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小榄
近10个小时的飞行并不是很长,但是对我的鼻子来说,那几乎是一个世纪。冲下飞机一头扎进希思罗机场,急匆匆一路狂奔的我,需要一个洗手间。
没头没脑猛扑倒在洗手池边,野蛮卸载大约有十分钟,吁……,长出了一口气,爽快一些了。
隐隐地觉得左边脸有点热辣辣的,抬头往镜中看去,原来有个洋女人正在端详我,瞅得我心里发毛。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在洗手间惊天动地狂擤鼻涕算不算给中国人丢脸。没法子,既作得如何当不得?横下一条心,歪嘴眯眼鼻翼扩张,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阴森恐怖的表情。还算管用,洋女人吓跑了。
我想当然地认为,飞机上我的邻座是个白人老太太,至少过60了,虽然从脸庞身架上看只有30岁上下。关于这位女士的年龄,我认为我的鼻子告诉我的是绝对真理,我一直相信这样一个判断法,女人身上香水的浓度和该女人的年龄成正比。
可怜的是我的鼻子,它对某种香水和体味的混合分子敏感。从镜中看,幸运的是,它的基本轮廓还没有被彻底摧毁,些许微肿而已。不幸的是,其色泽已然惨不忍睹。鼻翼上已经出现明显的血丝,整体上似一朵盛开的雪地红梅,鲜艳欲滴。飞机上的纸巾的确柔度不够,自己下手也是太狠了一点。唉。给鼻翼抹上点无味的金盏花膏,(希望它能帮忙安抚一下那块愤怒的皮肤),戴上墨镜,冲出机场,饭店的车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在去饭店的路上,我单手捂鼻,沉思。
在我鸡零狗碎的记忆里,有那么几件事很清晰。
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认为我的魂灵还未长全的年纪,一天,妈妈抱着我,爸爸搂着妈妈,他闻着妈妈的头发说“这是世界上最最好闻的味道了”。我立刻抢过妈妈的脑袋,一闻之下大喜过望,于是没完没了狂嗅不止,直到爸爸妈妈不得不合力把我扯开。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某个三伏天,我从外面狂奔回家喝水,妈妈大叫“大热的天竭煞无赖奔啥?等下奔出一身汗来!”
我笑着嚷嚷“我才不出汗呢,哈哈”。
这倒是真话,我就是不怎么出汗,在南方40多度的酷暑中,我每天都热得满脸通红,可是出不来汗,(蛮辛苦的),“小黄狗投胎的”,奶奶总这么说,每当这时候我总是很配合地伸出舌头,再挤出些唾沫在舌尖,滴,滴,滴。
爸爸走过来一把抱起我,笑着说“赖阿皮,我看看你出没出汗”。爸爸在我的头发上深吸了口气,楞了会儿,对妈妈轻声说“这真怪,原来气味也遗传,女儿头发的味道跟你一模一样”。
......
我当即决定,长大了一定要嫁给爸爸。
为了确保自己的气味和妈妈一样好闻,从那天起我就拒绝用任何香皂香波洗头,管它香臭,反正有气味的通通不行,谁劝也不干,大哭大闹抹脖子上吊,反正是誓死捍卫发香。一家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奶奶,拿出她的终极秘密武器--淘米水来,我闻了闻,觉得味道不浓,也是闹累了,折衷,投降。
自那以后,尽管离家上学没有了淘米水,尽管我知道女儿是绝对不可以嫁老爸的,对洗漱用品过分挑剔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下来了。我总是很小心很小心地挑选洗漱化妆用品,不管品牌名气,首选没有味道的,实在买不到无味的,挑味道最淡的、香型一致的。我不能,不能用三叶草洗发水洗头,用檀香浴液洗澡,抹栀子花香营养霜,喷玫瑰香水,最后穿上用茉莉香型洗衣粉洗过的衣服。不行,我做不到,我确信自己不能在这样的迷乱香氛中生存,我也确信自己不是一棵五彩缤纷的圣诞树。
体味如衣衫,我确信无疑。
我进公司头一个带我的师傅是个越南裔美国人。工作了两个星期以后,有同事问我,“你师傅咋样?”,“挺清爽的一个人”,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同事愕然。的确,对我那师傅的长相可以有各种形容,但是,无论是出于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一张黄中带黑且布满青春痘疤痕的斑驳的脸,和清爽总归是挨不上的。我突然明白过来,是师傅用的古龙水,清爽香型的古龙水。师傅他对这件事很用心,每日几洒从不疏忽,而且总是保持一个牌子一个香型,无论什么时候,隔几丈远总是给人刚淋完浴的感觉,嗅上去是凉凉的山泉水的味道,外加一丝丝极薄极嫩的香皂味儿。虽然我看人的脸不那么用心,鼻子倒是不怎么怠工,清爽的印象就这么留下了。
宁穿破不穿错,演戏的这么挑选戏衣。女人也该如此对待自己的体味,我想。
每次读香水广告,总是有晕眩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另一个虚幻的世界,不属于我。橡木苔和波斯蜜桃的缠绵甜蜜那不是我;我也没有巴西香橙与安第斯山雪莲的清纯明朗,我长得当然更不象晨光般的加州鲜橙;还有那些古怪气味冠以古怪名字的国际香型,“阳光之吻”、“地球-女人”,等等,据说它们能诠释成熟高贵富于内涵的女性唯美真我的性情。太复杂,我搞不懂这些,从来没有懂过,以后也不会懂。最传奇的,当属神秘诱人旖旎从风的夏奈尔5号,美艳性感如梦露也非穿它上床不可。梦露确实是永远都不肯光着身子的,总得穿点什么,夏奈尔5号是她的衣衫,这是某种程度的保守吗?
我知道自己的气味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我自己闻不到,应该和妈妈的很相象,但不会是完全一样的。我还知道,有人认为这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有爸爸为证。这样很好,我不要别的味道来冒充我。这是我的衣衫,宇宙间独此一款,不会流行、无法盗版。
有一个梦想。某天,某个爱我我也爱他的家伙,嗅着我的头发,喃喃“这真是这世上最好闻的味道,嗯,哦,有一点点像新劈的木头?”。
我会醉倒,我想。
我正是那个人,那个永远拒绝香水的女人,那个他的、独一无二的,柴禾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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