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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臭--给我不再是十八个月的女儿

http://www.sina.com.cn 2001/06/14 18:47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焚天

  一、名字的由来和名字的烦恼

  如每一个初为人父的大男人一样,我也希望我闺女将来能够超凡脱俗,美丽大方,楚楚动人——至少是要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他人的人(而不是尸位素餐饱食终日的……),故而大名就叫做周益人。名字虽然很响亮的了(后来我才知道只有我自己这样以为!),象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我的深爱使我也顺理成章地掉进了这个俗气的陷阱,以名字的含义来寄托我今生难以完成的夙愿,并且把这个也许永远是沉重的东西交给下一代去承受。但是由于有“贵人起贱名”的说法,我就另外叫她臭臭(蛮清亮的一种感觉的,虽然味道不大好,你说呢?),这只是她的小名,于是臭臭就是我的女儿了。

  当初给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过是想叫着顺口兼有一种活泼灵动与可爱可怜的情趣而已。当然,如果她知道生命会承受如此之多莫名的负累的话,还会笑得那么天真,那么甜蜜么?

  我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知道仅仅因为这样一个名字就差点连我也遭到大家的敌视,一同“遗臭万年”,我还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么?

  我确实没有想到给我女儿起这样好听的一个名字会遭遇到来自方方面面如此之多的阻力和烦恼!我岳母(我的母亲连我的对象都没有看到!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最坚决最彻底地反对我的,就在我刚刚说出我的想法时,她就一脸的不屑和愤怒:

  “那怎么行?不是和她妈妈同一个辈分了么?不行不行!”(我老婆叫李义韬,一个很男人的名字,是我老岳父一心盼望儿子的产物。)。

  我只好颞颥着说:

  “那么就叫周济人吧。”这是我准备好的第二个方案(我考虑到了可能会遇到阻力,但没有想到这么巨大!),反正是要表示做个好人的名字。

  没想到这个名字更使我的岳母火冒三丈,劈头盖脸的指责我:

  “你转来转去的,原来是想好了要和我犯一个字了(我岳母大名叫高继荣!继和济!呜呼!老太太也不姓周!何苦来哉!)?真是没头没脑。不行不行。”其实我知道她是想说:你那么一个“有知识和学问”的年轻人,怎么连这点最基本的人伦常识都不懂了?改个更好听的名字-----当然是除了这两个蹩脚的,什么都可以的。

  那一瞬间,我的确有些无地自容,我只好望着我的岳父大人,希望他能够给我以支持和力量,可是我大失所望了。

  他只说了句“你还是改了吧!”就走进了里屋,不再出来。好象我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似的。

  简直莫名其妙!

  这样的在大家怒目而视之中,我反而忽然有了继续斗争的勇气,管他犯不犯上,同不同辈,我只管叫着顺口(当然我也知道,我受传统文化的毒害不见得比他们浅多少。只是我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屈服,这不是我的性格,“大丈夫嘛!可杀不……”)。

  可是老婆这时披挂上阵了,拿出金刚怒目的架势:

  “臭什么臭臭!你才是一块臭鸡屎!简直不象话了。改改改!连大名一起改!什么丑名字!”她一蹦三尺来高地说,“我要叫她宝宝的。”那一脸的温情和博爱真叫人感动。可是我不被感动,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就叫周益人,外加小名臭臭臭臭!

  尤其叫我不能忍受的是每当别人问起孩子的名字时,她都一脸的绯红,左右而言它。实在遇到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就说“是他爸爸起的破名字,叫什么周益人。”连“臭臭”提都不敢提的,弄得我简直无话可说,无地自容了,好象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真真是没法可想了。

  所幸现在已经事过境迁,我的岳父岳母默认了(我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值得干一杯!),但仍旧和我的老婆一样只叫她宝宝或是周宝宝,这样的只有我一个人叫她臭臭,人单力薄,几乎没有什么市场可以开发,我也稀哩糊涂跟着叫她“宝宝宝宝”的了。

  直到有一天我忽发奇想,拽着我的闺女,轻声地问她:

  “臭臭是谁呀?”

