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片断(三)
http://www.sina.com.cn 2001/01/19 14:15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心有些乱
十
展览快办完了。
办得不错。省委市委还来了几个领导,都说汽车厂今年是怎么了,办得这么有创新意识,值得在省工业总公司内部推广。头头们走了以后工会主席很兴奋,把少年乐抓到外面去狠狠喝了一趟。小伙子,主席说:看出来了,你娃是个聪明人,以后好好跟到老子干,绝对莫得坏处。
少年乐很高兴,他想要的生活正在一点点朝他靠近。工作看来是把稳了,女人也不错,跟郝蓝基本上公开了,王香就不怎么来纠缠了,倒是他还想纠缠一下艳艳,但是艳艳也变了,对他似笑非笑的,说不出是放弃还是勾引。他一天到晚猜测着,就这个,也是一种乐趣。
但是,有天下午,展览收工了,大家都准备走,少年乐在会场等郝蓝。窗户外面天色很阴沉,少年乐的心情突然非常怪异,说不上来的一种烦,有点无迹可循,又无处不在。少年乐突然觉得以前好像有过很多故事,仔细一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想起小时候看过一些小说,里面有的人失去了记忆,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就好像是这个样子。
这时他的头就痛起来了,非常痛,痛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少年乐看着周围正在忙碌的展览会成员,还有主席,王香,艳艳什么的,有点想吐,但是不好意思说。没有人发现少年乐的异状,大家本来就忙,根本顾不上他。少年乐自嘲地笑了笑,让自己认为刚才想的这一切很荒唐。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故事,都是被人活活想出来,或者活活臆造出来的。如果他现在不去想,那就什么都没有过,也什么都不会发生。少年乐知道这是错的,但错在哪里他不知道。我不能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少年乐对自己说。如果再去想,没准儿哪一天我的神经就要出问题。一定会出问题。少年乐狠狠地对自己说。
十一
少年乐有些时候很看不起自己。
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就是郝蓝在那段时间把他弄得有点神魂颠倒,忘乎所以了。他骨子里实际上总在蔑视给他带来安宁和快乐的工人阶级,但现在一个女工居然完全彻底地迷倒了他,他很意外,也很佩服,等这些过了,就是恼羞成怒。少年乐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所以早就决定要找一个乖巧,温柔的女人。但是乖巧温柔的女工真的来了,他又承受不起。他觉得自己很矛盾,很没有力量,所以最后就看不起自己了。
郝蓝把他伺候得很舒服。还没住到一起,郝蓝就给他洗衣服,给他做吃的,还带他到处去玩。郝蓝炒菜很棒,过日子算度很精,很多事情,也在为他着想。少年乐因而慢慢地忘记着过去,也慢慢透支着未来。未来就这样就行了,他无不茫然地想。当然,经常也有那个阴冷的下午那样的心情,突如其来打倒他,他就蜷缩在自己的感觉里面,一声不吭,等待这种可怕的茫然一点一点熬过去。除了这些细微的恐惧,就是郝蓝带给他的快乐了。郝蓝是个电影迷,恨不得每天晚上都要拉着他到司马桥电影院坐上几个钟头。少年乐有时候愿意,有时候厌烦,不过都跟着她。他寻思,礼尚往来,她对我好,我就陪她。后来他发觉郝蓝并不全是去看电影。郝蓝喜欢在影片高潮的时候悄悄扭过头,盯着他,眼波流转,展现出平时很少有的让他透骨彻心的温柔。少年乐每次看见她这种目光,都要一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头继续看去。他不知道郝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让他更喜欢她,也让他发现原来不管他怎么骗自己,他都在抵抗她。少年乐开始觉得郝蓝很可怜,觉得自己很可怕。
