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片断(下)
http://www.sina.com.cn 2001/01/18 10:38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心有些乱
8
第二天我刚一上去,就看见有个离线传送的信息发过来,果然是青灵的。
我要出差,这几天不上网,请勿挂念。
这没什么,这正好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也给她发了个离线信息:青灵,我已经给你说过,如果你不在意我,我就会怎么怎么样。我不是饶舌的人,但是现在我要重复那天我愤怒时说的话。给你十分钟。你要是不上来,我就彻底地--人间蒸发。
发完了,我也有点担心。我怕她真的从此消失。我老是在叫嚣人间蒸发,她呢,不声不响,没准儿就给我来这个。可见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我靠,我怎么就想起了这句难听的?
一分钟过去了。她没有来。
两分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动静。
五分钟了。我关掉了电脑的声音。
八分钟了。我准备关电脑了。你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青灵。我是,我的确是掉进去了一些,但是远远没到不能自拔的地步。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是什么人?老妖怪了,还怕这个?赶明儿我重振旗鼓,好好在网上自暴自弃一把,嘿嘿,谁撞见了我,跟青灵算账去。我是被她害的。我要报复回来。我到底陷多深了?我真不知道。
就在这时我的手提电话响了。
喂?我没好气地说。
没有声音。
不说话?捣乱是不是?我喊道。
还是没有声音。
再不说话,我挂了。操!说着我就要挂电话。
别,鹰……
你是谁?我激灵一下。
我是……你说呢?鹰?
声音很小,所以听不出是性感还是嘶哑,有点累,让我继续想听。
鹰,你不要……这么凶巴巴的好不好?
纯正的北京口音,语调没有痞子气,显见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内容带着点儿讨好的意味,说明性格比较文静,也有可能是一精通内媚之术的主儿。还有,谁会叫我--鹰呢?
鹰,你说话呀……
青灵,不是我说你,你非要把我逼得快疯了你才会出来?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青灵?
我要不知道是你,我连这点智慧都没有,你还看得上我?
别生气了,鹰,跟你开个玩笑,你也这么着急。
你那是玩笑吗?你那是要我命的东东。我悲愤地说。
呵呵呵呵,开心一点,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青灵说:你的声音真好听啊。
我身上有比声音好得多的东东,就怕你不敢要。我说。
那边沉默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我定下神,问她。
那天……你在聊天室给人家小妞的,让我看见了,就记下来了。
哪天?我才没有给谁留过电话呢。
你还不承认?那个什么小雪的。
嗨!那是我一哥儿们,你真是吃醋了。
我不会吃你的醋。
你会,你已经吃了,就像以前我吃你的一样。我坚定地说。
鹰啊,你一下一下的追得好紧啊。那边好像在喘息。
青灵,那件事情到底怎样了?我开始切入正题。
什么事?
装傻是不是?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咱俩一起曝光的事。
鹰啊,我现在不能见你。
青灵,这句话应该这样说:鹰啊,现在不敢让你看到我。是不是?
你别这么大声好不好?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青灵说。
对不起,青灵。我说得很低沉。我知道我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很
好听,很有战斗力。
鹰,那边低低地说。
我听着呢,我用同样的语调说。
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所以我要见你,你在怕什么吗,青灵?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说:是的。这句话声音比刚才还低。
你怕什么,青灵?可以跟我说吗?
不能,鹰,青灵这次回答得很快。
为什么不能?我声音又大了起来。
没有回答。
你说话呀,喂,喂,喂……
电话突然断了。
9
我知道用什么办法对付她了。
我要真正地、坚决地、彻底地戒网。我说到就要做到。
我还不信了。操他妈的。
一个女人,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连手都没有拉一下的女人,能让我永远这么神魂颠倒?我他妈还是老男人呢,还是老练的男人呢,算个甚吗东西?我怎么变得这么胆小,生怕失去她?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算不理她了,又有什么好怕的?我会丢什么了?什么都不会丢。最多,就是让我更清醒地认识这个网络,浮躁,虚幻,充满了不确定和欺骗,连我这样的老东西都五迷三道,能说不是巨害人、巨可怕吗?