  她抖动着睫毛,大眼睛忽闪忽闪着,一副认真的样子说:“臭——臭爸爸!”

  四面是幸灾乐祸的欢呼似的笑声。

  哎呀呀!简直无法可想了,如果我的女儿知道她父亲一直在为她的名字而斗争,而吃苦,甚至是受人嘲笑,她还能够笑得那么开心美丽么?

  二、初为人父

  即使是我手里抱着瘦瘦的只有五斤六两的小女儿,看着她高高隆起的额头下圆圆的小脸蛋和那双宁静地注视着我的大眼睛(深邃而宁静的得像一泓泉水),我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的小女儿臭臭。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已经真切地当上了爸爸!她就在我的怀里了,护士小姐甜蜜蜜地望着我的窘态掩口而笑。是啊!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三百来个日日夜夜的烦恼顷刻间全部烟消云散了,那一刻我心中是莫名的兴奋和冲动。看着我女儿干干净净的身子(而不是那种褶褶巴巴干核桃般的沾满了羊水和油脂的样子!),我能够说什么呢?我的老婆仍然躺在手术室里等待着———她是否知道自己生了一个千金?我不知道她有怎样的感受,幸福或者遗憾?事实是我永远记得从护士手里接过臭臭时她凝望我的神情,好象我们有什么默契似的。从那一瞬间起,我就喜欢上了我的臭臭。而这个不太雅致甚至是粗俗(我的岳母这样暗示过)但却很可爱的名字,实在地说,也就是从那时候酝酿成熟的。

  但是我应该怎样做父亲呢?我不知道。尽管我看过许多的书,我甚至了解鲁迅的“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的真实含义,但是,在老婆坐月子的三十天里,我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在遮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我跟着老婆一起坐月子,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和老婆身上的痱子一片片地长大蔓延而无能为力。我知道,我需要付出的绝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辛劳和困顿,我还必须准备付出更多的东西。

  那就是一个大男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

  我现在开始付出了。

  三、我的希望和我碰破的墙壁

  哎!我真的弄不懂,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嘛,一个标志性的符号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臭讲究(这样说的时候,我的脸也是红红的,尽管某一瞬间我也曾经有一点后悔。因为我也并非是未被污染过的纯净的天空,只是没有到酿名斋请教而已嘛。但是大家不是都在这样理直气壮指责别人的么?我为什么要例外呢?),这么大的麻烦,想想,简直苦不堪言。

  首先,我得自己去办房证,好给我的闺女上户口(我老婆以及我老婆的娘家人全部拒绝帮助我,除非我改个好听的名字----这个名字为什么不好听?他们难道一点人生的情趣都没有?)。整整跑了七天半,然后是半个月,然后是一个月,真真切切的领略了“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风景。以至于房产局和派出所的许多同志看见我跑来跑去的都不好意思了。而为了我的女儿,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然后是去居委会,找那几个总也碰不到一起的老太太,一个似乎一直在串亲戚,一个在开卖点的犯了心脏病长期卧床不起,只有这个五十上下的胖老太太一脸慈祥地坐镇,却又没有钥匙。我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去找,感谢上帝,我终于开来了户口证明。然后是去街道办手续,办不完的手续。正应了那句话,“不进京不知道官多大”,不办事不知道气多粗。街道是二四六开证明,派出所是一三五上户口,弄得我是天天请假,不是他不在,就是缺东少西,而且最让人想不通的是他们明明全知道却偏偏不都告诉你,等到你腿遛细了,你才有了经验和教训(幸亏现在有了政务公开和行程流线图可以一目了然),但也把手续办得差不多了。

  但这还不行,我还得去我的户口所在地和我媳妇户口所在地开证明。没办法了,我只好盘山、兴隆台地来回穿梭式地奔波,全然不管我的领导日渐变得难看得脸色了。谁都有这种时候嘛,我只好装做视而不见,可心中的气是一天比一天膨胀热烈起来。

  只是,我向谁撒气?仅仅因为我给我的闺女起个名字这样一件小事,竟然生出这么多的枝节,这么多的麻烦和苦恼,何苦来哉!为什么没有哪怕一个“所见简略同的英雄”来安慰我一下?就一下?他们哪里去了?

