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尘埃落定qq10
小雨纷飞,和风没有一点关系。那一天的阳光无比灿烂,但也只是到了人所能想象到的极致而已,算不上出奇,可是无法不承认,这阳光很美。天上无云,天蓝到了极致,可以说我阳光是同一水平。
可是蓝天艳阳,雨从何来?你很快就会明白。
我也搞不清那是哪一年,只知道那时候流行一种东西大概是叫“院子”吧,英文是“yard”。那时候天是灰蒙蒙的一片,死气沉沉。如果你不说话,站在大街上沉默一会儿,你很快就会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加入了你的沉默。两旁的房舍,身边的行人,地上的微尘,全都不发一言。这个任谁都会受不了,这也许就是“yard”流行的原因。
那天我就是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到“yard”去。那是一个铅灰色的建筑,功能就是向你提供一个有阳光的院子。进“yard”当然是要收费的,而且每人发一个面具。如果不戴面具,也可以领一只长筒丝袜套在头上,总之没人会傻到用自已那张脸进去。用自己的脸,是很蠢的事,谁都懂。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yard”,不只一处,城里多的是。只是每一处都差不多:铅灰色,门口摆着面具和丝袜,上头竖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烟囱。阵阵灰烟从那里冒出,使空气更加混浊。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不烧掉那么多的燃料,就无法为“yard”的运作提供足够的动力。如果“yard”无法运作——刚才我说过,”yard”的功能是提供一个有阳光的院子——那些“yard”爱好者,也就是阳光爱好者,必会造反,使得天下大乱。不过使“yard”得以运作的燃料在这座小城里有限的很,否则“yard”的运作会更加通畅,不会总是当机(死机)。这也算是“yard”不能升级为“garden(花园)”的原因,是“亚(Y)速”,不是“高(G)速”。
我锁了车,走进“yard”,领了一只丝袜套在头上。
“yard”的内部象是一处旧式的北方四合院。南房北房东西厢房一应俱全。屋角上是勾起的房檐,砖是青砖,有的地方剥落了砖皮,看上去有一点破败之感。好在这里的阳光是明媚的,只是感觉不到温暖。天很蓝,无云,就象我在开头说过的那样。我从怀中取出一个以前从门口偷来的面具戴上。这面具的功能是可以让人改变一个样子。
我变成了一堆浮在空气中的颗粒,俗称“尘埃”。如果你也走进这所院子,你一下子看不见我。你可以走进北屋,就是背阳的那一间,那里有一扇小窗子。阳光从那里进来,成为一束。你可以从那一束光中看到我——上下翻腾的尘埃颗粒。但你所见的,只是我的一小部分。我在这里是无处不在的,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我最多的一部分还是在院子里。我就在那里看天,等雨。
我第一次碰到雨的时候正在百无聊赖。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在房檐的勾角处,一滴雨珠飘出,就象一颗美女的耳坠,斜斜地向上飘起,而后化为两颗、四颗、八颗,如此越来越多,终于积满了天空。因为雨滴很清,没有一点杂质,所以阳光还是能透过来。雨滴经了阳光的折射,变得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阳光经了雨滴的折射,飞得满院子都是,也是五颜六色。只是阳光中的红色居多——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这红光的映照下,我在院子里现出了自己。现在任谁进入这院子,都能一眼看见我——满院翻腾的滚滚红尘。
那时候小雨还没有落到我的身上。小雨只是飞。她在空中跳跃着,闪烁着,清脆地炸响着。我听到那声音,那是一滴雨化在两滴雨时发出的,听来就象是在阳光下敲碎了玻璃。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如此美景,有些忘乎所以。我看着天空的小雨,知道那也是一个人,也知道她能看见我。之所以她在我眼中是雨,我在她眼中是尘,完全是“yard”运作的结果。
“你那里下雨了吗?”我问。
“下了,我喜欢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我对她说。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了回应:“这句诗我不会对,我最怕对诗了。”
“这首诗本来就只有一句。”
她不说话,每一滴都闪烁着,象漫天眨眼的宝石。我想,大概她在微笑吧。
这就是我们的初识。
我们的初识还有另外一种描述方式。我不知道哪一种更好些,只好全写上。(我问了小雨的意见,她说“行啊,我最喜欢你乱七八糟的说话方式了”。既然她不反对,我就这么写了,别人反不反对不干我的事。)那天我很无聊,所以来到“yard”。我对“yard”一无所知,只知道这里好象可以让人稍解一下无聊。我进入“yard”,头上套了一只丝袜。我看到这是一处满是阳光的旧式院落——这个我在前面说过了——院子里有几个人,全都无聊地走来走去。这些人都是虚的,你能看见他们,但是你摸不着。我摸不着他们,他们也摸不着我。这些人有的戴着面具,有的套着袜子,和我一样。我对他们没什么兴趣,觉得和外面的人也没什么两样。于是我走来走去,希望能有新的发现。我就在此时看到了小雨。她在北屋,就是能看见尘埃的那一间,一个人看着小窗,看着那束从小窗进来的阳光。我看到她时,她正在研究那一束翻滚的尘埃。她也戴了一张面具,上面画了一条条的细线,断断续续的。我看了觉得奇怪,就问她:“你这是画的什么嘛!”
