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9 15:02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萧拂
如花之一
丫头走了。她象个精灵似的,怎么看都无忧无虑,最大的痛苦也不过是得了个难听的绰号。十四岁的年纪,就是这么让人羡慕。
房间里很暗,我差一点想开窗,手挨在窗子上,又停住了。到我房里来的人都说有股霉味,那肯定是我不开窗的缘故。妈妈有时候来帮我开窗,她前脚刚走,我自己就又关上了。
窗外是个乱糟糟的茶馆,我不想看见它。可是各式各样的声音仍然透过薄薄的窗户冲进来。我听着,总在听着,已经听了三年,似乎这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人声鼎沸之中总有一天那圆润的箫声会再次清清新新地跳出来,透过窗纱,吹到我的梦边来。而我打开窗,就看见他坐在那里,穿着干净的青布衫子,肩上打着补丁,微微地低着头,在吹箫。
那是我的十四岁吧?十四岁的年纪,百样都好。窗户开着,连窗纱都绿油油的不染尘埃。窗外是茶馆,煮茶的、卖茶的、倒茶的、喝茶的、说嘴的、骂架的,天天都很热闹,看在眼里,我也觉得热闹。遇见他的那一天我就在这些热闹市声里临贴,瘦精精的柳体,仿佛剑拔弩张的江湖突然跑到纸面上了,让人写着很不畅快。箫声就在这个时候婉婉转转地透过窗纱,象烟雨三月江南水乡里的桃花竹林。
他的人却不象桃花竹林。抬眼看去,首先看见一根竹杆挑着算命卜卦的长布幌倚在墙上,布幌下面才是他。他是个瞎子,专注地按着箫,箫声甜润圆柔,眼珠呆滞灰白。我不禁悲从中来。也许我不该就这样悲从中来,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容不得你深思熟虑。
我缩回手。其实开窗也有开窗的好处,他再来,不等坐定了吹箫,我就可以一眼看见。我只是不愿意看见茶馆里的那些人,依旧煮茶、卖茶、倒茶、喝茶、说嘴、骂架,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他在茶馆外面呆了十天。我躲在窗纱后面也看了他十天。他还年轻,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嘴角微微朝上翘着,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好象是在含笑,让人由不住地心疼。他主要是算命,没人算命的时候,就吹箫。该是自娱,只有自娱才会吹得恁般好听,不带一点烟尘气味,可也有人丢钱给他。有时候我也下楼去,从他身边经过,听听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和他的箫声一样,清柔甜润悦耳动听。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自小就看惯了那些人怒目横眉拔刀动剑,个个都说自己不如意,可是真正不如意的人,却又如此宁静恬和。
后来我让他算命。他握着我的手,从指尖上慢慢地捏过来。他的手凉丝丝的,我的手有点发烫,被他握得非常熨贴。他捏来捏去,过了很长时间都没说话。我说难测么?他停住了,托着我的手说不是。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有点颤抖,在托着我手的皮肤下面颤抖。他说姑娘你的命好,可惜心不好。我说怎么说呢?他说福禄寿喜凡命中该有的都有了,可是心里想的却永远也得不到。我说那怎么化解?没法化解,心里想的要是得到了,命中该有的就没了,那命中该有的,也就成了心里想的了。他说,姑娘,你注定心中飘泊,不得安宁。
十四岁的时候我还年轻,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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