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民服药(十一)
http://www.sina.com.cn 2001/02/13 15:56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希贤大官人(何佩泓〕
电极棒探进我眼眶时除了有点异物感情况尚可。小卞轻声细语在小屋里还是有嗡嗡的回声,他像是跟我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什么“回沟,下丘,垂体”还有“松果儿”之类的我还能听得清,后来他说:“我给点儿电试试。”话音未落我就觉得头脑发热发胀发麻发酸像发面一样脑壳大了岂止一两号,四肢百骸抖做一团,若不是他事先早用皮带束缚了我的手脚我恐怕要瘫成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我强忍恶心用尽力气呻吟“哎哟,快停!”
“你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儿吗?”小卞断了电问我。
“舒服极了。”要不是他绑着我,要不是电极还插在我眼珠后面,我真想在嘴上操一操他妈!“咱俩换换要不?你可以试试!”我咽下一口苦水。(胆汁儿,妈的!)
“舒服?这倒是没料到,要不是我得控制机器还真想亲自体会体会。”丫还跟我装傻。
“那太好了,电钮我也会摁,甭废话了。有本事你先把我松开,我也叫你尝尝什么叫'眼中钉'!”
“何朋,不开玩笑。你老这么插着电极我看着也怪怪的,咱们抓紧时间,这次你一定要保持清醒尽量镇静,一会儿把感觉详细告诉我。--你知道我之所以不用猴子做这个试验,就是因为猴子没有语言表达能力。”
“你爸也有表达能力,这你肯定比我还清楚,要不哪儿来的你?”
“好,安静,集中精神……”妈妈咪呀!又来了。我眼前只有若干不具备表达能力的长尾巴猴抓耳挠腮窜来跳去,哪儿还能“集中”别的“精神”。
“酸子--!”
“别说话,何朋,再坚持一下。”
我从来没听见过这么大的声儿,也许王八蛋用正负极在我头盖骨里头打出了电火花。我真恨不能立马昏厥才好。也许只有一秒钟也许持续了一万年……
随之宇宙万物一片静寂。我只听见天籁无垠的空阔回响,灵魂出壳,我飘在了半空中。我看见我自己歪在椅子里,四肢强直口吐白沫,不是白沫,像痰。卞大夫在无声地忙碌着:关机器,从我眼中拔出电极,捏着我下巴颏端详我,给我臂弯处静脉注射,再端详我,抡圆了扇我大耳刮子……
我睁开眼睛,看见满是汗水的小卞的惊弓之鸟脸。“你可吓死我了。”是惊弓之鸟没跑了,我都听见“颤弓”的声儿了。
“我吓死你!你打我干么?”
“你都知道?那快跟我说说,”鸟儿栖上了枝头,他踏实了,“刚才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感觉……我坐在……黏糊糊的,什么味儿?你先把我解下来怎么样?”
“哦,对不起我忘了。”他殷勤地帮我解脱枷锁,“你刚才怎么了,你对刚刚发生的事还有印像吗?”刚缓过来就又问这问那,真不愧医学界的希望之星。妈的气人!
“没印像没感觉,我得先洗个澡去我得换条裤衩!”
