叙述中，我认识了她们班里的不少学生，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有时，我还会授意女儿找某位同学问些问题，以满足我对他(她)的好奇心。

　　“娘娘腔”的小班长

　　小班长是男生，但按女儿的话说：“我们班没人把他当男生。”他和我女儿凌同组，有一次，凌和我数同组有几个男生，数到最后一拍脑袋：“差点忘了，班长也是男生！”

　　我见过这小班长，瘦瘦细细的，但货真价实是个男孩，怎么会没人把他当男生呢？女儿说，他从不和男生一起闹，下课也在女生堆里玩。体育课测验时，男生先测完开始自由活动。男孩子们分成两拨儿打篮球，就他一个人站在一旁，等女生测验完再一起踢毽子，女孩儿们也很自然地接纳他。

　　初中生正处于

　　我请女儿去打听：“他家里是不是只有这一个男孩？”女儿回来报告：“真让你猜准了，他从小就是在堂姐妹、表姐妹堆里长大的。”可是父亲的作用呢？据说他的家庭很正常，为什么在这男孩身上看不到阳刚的影子？

　　有一次这孩子犯了错误，被老师当众批评，他也就当众呜呜咽咽起来，哭着哭着还一下子晕过去了！当即吓坏了所有人。

　　女儿评论说，如果他是女孩，一定像林黛玉。他的体质也像林黛玉，几乎每周都要缺课。这学期他只上了一半的课，据说是得了典型肺炎。所以，他的班长一职被撤换掉了。不过他在女生中人缘还是不错的，因为他从不像别的男孩子一样欺负女生或搞恶作剧；如果女生参加游戏的人数够了，不带他玩，他也从来没有怨言，下次依然和颜悦色而且自然地往女生群里钻。

　　沉默的双胞胎

　　女儿班里有两对双胞胎，一对是我的两个女儿，另一对是两个男孩。但是，女儿说无论老师还是同学，一说双胞胎准是指她们俩，那一对仿佛不存在，而他们确实也是存在得无声无息。

　　他们到底沉默到何种程度？初中入学快满一个学期时，女儿回来得意地宣布：“今天我终于听见杨远说话了！”

　　难道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话，也没有回答过老师的提问吗？女儿说：“开始老师还提问他们，可他们的回答没人能听见，后来老师也就不费劲了。”

　　女儿说，这两个孩子每天一同上学放学，课间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和同学玩，也不与别人聊天。有一天中午，因为教室里刚拖完地还没干，外面又刮着风，学生就都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玩。当时女生们扎堆聊天，男生们推推打打，在走廊里滚成一团。女儿说她注意了一下，那哥儿俩靠着墙并排站着，眼看着别人玩，既不参与，互相也不交流。

　　班里有个最调皮的男生，曾打赌能让这哥儿俩变得活泼一点。他每天中午吃饭时都和他们坐在一起，不停地说笑话，周围的同学笑成一片，而主攻对象却纹丝不动。努力了半个多月，功夫不负有心人，双胞胎之一终于咧嘴露出一个笑模样，虽然依旧无声，却已经乐得那孩子满教室跑着宣布：“杨帆笑了！我让杨帆笑了！”最近的成果，是他威胁说要用剪刀在这哥儿俩的校服后背剪个洞，他们才在扭动反抗中说了句：“别这样嘛。”

　　这两个孩子学习成绩一般，电脑技术熟练，据说他们在家也是各自玩电脑，十分安静。班主任说曾经去家访，也没发现父母或家庭状况有何异常。班主任教了10多年书，也认为这样的孩子实在少见。

　　凌是杨远的小组长，经常抱怨听他背书时她的脖子都酸了。我感到奇怪，听背书要用脖子？女儿解释：他坐我前排，可背书时从来不转过来对着我，而是侧着保持90度视角，声音又小得像蚊子哼，我只好趴在桌上伸长脖子再竖起耳朵，才勉强能听见。不过女儿对他还是满意多于抱怨，尤其是做卫生劳动的时候，“真是任劳任怨，让他做什么，他绝不会反对，一声不吭就去干了”。

　　晚餐桌上，两个女儿总是抢着汇报趣事，甚至争抢话题———“这事我来说，你不许插话！”有一次我感叹道：“杨帆、杨远家一定不会这么吵。”女儿反问：“我们要是像他俩一样，你还不得操心得吃不下饭呀？”我想也是。可我不明白，那两个孩子怎么会养成如此沉默的性格，将来如何融入社会？

　　在家受压抑的调皮鬼

　　上篇提到的那个自告奋勇要改造双胞胎的调皮鬼，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

　　去年刚开学不久，我曾去女儿班级听了一堂数学课，当时这孩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老师出一道题，他往往是最先做完的，而且一再举手要求上台演示。即使做错了也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表现出沮丧或羞愧，反而有一股“打破沙锅纹(问)到底”的劲头，非要当堂把问题弄清楚不可。数学老师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可不久我就常能听见女儿对他的控诉：上课捣乱，下课招惹同学，有机会就出洋相逗得全班乱成一锅粥。他最拿手的一招是中午抢菜吃。本来学校的午餐都是一人一份，分别是一盒米饭和一盒菜，但他几乎每天都要多吃，而且是只吃菜不吃饭。如果有同学没来或取饭晚了一步，他一定会把人家的菜拿走，把其中他喜欢的菜吃掉。这还不够，他每天都会满教室地“要菜”，挨个儿问：“这菜你不吃吧？给我了！”往往对方还未及回答，他的手已经伸进别人的菜盘里了。据女儿说，他的最高纪录是一顿吃了14个肉丸子，吃得校服前胸汤汁淋漓，双手流油！

　　女儿还透露，这孩子上学从来不带水，也不带杯子，渴了就顺手拿同学的水喝。北京闹“非典”时，老师也一再嘱咐要注意卫生，可他恶习不改，照样从别人的水瓶里口对口地抢水喝，所以女生都讨厌他。

　　总之，要评价这孩子，除了聪明，就是一个字———“闹”，整天在学校招猫逗狗，所以女儿对他很有些烦。可在“非典”放假期间，有一天下午我往家里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回家一问，凌立即告状：“都是俪，她煲了3个多小时的电话粥，害得我都不能上网发信。”而来话者居然是那调皮鬼！

　　晚餐时说起这事，俪一脸深沉和神秘：“你们别问啦，我不会告诉你们的！我已经答应他要保密。”但到底是孩子，心里憋不住事，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放出些风：“我只能透露一点：其实他很不幸，他父母对他特别凶，他在家里连上厕所都必须带本英语书读。”

　　我故作惊讶：“哪有这样的事？”俪一副小大人样地感叹：“我现在有点儿理解他了———他在学校闹腾也是一种发泄，要不他会憋死的。他说能对我说出来，心里就能轻松一点。”

　　但女儿的这种理解和接纳没维持多久，我听到的有关这孩子的消息，坏事又总是占多数了。

　　我很好奇：这样聪明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自我控制能力如此之差？他父母在玩命抓孩子学习的同时，在生活上关心过他吗？而且这孩子近来经常说不想活，甚至曾在教室中用小刀割腕。我真的担心，可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