“这是雨,你这都看不出来?”
“哦,见识了。你在干嘛?”
“我在看这些东西。”
原来她在看那些尘埃,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身为雨,却又爱土,怪事一桩。我也看过去,那时尘埃因我的到来带动了空气,翻滚得更为厉害。
“其实尘埃是到处都有的,可是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飞上飞下的,总也不能落定。世上的滚滚红尘,就是如此的吧。”她说。
想不到还有如此道理。我忽然觉得她很有趣。
这是我们初识的更一种说法。
后来我常去“yard”看她。她也常去看我,久之成了一种默契。就象今天,我锁了自行车,再次化成尘埃,等她。
我看着天空,安静地等着。她每次出现的方式都不同。第一次是从屋檐上飘出来的。而以后,有时是从窗户处弹出来,敲一下窗玻璃做为提醒,然后跳到空中;也有时是头套丝袜进来,而后摇身一变,就现出漫天花雨;有时是早就等在那里的;还有一次她变成一片树叶在天上飘动,但她不承认那就是她。我看到那树叶的编号根本就是她的生日,可是她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
她还是没有出出现。我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左右看看。原来她就在我旁边的一堵墙里!怪不得整堵的砖墙都是湿渌渌的。
“你怎么在这?!”我看到他,开心而又奇怪。
“这就是我们的‘尘埃伴雨’墙”。她得意地笑着说。
“可惜我们还是隔着一堵墙。”我说。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yard”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谁也看不清谁,谁也见不到谁。
“这样最好。”她还是笑。
“为什么?”我当然知道这样最好,可还是要忍不住问一句。
“你说呢?”她反问。反正谁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用手摸了摸那堵墙。果然不错,看上去是湿的,可摸上去,除了一点冰冷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和这里的其它地方一样冷。在这里,阳光都是冷的,只是看上去灿烂而已。
我面对着砖墙,看她,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滴一滴的雨,闪着跳着,并不落下。
“你对我永远是纷飞的雨,根本落不下来。”
“呵,”她笑着说,“我已经淋湿你了哦。”
“你淋湿我了吗?这只是一个玩笑罢了。你无法淋湿我,不管我有多深的渴望,你都有没有办法。我永远是浮在空中的滚滚红尘,如果你做到了,我早已经尘尘落定,功德圆满了。”
“你是谁?李洪志啊?”
“我摇头笑笑,不想说话。”
“你看到我的手吗?”
“没有。”我只看到雨,哪里看到手。
“我的生命线很短。”
“没关系,我相信永远都会有雨的。”我当然有理由相信,“yard”发出的烟尘每天都弥漫在城里,就算不下雨,沉着的感觉和下雨也没有什么区别。而雨是常有的,只是真正的雨,哪里有一滴能象“yard”里的雨那么清澈!
“也许我就象轻舞飞扬一样。”她又说。
可是她和蔡志恒笔下的轻舞飞扬不同。她也轻舞着,飞扬着,可是那种可以弥漫整个天空的,足以使我迷失自己的闪耀的小小雨滴,轻舞飞扬哪里会有!
“我会在某一天消失。”她继续她的话。
“你不会的,你最好,所以不会消失。”
“哦?”
“你最美!”
“啊?”
“你最能!”
“什么呀!”
“你最壮!”
“这个不好听,我是女孩子耶!”
“你怕死,我只好让你最壮。”
她笑了,看雨滴的动作就知道,一抖一抖的。
“尘埃,”她叫我。
“干嘛?”
“没事儿,叫叫你。”
“哦。”
“尘埃……”
“嗯哼?”
“你这是什么腔调?”
“那么……啊?”
“这个也不好。”
“没办法,我不会别的了。”
她一定看到尘埃的翻腾了吧。那是我在笑。如果是我自已看到了自己,一定笑不出来。翻腾的滚滚红尘,本就是一种让人笑不出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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