  只是我的成天笑嘻嘻的丫蛋蛋,咿咿呀呀地欢迎我。她怎么知道我心中的苦楚呢?

  这些不说也罢!

  四关于夹板和夹板气

  养育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正如我的老师李中山说的那样,从结婚那一天起,你就被小夹板紧紧地套牢了,逃也逃不掉的。谁叫你是男人呢?谁叫你要当父亲呢?你在享受爱和温情的时候是也要承担义务的。但是,义务……噢!

  当然,首先是还债,还不完的债,我想大家都会深有体会的罢,那就叫做“骑虎难下”,也不敢下来呀。后面有老爸老妈盼望抱孙子的殷殷目光,有老丈人和丈母娘脸上增添颜色的谆谆教诲,有亲戚朋友茶余饭后攀比舌头的畏惧,有世俗的教化,有传统的强制(好象媳妇是买来的,谁花的钱最多,场面最宏大,谁就越脸上有光彩,做人也有气派。而且,我们宁愿在娶媳妇的时候大手大脚,铺张浪费,也不愿意搞搞长远投资,或细水长流地改变穷困的生活!怪哉!这就是我们念念不忘的五千年辉煌传统和文化!)!

  然后是围着日渐昂首挺胸的老婆嘘寒问暖,殷勤看顾,享受贻指气使的作态,恐怕一不小心拍到马蹄子上。呜呼!简直就是伺候西太后的老娘一样了;然后是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一起坐月子,东跑西颠地学习营养配餐-----从这时起你就注定一辈子在厨房里转悠了,谁叫你做的饭菜热腾腾、香喷喷的呢!(不过媳妇身上凹凸不平的大痱子多少叫你心中有点平衡,也只是有点而已!);然后是联系医院打防疫针,注射各种疫苗;然后是陪着媳妇和孩子定期发高烧,闹感冒,一天一天地瞅着吊瓶过日子-----这是什么样的日子?这难道是我时时梦想的日子么?

  可这确实就是我的日子,我们的日子和生活。

  然后呢?然后......简直不敢想象,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走一步,看一步,原先的豪言壮语全部粉碎,再也没有勇气和热情与孩子她姥爷、姥姥据理力争了,独立自主了,乐不得地叫他们全方位服务,想啥要啥,要啥给啥——由他们去吧。

  眼见得孩子日渐飞扬跋扈,盛气凌人,才大梦初醒似地幡然悔悟。开始收拾破碎的旧山河么?但是,江山依旧在,积习却难改。我的意志和她的脾气总是被老婆的眼泪和姥爷、姥姥的呵护碾成齑粉,以至于我现在拿起笔,连写下去的勇气都荡然无存了。

  我写什么呢?我也只有眼泪了。

  (可是我的眼泪是只有我自己看见的。连臭臭都不要看见!)

  五、名副其实的代价

  做为一个女孩子家家,她有许多地方确确凿凿是“奇臭无比”的(这已经成了我的笑柄,我媳妇时不时地就敲打我几句,弄得我哑口无言。谁叫我给我的宝贝闺女起了这样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呢!),至少是我们两个家族中继承优良传统的“吉尼斯”记录保持者。

  仅仅拿站着尿尿这个习惯来讲,就让她妈妈一辈子想不通(下辈子也想不通!)----我横竖也想不明白。一个已经是十八个月的女孩子(而不是十个月或者八个月)不会蹲着尿尿-------简直无法可想。她用遍了所能想到的各个办法,还是改不掉我闺女的这个习惯,而且愈演愈烈,竟然一声不吱地站着拉巴巴了,简直不象话。孩子她妈每时每刻就象猎狗一样紧紧跟随着她,不停地吸着鼻子(甚至趴到她的屁股上闻来闻去,全然不顾是否有碍观瞻),闻到一点点异味就赶紧问她:

  “有没有尿,有没有巴巴?”

