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五)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9 15:19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萧拂
丫头之二
当时我没有想到是这枚红花镖带给了我好运。红花镖在手指间飞速转动,从第一个指缝转到第二第三第四又第一瞬间便是一个来回,来回之后,还是来回。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指灵活的翻动,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正翻动着的这只手很美,不长不短,不肥不瘦,不黑不白,不青筋暴露也不柔若无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多不少恰恰好证明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力量。如果让我评价,我还要补充说,从这只手中几乎可以看出所有你能够想象得到的美德:忠诚、朴实、执着、坚贞、含蓄、深沉、冷静以及热情。我看着这只将红花镖玩成一团红影、青春并且集江湖美德之大成的手,在期待着什么。红花镖是一种锋锐的暗器,平平一片漆成红色的薄铁,中间一个可套手指的孔,孔外是五片精致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朝外张开刃口,不仅易伤人,而且还容易伤到自己。我在等待着,似乎不是等待转动的停顿,而是在等待导致转动停顿的某一个具体事件,譬如说,比红花镖还要鲜艳的鲜血流出来,他割破了手?
我站在他面前,无法思想,只有些意识之外的东西在自行活动。他会不会割了手呢?如果他割破了手,我就可以将金创药适时奉上。当然,金创药他也有,但是如果我送上的快,他就会用我的。后来我想到我并没有将百宝囊带在身边,这就是说,一旦事情发生,我根本就提供不出金创药。但是这并不防碍关于金创药的思维自顾自进行下去,如果我奉上了金创药,紧接着会发生什么?包扎?他自己包扎呢还是我帮他包扎?又或者,我根本就不该指望一个暗器教官会被暗器割破了手?
我老老实实垂眸站着,没有意识到对面坐着的这个玩镖的人也跟我一同陷在困境之中。也许,他的困境还要深些。作为教官,他理当惩处逃学的弟子,作为如花的未婚夫,他又理当对我表示感谢。然而当时我根本就不习惯将他和如花连在一起。在我的想法中,他和如花也有过干系,不过那都是些变局。变局之一是他不喜欢如花了。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如花虽然貌美如花,毕竟贞静娴淑了。贞静娴淑所以不好,这是我的欲望又岔了道。还有个可能的原因是他终于爱上了我,当然从目前的态势看,这种可能性较小。变局之二是如花不喜欢他了。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如花虽然贞静贤淑,也说不定只是因为还没遇见不让她贞静贤淑的主,万一这会儿有俊男出现让她眼花缭乱了呢?不过也有可能出现的不是俊男而是丑男,美女野兽天然搭配。变局之三是他既没有不喜欢如花,如花也没有不喜欢他,但是仍旧出现了某种使他们不得连理的其他局面。譬如说,如花走在路上,一辆马车突然惊了,四匹马迎头向她冲撞过来,将她踏杀于当街。当然,如花的武功不错,不至于就这么被踏杀了,很可能她会娇躯一扭,从惊马边闪过去。不幸的是,车厢里此时又打出数点寒星,如花避无可避,只好中招倒地。在这种情况下,车厢里坐着的,是天鹰教的仇家。还有一种可能的情况就是如花的崇拜者吃醋了,这时候从车厢里飞出来的就不是几点志在取如花性命的寒星而是一指点穴。如花中指晕倒,于是被崇拜者掠走并于刹那之间生米做成了熟饭。当然,事情也有可能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仇家不仅要取如花性命,而且还要取他的性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崇拜者也有可能不和如花生米做成熟饭而倒来寻他的晦气,一包生石灰撒过来,白雾飞扬中,一柄短刀中宫直入插进他的心脏部位。
我忧心忡忡地抬眼看他,他也正看着我。你剑法不错嘛,他说。是碰巧,我回答。碰巧?是碰巧,它正在我后面,我回手一剑,刚刚好刺着了。那也未免碰得太巧了。是很巧,我说。红花镖从运动中静止下来,夹在他的食中两指之间,轻轻地点着桌面。搭在桌面上的他的手很干燥,看不出一点流血的迹象。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种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信了呢还是不信,估计八成儿是不信的。事实上,就连阿紫也不信,唯一信的大概只有龙儿了,可我又没有跟她说。事情发生以后,龙儿就问我是不是练成风云剑法了,我说不是,可也没有跟着解释什么。显然,我不能让龙儿知道在甩出那一剑的时候我原来是在想她在笑着我的可笑,可是如果不这么说,我就得换一种心情去阐释当初那一剑,我又不想跟龙儿撒谎。
怎么不上课呢?他又问,声音很柔和。我没有想起这可能是那只虎在起作用,突然就感动起来,恨不得能够说出点什么。可又总不能说逃课的原因共计有以下三条:第一,我跟阿紫打了赌;第二,我不愿意面对肚里笑我的龙儿;第三,对于他成了别人的未婚夫这件事我很有意见。然而如果不这么说,我就得编造其他一些合理的理由,如果在平时,我还可以说是头痛脑热、感冒咳嗽、上吐下泻甚至月经来潮,可是换到当前,从这些理由中就完全推导不出逃掉一节课而去攀高爬低上到飞来峰刺杀一只虎的必然性与合理性。
他等了我一会,不见下文,只好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回去吧。我看他一眼,他的眼神还是象刚刚一样,看不出什么深浅来,这使我感觉这次的应对又完全失败了,就象很久以前那个狼牙棒的应对一样。
后来就是这枚红花镖救了我。红花镖在我走之后发射出来。听见隐隐约约暗器破风声中夺的一响,我扭回头,看见它垂直着钉在门板上,两片花瓣入木三分。那一瞬间我该是和他隔着墙壁一起在看这朵寂寞的铁花,看着它绝艳惊人地绽开在苍白的门板上,艳红的颜色宛如绝望泪滴,孤傲幽愤又恐惧可怜。门板也不该是被钉镖的地方,这原来和我一样是个欲望岔了道在沙滩上狼狈奔逃的人。如果他仍在狼狈奔逃,那么他就还没有掉进任何一个窟窿里去,哪怕是美才女如花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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