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水手刀

　　而孔明私下里却说得有些不客气：莱斯，你不知道这个方家小妹，心比天高，命倒是不错。五年换了六个单位，最后以为现在的社会只有商人才是人上人。这不，一上手就玩敲诈勒索的勾当，我们现在的环境并不好，想个折给推了吧。

　　孔明和方鸿朝虽是好友，但大家立场不一样，所以意见也统一不了。

　　他认真听取了两方面的意见，经过思考给了两人同一个意见：我亲自处理。

　　现在，他来了，处理还没开始，倒是了解到她的某些个性。这也是他要亲自来的原因。他一向认为面对面、谈一谈是确定交易与否的过程中不可忽视的一个环节。

　　她很幼稚。他从她的言谈中得出这个结论。

　　她方才很认真地说，你拔一条毛也比别人的腰粗。这显然是一个不会拍马屁的人在勉为其难的不实之词，但这位一心要当广告业强人的女人说得言之凿凿。她还煞有其事地把她那台晚会说成是建设城市精神文明的一个举措，具有重大的社会意义。这显然言过其实。可她自己先当了真。

　　他想教教她说话，但还是忍了。他知道人之患好为人师这句古话。

　　他一直在微笑。

　　明亮的灯光下，她扬着头，表情仰慕。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全部的部位，修长的腿，合理的身材，她有一张成熟女人的脸和粗直浓密的头发，而仍能保持幼稚更是难得。

　　为了她的这些优点，他有涵养地微曲着腰，假作认真地接收着从她嘴里冒出来那一串串毫无意义但算得上动听的音节。

　　他根本就没把她看作商人，也不把她说的事当做商业。

　　他在听一个漂亮成熟的女人说一些无意义的话，而女人天性就是喋喋不休。这就是他的看法。

　　方鸿霞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有兴趣的表示。她大致介绍完了晚会，准备打开包取一份合同给他过过目。

　　莱斯举手制止了。

　　“方小姐，我想你自己没有注意，就这一会，你已经喝了三杯酒，看你喝酒的架势，我会以为你是一个酒鬼。佩服。”他竖竖大拇指，“真佩服你的酒量，喝这么多仍能面如土色的女人可真是很少见。”

　　“是吗？”方鸿霞停住手。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但她知道这是由于紧张。她希望事业成功，并为此而紧张工作。

　　“我并没有多少感觉。”她摇摇头，要莱斯明白她刚才的话并非醉鬼的胡说。再想想他的话，她想照照镜子。

　　我真的面如土色？她想。这样的形容令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可以说说我的意见吗？”他问。

　　“当然可以。”她扬起头，用目光告诉他但说无妨。

　　“在我的商业思想里，”他用指头在太阳穴上钻了一记，表示思想所在的位置。“广告是进行商业诈骗的工具，一种充满谎言的自我吹嘘。那必须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使用的。你可以说我的认识很古老也很农民，我会承认。因为我并不想引起争论。”他平竖着手一推，阻止了她急不及待的反驳。“方小姐，每个人对于事物都有自己的观点和认识过程。你不用说服我。这种事不用人来越俎代庖的。”

　　方鸿霞没言语了。

　　这个人在用文雅的语言骂人。在指责广告人是骗子。酒没能使她的脸红，可他的话使她面红耳赤。她感到受了侮辱，也从来没想到会有一个商人用这么激烈并带有轻蔑的言词抨击她所在的行业。

　　他仍在说，“但是，你哥哥和孔明都要求我关照你，我答应了，就会尽我的责任。”

　　“你不用说得那么义不容辞。”方鸿霞生气地驳道。但马上后悔了。面前这个人不是她的哥哥也不是她的老朋友，而是一个陌生的大亨。“对不起。”她说道，“事情不很顺利，所以我心情不好。”

　　“尤其是听了我的一番澜言之后，对吧？”

　　“是的。我不是骗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哈哈大笑，当人们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被吸引过来的时候，笑声终止了。