  她总是脆生生地喊“没,没”的,一脸的严肃表情;或者乱踢乱踹的不让把,逃难似的跑到一边去不怀好意地讪笑;或者当你刚刚放下她的时候,她就偷偷地把裤子弄湿了,满脸的骄傲神情;或者,悄无声息地跑到某一个偏僻的角落弄得满裤子都是黄乎乎的巴巴再溜出来展示功绩,那个臭烘烘的气味马上全屋子扩散,要多难闻有多难闻。她52岁的姥姥再也忍受不了了,捂着鼻子说她从小到大养了4个孩子(包括臭臭的妈妈)还未曾闻到过如此“高级”的气味,只好跑到里屋去一个劲的干呕,不再出来。我小姨子到处翻找空气清新剂满屋子喷洒,使这种混合气体更具有异忽寻常的刺激性,简直叫人睁不开眼睛了(弗尔马林还是尿素?)。

  只有臭臭一个人自得其乐,优哉游哉地继续玩她的破积木-----反正我已经通体舒畅了,随便你怎么处理后事罢!她自管自喜滋滋地笑出很好听的声音来-------她妈妈气得一蹦三尺多高(她身高150cm,比她女儿高一些),又喊又叫地打她的屁股,直到她妈妈挥着腻乎乎的手丫子尖声号叫着,向我跑过来......

  当然,这只是在白天,在你心情还好时,你会有很好的感觉。事实是天天这样,月月这样,你心中就会不耐烦了。晚上三更半夜的睡得正香时,她突然嚎啕大哭,真是叫人无法忍受。那“不啊,不啊”的喊叫惊天动地,没完没了。一把尿就跟你又伸胳膊又蹬腿地打挺,常常就是这个时候裤子湿透了,弄得你一身骚气,叫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的闺女,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但她妈妈可不这么想,动不动就喊她几声,而且每次都要拽上我做垫背的:

  “谁叫你给孩子起这样一个鬼名字?臭臭臭地,烦死了!你还呆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擦屁股!”

  我是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说什么呢?事实是这样明白地摆着。但我绝不因此就改口,谁拉巴巴不是臭臭的?怪事!与我起的名字有何相关?咳咳!只怪地球的引力不够大呀!不能够使我的闺女蹲下去拉巴巴。

  我的谬论常常使我闺女莫名其妙地瞪眼睛,却很少使她妈妈破涕为笑。罢罢罢!到此为止。不管她现在能够臭死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将来是否如我所愿地有益于人民大众,谁叫我有这样的一个叫臭臭的,真正名副其实、奇臭无比的丫蛋蛋呢!

  六、关于贵人语迟

  我家的臭臭除了屎尿不分之外,说话也有点太晚了些,而且语无伦次,不辨东西南北。我们只能猜着听,常常是估算的恰恰与她要表达的相反。这种捉谜藏的游戏我们谁都不拿手,常常是急得我闺女又喊又叫,直翻白眼。这怪谁呢?现在她除了爸爸妈妈之类的一些叠音词能够准确无误地脱口而出之外,其余的词句一概不与理睬,任你嘴唇磨破,她只是一副拉屎不怕巴掌打的姿态,拒绝回答。

  但是她姥姥这时出来护驾了:

  “贵人语迟嘛!”

  我只好不再教训。她虽然不喜欢我起的名字,但还是很喜欢我的闺女的。而且我当然也希望她是一个贵人的嘛。不管怎么说,我女儿除了有时确实很“臭”之外,也还是很可爱的一个小天使般的丫蛋蛋的。这也许就是每一个贵人小时侯的表现?这也许就是“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这句名言所揭示的真理?我无法确定。