我想了一下,我真是好好想了一下。这么多天来,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想过。我想我是到了好好修正一下自个儿的时候了。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用在这么一个毫无好处的,虚无的东西上,对我的健康,我的精力都是多么大的损失。我需要改正一下了。我需要更现实的生活,包括休假,旅行,女人,金钱和彻底的真正的放松,而不是继续成天猫在电脑前面。我他妈的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我真正戒了三天。这三天我连一分钟网都没有上。我也觉得奇怪:原来,网络本身是这么虚弱,戒网是这么容易下手,人间蒸发是这么容易。可见人是一种多么富于弹性的东西。我以后也要随时记着这个真理,随时弹自个儿一下,弹一些对我更有利的形状出来,精神抖擞地面对这阴险难熬的人生。
我甚至想,青灵要是再来跟我兴风作浪,我绝不理她。这可能已经是废话了,我连网都不上了,她能拿我怎么样?
她还真能。
第四天上午,我正在通宵肉搏战后搂着我新交的女朋友睡得黑甜黑甜的,电话呜昂呜昂响了。
说得很简单:
“你要是知道我的一些事,还希望见我吗?”
“当然,”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知道黑方是什么人?”
“不知道,你说吧,直接说就是了,不要反问我。”
“我们已经分居很久了,”青灵有些怯生生地说,“因为完全没有感情了。但是我们都没有房子,所以只能住在一起。”
“继续。”
“一人一个房间,平时互不干涉,在各自的电脑上跟别人恋爱什么的,以前他没有管过我,这次不知道怎么了,要跟你来劲。”
“真好,继续说。”
“但是我他妈哪怕租房子,也要离开他,不过不一定就跟你,这一点你要明白。”她的声音又变成那种冷漠的样子。
“早就知道了,”我闷哼哼地说。
“你知道了这些,你还想见我吗?”她问。
“想。”
“鹰,我见你。今天下午三点,安定门麦当劳天桥。”
10
我有些时候不敢相信,我还会写诗。这已经是我青皮时代的回忆了。倒也没什么,会写诗,就多会一种技能,也就多了个混饭吃的家伙,还多了一种勾引女人的方式。现在,好像光有钱也不是最牛的了,最牛的是又有钱又解风情。我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看来,人到了岁数,就定型了,流氓就是流氓,比如网上有些人,隐士就是隐士,比如我。当然,现在什么毛病都很难改正了,那就不改,坦然对待。我就要这样。
等青灵的时候,安定门,三立百货一带,人来人往的,弄得我眼睛都花了,这一定是我长期泡网,龟缩在家不见天日,所以现在连大街都不习惯了。眼睛花得我难受,我就想写诗来骂骂大家。我东瞅瞅西看看,找旁边卖报的老头要了张纸,随便写下来这么一首表扬自己的:
《我为你来这一趟》
我为你来这一趟
你不应该惊慌啊
你知道你那些做作
早被我批垮批臭啦。
我为你来这一趟
要你正常地接待我
朋友一般没有害处
何况我们这么遥远
做的事情又不同。
这一趟我经过七个领地
每一个态度都比你端正
女人知道了拒绝的分寸
大家就都好下台。
我又不是非要不可
又不是非好不可
我要无私地帮助你
赶走你心中的蠢蠢欲动。
我的目光所到之处
是一大片千里马的铁蹄
可能践踏几根庄稼
却成为大自然的美景。
我写完了,就笑了起来。语言这种东西,看来比女人好得多。你可以随意蹂躏、奸淫、玩弄、侮辱它,它也不生气,最多给你反射回去,让你啼笑皆非。它真是个可爱的东东。
我有点意犹未尽。光表扬我自个儿没有意思,我不能像很多女作家一样喜欢脱了裤子当围巾,应该照顾到更多的市民阶层。于是我又腆着脸管老头要了一张纸,开始写起第二首来:
《儿歌》
我们抛弃了楼梯
所以残杀了胡须
我们不需要脸皮
脸皮是什么东西
我们看到了金山
就在那镜子里边
镜子是你的欢颜
让我越描越难看
我们在东三环颤抖
像他妈一群饿狗
饿狗才要个没够
没够才不肯回头
我们和自个儿对抗
操纵着舒服的方向
就这样运气来了
我们就成了猎枪
我们割断了心机
穿上了伟大的外衣
这个时代在喘息
跟我们脱离了关系
写完了,我好受了些。
我有点佩服我自己:介于歌颂和抨击之间的东东,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写得这么顺畅,这么自然流露。
这当然不是给青灵的欢迎词。往回数一段时间,我想在见面时给她说的绝不是这些话,那些话我也记得,但是和这些比起来,显得很没有力量。而我现在是如此需要力量,才能带来一些凶恶和邪恶的东东,让我在见到她时保持不寻常的主动,也才能让我的内心得到平静,得到平衡。
我在想这些的时候,青灵就来了。
我见到了她。
2000/3/28
欢迎访问新浪文化文学专区,赏读更多精彩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