“别忙,回头我送你一打名牌内衣裤,'要你好看'牌的。这会儿先说正事,主要在手上,你的左右手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我要是还有劲儿,我左右手开弓还你几个嘴巴!没感觉,什么也没有。”说着我不由自主地翻过了手掌,两掌心各有一片一寸见方的焦黑烙印。
“何朋,谢谢你。”在我初步包扎洗澡更衣被小卞轻轻悄悄扶回自己房间之后,他边给我手上敷药边凑在我鼻子尖前跟我说:“看来已找到了初步的答案,我基本上确定了病灶的位置。真得好好感谢你呀。”我一言不发,任由他摆弄。头发上水珠一颗颗滴在他手背上。“怎么这么马虎,连头发都没擦。是手疼急着出来上药吧,这药挺管用的,连个疤都不留。这药膏是我和老宋一块研制的,想当初我也是被试来试去身上不知落了多少疤,才把处方定下来。这老东西,最后报告上还是只署了他一人的名字,你看多不公平。其实我们医疗界最黑暗了,什么好事都是主任的,主任吃肉我喝汤……”他抬头问询地找我眼神,以期得到我的赞同。我不言声,目光呆滞。
“听见我说话了吗?何朋!”他眼里的这一闪实实在在地就应该叫“惊慌”了吧?他松开包扎好的我的手,我就势软软地将手摔落在腿上。他竖起两指问我:“这是几个?”我不理他。他轻轻搡了我一下,我像破麻包一样晃了两晃。
“他妈的!”他算什么种儿?他的脸还能变色儿呢,是谁把印度神油洒他脖子上了?“这下漏子了!”他掰我嘴,我没让他怎么费劲就张开了,嗓子里同时发出类似狗护食的“咕噜”声儿。
“何朋!你别吓唬我,有什么事儿赶紧告诉我。你倒是说话呀!”他在屋子中间来回走了两趟,像花脸着急那样来回搓手像青衣发嗲那样跳脚,同时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没关系,意外,纯属意外。哎呀,这宋老鬼回来我可怎么交待?”他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我,“这鸡巴吴适邙怎么找这么一个衰人来,不经折腾,都糟成什么样儿了!刚他妈过了回电……唉哟,我的何大哥,我的活祖宗,你可得醒啊,要不非得拿我顶了你的差不行!那我苦苦巴巴仰人鼻息这些年的孙子不是白当了。真他妈操蛋!……”
卞耀宗,卞大夫,小卞,一个人哈姆雷特般地自言自语大段地内心独白。我不动声色地听着,一开始还幸灾乐祸,后来就觉着不是味儿了。他们的整天忙忙碌碌,我的终日混吃等死(作为一个有语言表达能力的会喘气的实验品),这都算什么呢?简直悲剧,其实说透了连悲剧都不沾边儿,闹剧,比吃屎孩子玩的过家家还不如,还假,还虚伪,还狗屁不是。
听着也正经一表人才人五人六的白大褂拖着伤感的哭腔,我还真觉得酸,心里头酸极了。
他不遛了,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从上往下捧着脑袋顶成了个思想者。“没关系,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术后短暂的痴呆嘛,一过性的。卞耀宗呀卞耀宗,别乱,千万别乱,沉住气。”突然他大概是给自己端出了好主意,扑到我跟前,把我轻轻放倒在沙发里。“何朋,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去查查资料。”他几几乎是深情地望着我,“我会尽力的,你得相信我,咱们俩齐心合力一定能挺过这关!”还想挺呢,真要借助于神油吗?真是怪可怜见的。
我听见小卞在走廊里此地无银地跟姜聪说“我刚跟何朋聊了会儿天,这阵子他睡了,别去打扰他”云云。
一会儿,他推着辆小车回来了。上面便携式的诊疗仪和各种针剂安瓿瓶瓶罐罐琳琅满目不一而足,看来要是都给我招呼上我不傻也难了。他要干么?中午吃谁剩的什么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准备死马当活马医,要放出手段把他钻研多年的起死回生之术使在我身上?人生能有几回搏,他、他、他这是要把我豁出去了吗?
我眼神稍稍跟着那小车一动,他忽然间变得如鹰似隼一样锐利的眼睛马上便察觉了。“何朋,还认得……你醒啦?”
“卞大夫,你这是……”
我看到他脸上失而复得样的喜悦,刚把亲爹认下也不过如此了吧。“啊,没事儿,过来看看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刚才……我记得,”我软软地坐起身子,“我好像用粪尿洗了个澡,然后用温水擦干了。你看我现在头发还湿着呢。我的手怎么了。”
“你真想不起来了?”又回来了,我妙手回春,他又是那个一表人才人五人六白大褂了。“一点小意外,想不起来就别再想了。好在我已经替你处理过伤口了,没大碍。”
“是么,那真得谢谢你了,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你说的哪里话。我是大夫嘛,你有事我还能不管。”你说这操性的人我还能说他什么?什么都别说了,人家实在是青年才俊!
宋主任回来之前的几天里,小卞屡屡装作没事人似的试探我。我对那天的电击只字不提,他才渐渐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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