  但她有时的确很乖巧,虽然更多的时候是磨你没商量,“的啵的啵”地饶舌,就象鹦鹉唱歌一样;很漂亮,虽然碑楞瓦块的一个大额头遮天盖地,叫每一个秀气的脸蛋无地自容;很聪明,虽然口笨语迟执拗倔强软硬不吃,但你的一举一动她都有自己的感受和看法,知道怎样对付你。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黑的,大大的,象是有许多的问题要寻根刨底地地问你,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要悄悄咬着你的耳朵告诉你。虽然她现在一声不吭----贵人嘛!总是要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异样的。

  而事实是否会是这样,只有等到将来才能知晓。但我现在愿意这样安慰自己了。因而,从我闺女出生时对我的微笑开始,我都用照相机保存了下来。那时她真是一个乳毛未褪的丫蛋蛋,五斤六两的体重,一个脑袋就占了一半,一看见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大碑棱头,我就喜欢上她了。

  而我最喜欢的是她一周岁生日的相片,民俗中的所谓“抓周”的纪念日。她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最先拿起了一本书-----这是叫我骄傲一辈子的事情,她会像我一样爱书么?又拿起了钢笔,又去抓算盘,抓大葱,抓鸭梨,一样也不剩。瞅瞅没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了,就去抓老头票.......叫她的姥爷、姥姥笑得前仰后合。

  最后她四处转来转去,竟伸手去抓蜡烛火苗,这一瞬间的情景我及时地照了下来,那姿态,那神情,那一举一动大模大样的劲头,即使是赴汤蹈火也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简直笑死人了!

  这就是我的闺女了!

  七、我们应该怎样

  对待孩子以及父女间的斗争

  下面我要多谈一些纯粹理性的东西,整理一下我的思维。

  我们知道“小孩子”意味着什么吗?我知道,首先是弱者,手无缚鸡之力和辩白的权利的,时时处处被训教“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的就是最真实的写照。是的,只要听大人的话就可以了----而谁又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一直是在扼杀着一个年轻的有着自己的意志和力量(虽然很微弱!)的人的个性和生命呢?我们只是叫他听话,绝对的服从我们的命令而不管对与错!,仅仅因为我们比他们年龄大一些,个子高一些,力气多一些,我们就随意地改变了一个人的生命----我们却始终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事情!“真理就在我们手里”,真理真的就在我们手里么?我们不过是只要他们听话就行了,只要他们依照去做就行了。

  这简直不可思异,简直既可悲又可怜!

  但这却是我们时时都在领受,时时都在做的事情。

  不管别人怎样,以我自己的经验和感受,我是深知作为一个小孩子成长的不易的。在我们父权思想还很严重的社会里,尤其不易,他们不得不面对太多令人难以忍受的,牵强的规矩和戒律。

  因为在这个还远远不算是完美的世界里,我们还必须不断地改变我们头脑中错误的思想,去努力建立一种正确的父母与儿女之间的关系,那就是尊重和爱。这正是我们以及我们的社会所缺少的。所以我们不要用毫无意义的东西让他们付出如诗如歌的童年,付出已经太短暂的一生的乐趣。仅仅是克隆出另一个并不完善的自我而对孩子指手画脚,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只有我们先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意志的人(不管他的年纪大或者小、智力水平高或者低),我们才会去尊重他们,也才能够做到尊重他们。因为,实在地说,我们除了给了他们生命,除了比他们大一些,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和资本觉得高他们一等呢?我们有理直气壮地去践踏他们的作为一个人的最基本的权利么?我们只要谈义务,谈责任——我们对于子女的责任和义务就行了,至于子女对我们的责任由他们去做。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爱了。

  “独有爱是真的”,鲁迅在八十年前这样说过,孔融在一千七百多年前也因为这样的言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代价其实是太大了!所以对于真理我们已经习惯了视而不见)所以我们才有不断加以改进这现状的必要。

  所以,我们不再需要需要乖巧的孩子,听话的孩子,上大学混文凭的孩子,只是养家糊口的孩子,为吃得滋润穿得漂亮努力钻营的孩子———我们竟然从来不管他们的精神生活是否丰富多采?是否空虚?是否寂寞?是否偏执无理和缺乏理性?我们也从来不仔细想一想,或者努力去尝试做一下,让他们成为有思想的孩子,有个性的孩子,独立自主甚至是特立独行的孩子,反叛旧思想和礼教的孩子,坚持走自己的路的有魄力、勇气和胆量的孩子……因为什么?因为我们本身就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也就不愿意别人这样去做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我们有什么理由叫我们的下一代依旧重复我们的,也许是毫无意义的生命呢?