十二
有些时候,少年乐认为郝蓝干过特工,或者地下党。
司马桥那个芭蕉大院里,郝蓝把她自己和少年乐的约会安排得头头是道,一点不忙乱,决不会让她的七姑八姨参与和骚扰。郝蓝就有这种本事,让少年乐每次来,都带着种荒唐的贵族心理,认为自己在和另一个贵族,或者没落贵族的小姐非凡地幽会着。这使少年乐的心里充满了诗意,写出了那些下场十分凄惨的散文诗。
少年乐很久以后回忆起那些散文诗,觉得并没有当时想象的那么可惜,那么暴殄天物。他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一切还都是美好的,包括时光,包括肉体,肌肤接触的感觉,受伤的喘息,嘴唇和头发的气味。
郝蓝是一个非常有主意的女人。少年乐以为司马桥那个芭蕉院落那么小,不管怎么闹腾,再小心,也会惊动其他人。但是他想错了。郝蓝用一种怜悯的心理掌握着少年乐,并且慢慢把他勾引到她的阁楼中。阁楼布置得很好,很温暖封闭,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出来。少年乐最吃惊的是,还很隔音。有一次,少年乐看见一个作派有点像艳艳的姑娘带着个男人进了隔壁房间,却什么动静都听不见,直到那男人很满足地下来,那小姑娘若无其事,其实是肯定有事地蹦跳着去水房洗洗刷刷。少年乐佩服这阁楼的神秘意味,也就开始臣服于郝蓝,以及郝蓝挖空心思在这里建造的所谓家庭气氛。
少年乐每天走到芭蕉大院门口,都要左右看看,觉得安全了,没人了,就一溜烟冲进去,直奔郝蓝的阁楼。后来他想,大院里那些居民,每天早就笑弯了腰,等着他去跟郝蓝亲热,他们好躲在每扇暗淡的窗帘里窥视。少年乐当时不懂这些。他觉得左邻右舍都跟他很熟,都会护着他,成全他跟郝蓝这件事。事实上也如此。那些居民都是郝蓝的亲戚和朋友。每天少年乐来临之前,他们都要拿出各自的点子给郝蓝,教她怎么把这个看来很清秀,很水灵的男孩子牢牢地抓在手里。这是后来郝蓝自己交待的。
十三
你就那么看重大学生么?少年乐终于恼羞成怒了,他站起来,怒斥着郝蓝。
你不也是大学生么?郝蓝好整以暇地说。
我不是。少年乐垂头丧气地说。
你明明是,还想骗我。你还骗得了我?郝蓝笑了起来。
我被开除了,就不是大学生了。少年乐有气无力地说。
被开除的,就不是大学生了么?郝蓝好奇地问。
当然,至少,感觉上。少年乐说。
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你进过大学,就是大学生。郝蓝认真地说。
我们不说这个了,行不行!少年乐又有点恼羞成怒了。
好吧,郝蓝说,不过我都以为你是大学生。
为什么?少年乐说。
因为我从小就想嫁给一个大学生。郝蓝说:我自己笨,但是我的男人一定要是个大学生。这样我才甘心。
少年乐说:我知道了。
郝蓝说:你知道什么了?
少年乐说:我知道,你不管怎样,都要认定我是大学生。如果我不是,你就不甘心跟我。
郝蓝说: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
我跟你好,是认为你这个人很不错,后来又知道你是大学生,我就更高兴。
少年乐脑子快要胀破了。他说:你能不能不再提大学生这三个字?你怎么了?郝蓝说。
少年乐说:不怎么,你要再提,我就要疯了。
你不会这样吧?郝蓝说,你没这么笨吧?
