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心有些乱

　　那天下午商农去三里屯，是去找感觉。预付款拿半年了，本子还没出来，制片人急了，一通电话除了催就是挤兑，说他老了，不中用。把商农整个儿给弄烦了。老了怎么了？谁不老？越老越成熟越筋道，又没老到编故事比上床都费劲的地步。

　　其实他还不到四十。十几岁在舞台上蹦蹦跳跳，二十岁在后台打打闹闹，三十岁跟一帮编导当碎催，前几年终于也写本子了，这比当什么副导演，制片主任要来钱多了，名声也好些。他家庭有背景，二老桃李满天下，所以他手头总有活儿，不像那些零敲碎打的个体户。他还真出了些东西，不太好，居然得过一次最佳编剧，两次最佳改编。圈里有人不忿，说他是庸才，饭桶，滥竽充数，去年还有一帮娱记拿他开涮，弄出不少花边八卦小道消息。商农开头气得不行，后来开窍了：这么玩反而能提高知名度，侃价更理直气壮。可这倒好，打那以后突然没人找他干活儿了，也没人写他骂他了。他有点慌，但还扛着，寻思这种局面很快能变。还好，这次来了肥活儿，要他弄个亲情剧，跟老百姓贴近的，煽情的，还得有点性爱，价钱也不低，十八集，一集一个，预付三分之一。

　　可他憋足了劲儿也出不来活儿。上个月弄了两集，歇两天一看，恨不得抽自个儿。赶紧撕了重来。这一来就下不了笔了。现在亲情都给玩成虚伪了，煽情都给玩成庸俗恶心了，玩性爱可以，得冒风险，通不过，就等于白写。万事开头难，他想，干脆去三里屯转转，散散心，找会聊天来事儿的多侃侃，没准儿能出点彩儿。

　　商农开着辆白牌捷达王，从六里桥的家开到工体，看看没什么球，就拐进三里屯。正是春末时分，下午，太阳不小也不大，行人不少也不多。很远就瞅着一片彩旗猎猎舞动，那下面就是三里屯了。本来他也能在这儿来一门脸儿。四年前有个搞摄像的在这儿有家酒吧，手头紧想盘出去，找过商农，结果他没答应，要答应就好了，当时只要十五万，现在恐怕五十万都打不住。商农一想这个就搓火，但这活该，没眼力价儿。从此他就跟三里屯没完没了，几乎每天都要来转转，呼朋唤友喝得晕晕乎乎，才打道回府。最近查车忒严，他也不怕，本儿要扣了，第二天准回；人要折了，只要没立马弄到沙河筛沙子，几个小时就能出来。再说了，警察都跟出租叫劲，谁喜欢动军车啊。

　　当年那个酒吧叫红星闪闪，现在改叫夜夜；当年这块儿只有那一家，现在，嘿。

　　商农经常在这儿跟红小兵讨论他该不该改行。红小兵是商农的发小，本名洪晓冰，一看就是文革出生，粉碎四人帮后又改名儿的。九八年世界杯他们一边赌球，一边争这个，争得不可开交。红小兵非说商农该去做生意，干这个亏大发了，还让商农跟他干期货，可商农不干。商农骨子里还清高着，所以一脸轻蔑，说红小兵是小市民，市侩。当时一大帮演艺圈的腕儿都云集这里，全都赌球，赢得多的一个夏天就进了几十万上百万。商农没这个运气，基本上是赢一场输一场，决赛他赌巴西赢，结果输了五千。后来他就不赌球了，他跟那帮人本来就不熟，他们也没怎么把他当自己人。这商农也清楚，写那什么著名情景喜剧的那几号人物，还有拍几个大片的导演，早就几百万身家了，见着他都只给个下巴，哼哼唧唧几下了事。人的确牛，一集能拿两三个，不像他，最高才一个。一个也不错，能让他吃喝玩乐过舒坦就行。商农也不吱声儿，暗地里憋着气，得卧薪尝胆，弄出个剧火的，那可就大不一样了，那些小尖果就会像发情的母狗一样奔着他就来，那些孙子导演就会像闻到臭味的苍蝇一样来找他要本子，那他就不会住在他爸留给他的民房里，怎么着也得公寓，好点儿就是别墅；也不会开什么破捷达，最次也是雅阁佳美这路数的了。

　　除了红小兵，就数艾迪跟商农谈得投机。艾迪是夜夜酒吧老板，看上去像个同性恋，据说还是三里屯黑社会数得上名儿的。他很照顾商农，但商农有点怵他，时刻防着他。商农心说我女人还没玩够呢，还玩男人？艾迪看出来了，就对商农说：你放心，咱是哥儿们，我不勾引你。商农说：我还真怕你给我下点儿摇头水什么的。艾迪说：你要信不过我就别来，我操，把我当什么人了！商农忙说：好哥儿们啊，还能什么人？从此他跟艾迪就无话不谈了。时间一久，他发现艾迪果然名不虚传，好的就是这口儿。他跟艾迪的关系也好玩，不像是哥儿们之间的，倒像是红颜知己什么的。不过处得还真好。夜夜跟其他酒吧一样常有人玩牌赌点小钱，艾迪一看有人跟商农搭伙就要提醒一句：这可是我姐妹啊，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搞得商农哭笑不得。那帮人还真听，大家喝酒归喝酒，玩牌是玩牌，赌球就赌球，都客客气气，从不使坏。

　　商农不喜欢摇头水摇头丸，他飞过一次摇头丸，当时懵懵懂懂没什么，就是特高兴，摁都摁不住地乐，看着满屋子红男绿女花枝招展，自个儿所有牛逼事全都涌上心头，哈哈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一笑就是一晚上。后来他老相好董菊把他送回家。要说董菊也挺够意思，看他家里又脏又乱没女人收拾，就留下来陪他，帮他拾掇拾掇，完了还想跟他上床留念。可商农不行了，他飞得太高了。董菊也不急，说，有的人飞了那个就出这事儿，要不这么着吧，咱俩继续高兴。说着就拿出一丸来两人又分享了一番。商农就记得他一直指着董菊的鼻子在笑，董菊也晃来晃去的笑个没完。后来她想吐，他就边笑边把她推进洗手间，自个儿在外边继续笑。就这么着笑到了天亮，他后来从洗手间把董菊拉出来，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商农只觉得浑身乏力，没法儿动弹，把她往地上一扔就没再管，俩人一睡就是一整天，到天黑了才醒过神儿来。董菊勉强走了以后，他好几天没缓过劲儿，干什么都没力气，恶心，郁闷，难受得要命。他知道就这德行，马上去三里屯继续飞一道，就又能乐起来。可他怯了，没敢去。后来又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打那以后他就再不斗那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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