  至少我不愿意这样做。不管我将面对多么“臭不可闻”,多么桀骜不驯或者固执保守的丫蛋蛋。

  所以我愿意我的闺女有个性,有脾气,有叛逆心,有自己的观点和哪怕是奇奇怪怪的想法,我都会与她平等相待(至少是努力做到这些!这篇文字就是见证,我的女儿就是见证人),但首先我要让她懂得这些道理和其中的原由。

  因为我们有爱,也必须要有爱。

  我愿意成为这样的父亲。

  我愿意有这样的闺女。

  我愿意我的闺女能够明了我的这番良苦用心,其实不明了也没什么,只要我这样做了,我们这样做了,就行了。

  对不对呢?

  八倔强到死不认错的脾气

  我的闺女的倔强的脾气到底象谁呢?是谁的遗传因子在起着或明或暗的作用?在她的可爱的另一面,我们越来越发现她的缺点了。虽然我们已经不能忍受,但除了忍受,除了努力一点一点地去改变他的古怪的脾气,我们还能做什么呢?谁叫她是我的闺女呢?

  还是让我们先来看一看“可爱”的臭臭不可爱的时候,都有些甚么古怪的脾气吧,应该说,别的孩子有的缺点她一点也不少。别的孩子没有的呢?她也照样能够发挥极至独领风骚。

  例如不管你怎样说教,她都是随时随地地尿尿,拉巴巴,而且要站着尿,站着拉,要不怎么能够成为周家第一臭呢?对于刚刚兴冲冲登上父母宝座的人来说,我们在享受为人父母的无边乐趣的同时,也在遭受着儿女的折磨。而这其中的苦痛的确有点罄竹难书的味道(冲天而起的屎尿味道?),一时间我倒不知从何写起了。

  因为我一方面头头是道(而且不惮长篇大论来阐述)地宣讲我对于教育子女的“先进而且科学”的方法,以及我的对于儿女的尊重和平等的态度,把他们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相处的想法,但这也仅仅是理论而已,施行起来有多么难?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因为我有时候就是压不下火气,看着她小小的年纪竟然这么有主见,有个性,有脾气,我简直手足无措,目瞪口呆了。人类的确是进化得太快了么?我小时侯哪里有这么聪明的脑袋?或者这么倔强的个性?我怎么敢有呢?我不挨一顿胖揍才怪呢(事实上我挨的胖揍一点儿也不少,没有原因,也不需要什么原因,当老爹的就是想修理修理我过过瘾,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敢反驳,更不敢还手———还手岂不是乱了纲常了么?想都不敢想的,那叫腹诽。只有父亲可以打儿子,骂儿子的。既然历来这样,人人都这样,我的父亲也就这样了,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否则不忠不肖大不敬的罪名就会铺天盖地地压死我了,我还能活到今天?),我一方面暗自庆幸我的闺女生在开明的家庭里(我在自吹自擂?还是实事求是?),一方面也苦恼怎样才能不辜负我对自己的期望和爱呢?怎样才能不辜负我的闺女凝重深沉得使我内心发虚的目光呢?我也只有摸着石头(和自己的理论)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我这样写东西的时候,我的老婆来了,看见我在写这篇文字,愤愤不平地说:“其实你又算什么吃苦?不过是个旁观人,我才是直接的受害者呢!看看我的手,已经粗糙得可以当砂纸用了,看看我的脸,象不象肮脏的裹尸布?看看我的心,哦!已经千疮百孔了,已经麻木不仁了。。。。。。我一夜十几次地醒来看孩子,掖被子,你在干什么?睡得象个死狗似的……”我能说什么?事实就是这样。我不过只是在理论指导,真正辛苦的是我老婆,我不过是苦嘴罢了。但是,我说:

  “可是,我闺女的眼里只有你啊!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游戏,唱歌谣,我有什么?哪里有我这个当爹的位置?我嫉妒还嫉妒不过来呢!”