不信,你就试试看!少年乐恶狠狠地说。
那好吧,我不说这个了。郝蓝意犹未尽地说。
少年乐突然发现当年他没有去学美术,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首先,美术学院管得很不严,没有什么旷课之说,也就没有他后来在学校里成其为开除理由的那些东西。其次,他觉得美术跟是他很般配的一门学问。因为他喜欢创造和自由。
少年乐一直扛着这个遗憾。但是在工厂里他得到了某些释放。他没有学过很久的正规画法,但是这个他以前绝对想不到要画画的地方,找到了一部分自己的价值。这很好,因为找到价值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至少,可以让他有一段时间不会发疯了。如果不是郝蓝一天到晚近乎病态的学历要求,他就应该慢慢变得志得意满。
十四
相好和结婚是两条永远平行的线,少年乐认为。
我们结婚了,你要怎么干我,都行。但是现在不行。郝蓝说。
又不是没有干过。少年乐说。边说边动。
那次你喝醉了,我一直都还没有原谅你呢。郝蓝说。
少年乐的手听到这句话,就很尴尬地放在郝蓝胸前,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郝蓝轻轻把他的手拿下来,很郑重地放在自己腿上,又很小心地偷看他一眼,然后说: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好得超出你对我的想象。
我现在想要啊。少年乐委屈地说。
你还来,你先跟我承认错误吧,上次的。
再犯一次,我就承认,少年乐央求道。
亲爱的,结婚以后,你犯多少次都可以;让我跟着你一起犯,我也心甘情愿。
少年乐没有想到郝蓝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心目中,她不过是个粗鄙的女人,是他成为庸俗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但是现在,她居然也有浪漫的一面。少年乐虽然有点别扭,但是也有点高兴。当工人可以,做小市民,他好像从来没敢想过。
“亲爱的”是不是就能说明不是小市民了呢?少年乐不知道。
有一次,艳艳家隔壁的胡老大请客,让这帮朋友一起助兴去。胡老大也是展览会认识的,是木工,在汽车厂很吃香。少年乐带着郝蓝去了。少年乐还是那个脾气,大家一提他跟郝蓝的事,一说这是工厂的佳话,再顺势一灌,他就高了。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王香,他居然嚷嚷着说谁也别想灌醉他然后搞定他。大家都很尴尬,知道那事的人都不好说什么,不知道的,也不好说,郝蓝只得站出来说,算了,我送他回去。大家瞠目结舌地看着郝蓝,以为她要发怒,但是郝蓝对大家凄凉地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扶着少年乐去吐,然后拉拉扯扯地回家。
郝蓝真是个好女娃子啊,大家情不自禁地赞美着。
回家路上少年乐天晕地转,想完了王香又想峨眉山,就赖着,不肯坐车,只想步行。郝蓝没有办法,也不好发怒,只好陪着。汽车厂和司马桥之间还有个拖拉机厂,门口种着许多高大的梧桐树,中间是很厚的草坪。少年乐走到这里,就倒下了,昏睡过去。郝蓝吓坏了,以为少年乐要出事,拉又拉不动,天色又晚,没有人来,郝蓝就想哭。
少年乐慢慢地打起了很响亮和很健康的鼾声。郝蓝刚刚舒了一口气,拖拉机厂的门卫就过来了,看样子对少年乐很关心,当然也可能是对郝蓝关心。少年乐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几个人在不停地跟郝蓝说话。少年乐很烦,就跟郝蓝说,让他们走。郝蓝就让他们走,说没关系,她照顾得了。那些人不干,说现在坏人多,他们在这里有个照应。郝蓝支支吾吾地应付着。少年乐突然噌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说:你们要干什么?那几个人开头还凶,后来一看见醉鬼要拼命,就有点心虚。少年乐对郝蓝说:走!郝蓝扶起他,慌乱地逃出了那里。
你好了吗?郝蓝边走边问少年乐。
没有,难受得很。
去我那儿吧。郝蓝小心地说,还偷看了少年乐一眼。
郝蓝把少年乐带到芭蕉院子。郝蓝在阁楼下还有一间很小的房子,里面有张床,还有水龙头什么的。郝蓝脱掉少年乐的裤子。少年乐说:原来你比我还急。郝蓝哭笑不得,说,你乱想什么?我要帮你洗裤子,刚才你在地上滚,都脏得不成样子了。少年乐一看,果然,全是泥污。少年乐光着腿爬起来,看郝蓝给他洗。没有洗衣机,郝蓝很专心地用手搓,抵抗着少年乐从后面侵略。一会儿,郝蓝就洗不下去了,被少年乐拉到床上。少年乐一把扯掉郝蓝的裙子,很快地捅了进去。郝蓝痛得啊了一声,然后就目不转睛盯着少年乐。少年乐埋头使着劲,郝蓝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就想跟我玩?还是要跟我结婚?少年乐很不愿意开口说话,但是郝蓝不停地问。少年乐说:结就结,有他妈什么了不起的。这可是你说的,郝蓝说,郝蓝这才闭上眼睛,要死要活地呻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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