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年”带回京
带回北京的那几块腊肉,时刻都在“劝我早还家,绿窗人似花”
朝辞湖湘彩云间,千里京城一日还。假期结束,从家归来,行李箱里却依旧装满了过年的气息。
家里的年,是从年夜饭开始的。与别处不太一样的是,家乡的年夜饭,是指大年三十凌晨的那顿早餐。天还未亮,声声爆竹叫醒了尚在睡梦中的人,“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
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父亲,年夜饭却是他的专属舞台。父亲张罗的年夜饭,从来没有简单应付的。提前一天就将各种佐料、菜品准备妥当。菜肴的配置自有讲究,荤素搭配,甜辣相宜。上阵操作时,他脑子里有着有条不紊的节奏,哪道菜是序曲,哪道菜是高潮,哪道菜该转调,哪道菜用来结尾,井井有条。以他为指挥,家里人一起打下手,生火、择菜、煮饭……蒸腾的烟火,脉脉的温情,活色生香的过年味道。
年饭必不可缺少的就是腊肉。一般父亲在年前的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过冬的肉,市场上挑那上好的白条肉,或肥或瘦,称上大几十斤。回家将肉切成长条,打上孔,撒上盐进行揉搓,一层层码好放入盆,每隔一两天翻倒一次,腌制七天。待盐入味,用细麻绳穿过孔去拗成圆圈打个结,滴干水,再把肉挂在悬梁上开始漫长的烟熏过程。
和春联、爆竹一样,在这个湘西北的小城里,腊肉已成了过年的符号。每到腊月,村庄农家中,向阳的院子里挂起串串腊肉;市井高楼里,家家户户阳台上晒起块块腊肉。一年又一年,多少日子就这样一如既往地延续。
腊肉的做法多种多样,或烧、或蒸、或煮、或炖、或煨,或是主宾、或是配菜,样样皆宜。而父亲最拿手的做法,是辣椒炒腊肉。先在锅里淋上一层油,将切成片的腊肉和青椒放在一起爆炒,直到青椒皮变焦,腊肉片渗出黄灿灿的油,腊肉颜色渐紫红、肉质渐焦脆,辣中带烟熏味,再盛在大碗里,黄亮亮,油闪闪。
全家人围坐在餐桌一起用餐,过年仪式正式揭开序幕。香气四溢的腊肉、火辣辣的剁椒鱼头,热气腾腾的芋头青菜……一个月的准备,只为这桌上的丰足,桌上的饱满。菜肴的名目,是一家人的口味与习惯,在时间的漏斗里流下来。正是房不在大,人齐则暖;菜不在贵,有心则珍。这顿饭,必然是吃得越慢越好,从天色暗黑吃到晨光熹微,吃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吃到日出东方,如此才能长长久久,瑞意吉祥。年与食物,浓缩了我们的生活,承载着儿时简单的欢喜和此时的浓情蜜意。没有过多的抒情和祝愿,杯来盏去间,多少烦恼事,都付了笑谈中。
自十八岁离家去异乡求学,到二十六岁定居北方工作,从前熟悉平常的一日三餐变成了奢侈的念想。父母成全我的每一次选择,只将羞于表达的爱和惦记,藏在每次归家后丰盛的餐桌上和行囊里。春节在家七日,他们的爱意太深,嫌时间太短,把各种好吃的轮番端上,尽力要将我在外所受到的“饥寒苦”通通弥补上,不吃到“胖若两人”不罢休。
返程告别的前夜,母亲将熏制好的几块腊肉包装好塞进我的行李箱:“知道你嫌麻烦,但是带上几块,想吃了可以解解馋……”絮絮叨叨的叮嘱里是想亲身照顾而不能的牵挂,而我带回北京的那几块腊肉,时刻都在“劝我早还家,绿窗人似花”。( 李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