  但是,她这样做就是在爱么?就可以和爱混为一谈么?其实这远不是爱。要说是,也只是部分的爱,极其有限的爱的表达。

  我们应该怎样做?

  我的老婆只好苦笑了。

  我也只有苦笑了。

  事实确实就是这样嘛!

  九臭臭的箴言和智慧

  不知不觉间,我的小丑臭是越来越可爱了,就像那句俗语所说的:女大十八变,愈变愈“好看”了。但是变化的不仅仅是容貌上,还有那种机灵与可爱的劲头上,远远超出了一个不到三岁孩子的能力,叫我们不得不天天刮目相看了。

  今天,我的一个朋友来做客,看到我的小闺女之后,赞美之词就不绝于耳了。但是,我说:

  “漂亮还说不上,但是可爱倒是真的。”

  这是就我闺女的脾气秉性,性格爱好而言的。但是,我要对我闺女有点早熟的智慧(虽然仅仅是关于美丑的)目瞪口呆了,这真的是一种比较之后做出的判断么?她以自己不到三岁的年纪对美和丑都有了自己坚定不移的看法了么?她怎么具备的这种说一不二的执拗的能力?

  我真的费解了,但是我要记录下来,作为凭据以观后效。

  当别人夸奖的次数多了些的时候,我也想听一听她自己的看法

  “臭臭,你长大了要像谁呢?像妈妈那样漂亮好不好?”我问。

  “不要不要!”我的闺女几乎是愤怒地喊叫了,使劲地晃着脑袋。

  我以为是她没有听清楚,她有时候总是不管什么都全部拒绝。我又说:

  “我是说,我们的小臭臭将来只要像妈妈一样漂亮就可以了,行不行?”

  “不对不对,不要!”

  还是那么讨厌的自信的回答。

  “那么,长得像爸爸一样好不好?”我还是不相信我闺女的判断。

  “嗯!”我的闺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点着头说。那目光叫我有点无地自容。

  但是我的岳母已经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还有她太姥姥,也露出几乎掉光了的牙齿来。

  “这孩子!”她姥姥已经习惯了孩子的论调,见怪不怪了。

  但是我除了笑得手舞足蹈之外,我不能不重新看待我的闺女,不能不惊讶我闺女渐长的智慧了。

  然而,我还是不大相信。

  晚上我老婆回来时,我说:

  “你也许真的应该学会心平气和对待自己了,连咱闺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把中午的事情说给她听,哈哈笑起来。“你还是不要再努力了!”

  她不置可否,拽过我女儿来,甜甜地诱惑她:

  “宝宝,你将来长的要和谁一样呀?像妈妈这样好不好?”她的目光中的期盼一点也没有打动我闺女的心。

  她斩钉截铁地摇着头。

  “她现在对什么都一样不理睬的”,我媳妇给自己找台阶。

  可是我不给她。

  “那么,”我说,“像爸爸一样,你将来像爸爸这样,对不对?”

  我闺女点了点头。

  我媳妇真的哑口无言了。

  那是面对真理的哑口无言的笑,苦笑。

  十“看我的!”

  不知不觉间,一句简单的“看我的!”已经成了我闺女的口头禅了。经她这么小小年纪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另有一种别致的滋味。可爱?娇羞?自信和勇气?张扬与极端个性?都有那么一点点,却又不是全部。但是,面对这一切,我们这些所谓的大人们,所谓的为人父母的人,应该想些什么呢?

  “看我的!”这是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我已经久违了,遗忘了,羞于再说出口了。

  因为什么呢?

  但是我的小小的闺女还记得,不知她从哪里学来的,并一再地表现着,向人们展示着,不管是怎样的自我。

  于是每来一个客人,只要她觉得是可以欣赏她的,她就步履蹒跚地跑过去,爽朗朗地说一句:

  “看我的!”