　　“我没说你是骗子，你不要那么敏感。”他摇头忍住笑，“好，你诚实，我诚实。你哥哥交代过，孔明也汇报了，你的晚会最高一档的赞助商是六十万起，对吗？”

　　灯光在方鸿霞的眼中变成了金色。她听到的话中有很足的含金量。这令她心花怒放。接下来她果然听到了最想听的话。“我给你六十万。”她连连点头，这才象一个大亨的说话，有不在话下的气概。

　　“但是，-”

　　她所有感官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莱斯先生的身上。他默默无语了。

　　她急切地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这六十万不是赞助，是借款。做为你的项目启动资金。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种投资，如果这次我们赚钱了，你必须和我五五分帐。”

　　“如果赔了呢？”

　　“你按我说的办，绝对不会蚀，跟我合作的朋友没有蚀本的，从来没有。”

　　她听得惊讶地啊了啊嘴。他不是自信超群就是狂妄自大。这么想着她又抓过一杯酒。

　　除了这个想法之外，她还很疑惑。

　　她出身新闻界，而广告策划业本是和新闻界千丝万缕地联系着的。她自信早已具备从事这一行业的真传技能，却想不出一个经营房地产投资的外商能有更出色的招数可以令她心悦诚服地按他说的办。

　　但他说得不容怀疑，承诺也是实际的。他的身份更令她不得不信。

　　“成交吗？”他问。

　　“说说看？”

　　“没有说说看。如果你同意我的条件我们就继续。”

　　“如果不同意呢？”

　　“恕我无能为力。”他恭了恭腰转身就要走。

　　方鸿霞飞快地思索着，脑袋都热了。“等等，我同意。”她没有发现合作的坏处，只是心里蛮不踏实。

　　“杀你。”他扬起了掌。

　　她吓了一跳。

　　“对不起，方小姐。香港地说‘杀你’是成交的意思。我们击掌为盟吧。”

　　“好，杀你。”方鸿霞挥掌给了他清脆的一击。

　　她开始快乐了。这古老的交易仪式令她感到新鲜和有趣。她好笑地想，这个人可真是诚信有余。难道在塞舌尔那个海岛上人们是这么纯朴地做生意吗？她相信，在中国的商场，这古老的交易方式早就失传了。

　　他会说出什么办法呢？她想。

　　“那么，”他从西服内袋中取出一个手写电子手帐，翻了一会，“事情简单，方小姐。你去找这两个人，一人收一百万赞助。我想两百万足以完成一台晚会了。”

　　她偏头看过去，是两个根本不认识的名字。“我认识他们吗？”

　　“他们肯定想认识你，而且会心甘情愿地付钱。”他解释道：“这个世界没有白吃的午餐，但可以做实际的、有价值的交换。这就是商业。本地有十数个半公开发展传销的公司，而这两个人是数一数二的大传销老板，利润和业务的合法化对于传销公司来说是最困难的问题。其他的-”

　　莱斯没说其他的话了，因为他看见方鸿霞脸露心领神会的表情，并且掏出笔和纸记下了那两个名字。

　　她是个闻一知十的聪明人。他暗赞。

　　“有用才有价值，基本的经济学，对吗？”他用一个无需回答的问题作了结案呈词。

　　方鸿霞高兴地笑着，那是真心的笑容。他指出了一个最正确的方向，而猎物会自动送上门来。她无法不笑。

　　但她不理解。她开始推测他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不然他不可能有如此中国特色的商业意见。但这和他的身份背景是矛盾的。其次，他怎么知道她有哪样用处？

　　他似乎看清了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所有表情，并选择了可以解释的加以解释。

　　“我知道，你父亲是省工商局长。”他轻声说。

　　她心中一动，心到口到，“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他的手指着一个旁人的裤子，“方小姐，你看得见他裤子里面有什么吗？”

　　她没这种能力。而且觉得这个问题比较低级。

　　“我可以，”他眯眯眼说，“现在，我看见了他裤子里面有两条腿。”

　　他们互相交流笑容的时候，方鸿霞懂了一个道理：许多显而易见的事物也需要去发现。

　　“我们干杯，”她笑嘻嘻地向莱斯举起了杯，“你挺聪明，还蛮幽默。”

　　“我倒是提议为你的纯朴干杯。”莱斯为面前这个女人的幼稚找了一个褒义的说法并为此举起杯，“你虽是个商人却既不飞扬跋扈也不狡诈可鄙，这难能可贵。希望你保持。”

　　“真的？”

　　“真的，至少我感觉如此。”

　　两只杯子轻碰，他们一饮而尽。

　　交易完成之后，莱斯并不想再继续逗留。通常，他厌烦出席这类形式奢侈、内容乏味的场合。

　　他转头看看，准备找一个合适的人把方鸿霞移交出去。方鸿朝正被一大群人包围着，看样子会有段时间无暇它顾，而孔明连影也没有。他想说声再见就告辞，可一看那惶惶无依的表情在她的俏脸上一览无余，他只好改了主意。

　　反正没事，就多呆会吧。他想。

　　在他东张西望的时候，方鸿霞一直转着眼珠瞧他。

　　她希望他留下来。他的商业提议已使她今晚无事可干了。可她还要等待哥哥一起回去。在接下来无聊等待的时间里，她愿意和一个赞她纯朴的男人在一起。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纯朴。她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三个月前刚和第十一个男友分手。她的纯朴仅仅体现在商业作风上。

　　在她的想法里最主要的一点是，她的一身衣衫只有在这个人旁边才显得恰如其分，并且这个人对此缺乏雄性的侵略性，虽然，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并非如此。

　　在后来的时间里，他们相处还算愉快，并排坐在一起，还跳了几只舞。

　　没什么人打扰他们的相处。方鸿霞本是宴会的圈外人，而莱斯也似乎为人风格低调，没有什么熟人。

　　在这过程中，莱斯又数次想告辞，但方鸿霞一直没给他机会。

　　每当他看看表，表现出要再见的样子的时候，方鸿霞就会和他说上几句类似“今天的天气哈哈哈”这样的话。两个相互并没有多少了解的人也只能说这样的话。

　　她的表现实在象个又缠人又烦人的小妹妹。

　　这是她的个性。一个漂亮的女人，做了二十七年被众多男人呵护关怀的对象，她的任性和依赖早已登峰造极了。只是在这一个不熟的男人面前她平生第一次没有展示她应有的的交际能力。

　　因为，这个人时时一付漫不在乎的神色。他不再霸道或者言词犀利，只剩下有教养的冷淡。她一直在陪伴着这种感觉，除了无聊还因为好奇和好胜。她很少遇到对她不感兴趣的男人。

　　他怎么能对我的美貌视而不见呢？她奇怪着。就算他不好女色，为了礼貌和风度说几句好听的总不算过分吧。

　　可他不言不语，也不说离开，沉默地陪伴着她。除了一个笑容始终保持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个好看的笑容。给她的印象如三月的风。

　　时间在慢慢溜走，晚会最后一段无聊的时光也结束了。

　　在他们相对的时间里她喝了不少，虽然面上仍无反应，但她多少有些醉了。

　　她双眼有些朦胧，脚步有些不稳地站起来向他告辞和感谢。

　　他也说一样的话，并且跟着她向外走。

　　“要我送你回家吗？”走到酒店门口他关心地问道。

　　她有点想。毕竟，她想，毕竟我们可算是商业伙伴了。可是哥哥的车在大堂门外等着。

　　于是她说：“谢谢。再见。有消息我再联系你。”她的脚步和声音都飘飘荡荡。

　　她飘荡着离开了他。

　　她在车里熏熏地对哥哥说：“哥，那个莱斯真有意思。”

　　她在醉意中回想着，却发现他一点也没有意思。那是一个说话直接，态度嚣张的人。他的身材和身份都给她以高高在上的感受。沉默的时候除外。就是如此而已。

　　夜晚已深，她感到疲劳。现在，她希望有一张舒适的床。而哥哥在带她回家。

　　欢迎访问新浪文化文学专区,赏读更多精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