  然后就是装模作样地背一首诗,咿咿呀呀地唱几句不连贯的歌,或者拿出自己喜欢的玩具来表达亲密的感情,为你钓几条张开大嘴地鱼送到你手里,说是她做好的一顿美餐,实在没什么表演的了,就为你扭扭屁股跳个舞,张牙舞爪的,气势汹汹的,无所顾忌的,只在于流露真实的自己而已。

  但是,我们能做到么?我们为什么做不到呢?我们到底畏惧什么呢?

  又是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各忙各的事,臭臭款步走来了,举着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的凳子,笑眯眯地,脆生生地说出她的的口头禅:

  “看我的!”

  我们已经习惯了她的表演,但是并没有太注意的意思。然而。。。。。。

  她竟然一只手扶住凳子面,一条腿立在凳子腿上,另一只手和腿直直地伸开去,形成燕子单展翅的模样,就像杂技演员那么标准,表情严肃,故做深沉状,甚至有点一本正经,嘴唇颤动着,坚持着,汗珠流下来了。。。。。。

  “哈哈哈!”我们开心地笑出来,尤其是我,这么些天来一直忙自己的事情,几乎忽略了她的存在了。然而现在,我的小闺女叫我刮目相看了,我的眼泪差点流下来,这么不可一世的,可爱可怜的小家伙。

  “看我的!”

  她说着,看见了我们赞许的微笑。就又趴在了凳子上,用胸脯顶着凳子面,手和脚都向上挺立着,头高高地昂起来,瞪视着我们。

  “哈哈哈哈!”我们除了笑,除了赞美几句,还能做些别的什么么?

  真是一个好可爱的,甜甜蜜蜜的小闺女!

  我没有问她是从哪学来的,这不重要。但是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很奇特,她却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我们展示着,虽然是并不完美的层面。

  这个可爱可怜的小家伙!

  当然,“看我的!”也只是我闺女现在的一句口头禅,将来她还会记得自己不时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么?还能够不断地证明给大家“看我的!”么?这是多么有气魄的一句话!

  或者不说也可以,只要做出来。

  但是我的确没有太多的信心,也许最终还是要被别的什么代替了,诸如“不知道”,“哦哦”与“哈哈”之类的敷衍塞责的东西,因为。。。。。。

  我不知道会怎样。

  但是,她现在很可爱。我也知道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那就是给她一份自己开放的空间,给她自由表达思想的天地,珍惜她的爽朗与自信的个性,像我们培植幼苗一样,我知道不仅仅需要阳光,空气河水,还有许许多多的,别的很重要的东西。

  我也有很多的事情要马上去做。

  我了我的一再说出“看我的!”的闺女。

  十一、我的苦的生活和甜的药剂

  当然,除了欢乐就是苦恼,除了苦恼呢?总还有那么一点点甜罢!当我翻看我闺女出生一两天的相片时,当我给她讲那些美丽的骗人的故事时,当我与她翻跟斗,折把式,叽叽嘎嘎大笑的时候,当我给她变出一两个呆头呆脑的玩具的时候,我享受到了一个做父亲的乐趣。当我的乖巧的闺女大声喊着“看我的!”叫我们注意的时候,我也想到了已经逝去的,曾经口无遮拦童言无忌的自己,那就是我么?

  或者,这就是我呢?

  当夜深人静,望着她恬静安详,四脚八叉的酣然睡姿时,我与老婆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无法自抑的笑。而生活的烦恼顷刻全部都丢掉了,只有那种茉莉花香般的幸福,阵阵袭来,醇厚而甜美,使我们如醉如痴。

  我的生活又有了希望了,不是么!只要一点点甜,一点点乐就够了,我们就会全然忘却半辈子的苦恼而手舞足蹈,这就是我们,这就是有个小孩子的乐趣了。

  我们的小孩子,我们的乐趣。

  你知道么?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十一日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六日夜

  二零零零年三月十三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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