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http://www.sina.com.cn 2000/12/14 14:09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丑丑
大多数中国人都喜欢在冬至的时候喝羊肉汤,据说可以驱寒。我不太爱吃羊肉,可是我喜欢过节,喝羊肉汤总会给我一种过节的感觉,不管在什么时候。笑脸、棉袄、火炉,还有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明明就是过节才有的欢乐和热闹。于是,同学打电话叫我去喝羊肉汤的时候,我骑上自行车便冲进寒风里了,一路上都在想着此时正在锅里冒着热气等我的羊肉汤,连吹在脸上的寒风也不怎么觉得冷了。
到了同学租住的房子,已经是一屋子的人了。除了一个腼腆地坐在凳子上翻书的小女孩外,其他都认识,只是很久没见面了。其实我们一直在一个城市,都是我的高中同学,和我一样,都选择了这个城市漂泊。但是我们很少联络,也很少见面。就差我一个了,拼在一起的两张饭桌上已经上了好几道菜,好几个人都挤在厨房争着炒土豆丝。例行的尖叫和拥抱后,羊肉汤上来了,我们坐下来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们不停地说高中时候的趣事,我很奇怪,过了那么多年,那些小事情,我们居然都记得如此清晰。我们大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年代。大家聊得很随意,象高中时一样,但是我们都小心地不问起彼此现在的状况。可能大家心照不宣,我们都过得不是太好,如果有人过的特别好,没人问她也会自己说起的。我们都不问。有一个以前和我玩得很好的同学,读高中的时候,我们曾经住一间宿舍,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一起上课,一起做功课,一起放学,一起去食堂打饭。考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出游。后来见面,一次比一次陌生,终于到最后的很多年不见,我不知道隔开我们的是空间还是时间。其实,我们一直在一个城市。我们现在相见,依然拥抱,我们抱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高三的那个夏天,我们坐在落日的余辉里,那片草坪总会在傍晚被染成金黄色。有风吹过,她站起来牵我的手,我喜欢看见我们两个的长发同时迎风飞舞的样子。她说你看,太阳是金色的,草地也变成金色的了,我们一定会金榜提名。我们果然都金榜提名了,可是,我们再见面的时候,脸上似乎已经多了一层东西。象纱一样长在那里,永远都撩不开。有人说,友谊和爱情、事业都是一样的,命里注定。分分合合均为天定。可是,我依然如此怀念多年以前的那两个小女孩,怀念阳光下我们迎风飘扬的长发。
同学们吃过饭陆续散去,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我知道他们很忙,比我忙。那个腼腆的小女孩也没走,朋友说她是大仙,她带了一副日本的算命扑克牌,很灵验的。朋友脸上一付虔诚的样子,我大笑。小女孩涨红了脸说,真的很灵,算过了的人都说很灵。为了证明真的很灵,朋友不让我走,要我看小女孩是怎样给她算的。朋友点上一支烟,虔诚地坐在了小女孩对面,小女孩对她说了一些什么后,她闭上眼睛虔诚地默念,小女孩洗牌。先算的是事业,每翻一张牌,然后解释,朋友都瞪大眼睛说,真准啊……虽然朋友让我在旁边听,我还是心不在焉,我不想偷听天机,如果说真的很准的话,我不想提前知道某一个人的未来,就象我不想现在就知道我的未来一样。我希望上帝可以把想象的权利留给我。
我拿起朋友枕边的一本书翻看,亦舒的《流金岁月》,我知道朋友是亦舒迷,而她最爱的便是《流金岁月》,可能她在书里看到了自己太多的影子。她曾经竭力推荐给我看,我看了,但是没觉得怎么样,因此她觉得我很没有水平。我想,可能是我太迟钝了一些吧,我又翻起这本书,可我的脑子不听使唤。我想起我曾经的算命,用扑克牌算过,也抽过签,可能是因为我的不虔诚,一次都没准过。他们说我会发财,而到现在为止我依然穷的叮当响,他们说我会走桃花运,可是到现在我依然一个人生活,并且没有任何会成双的迹象。而使我一直忘不了的是那次请碟仙的经历。好象只要读过大学的人都知道碟仙是怎么回事,这是那个时候大学里很流行的一种游戏或者说叫算命的方法。我们学校的算法就是从另外一所大学里传过来的。很多人都说很准,包括我们的党校老师。我记得我们在党校上完课,分组讨论的时候,我们的辅导员用了两节晚自习的时间给我们讲述碟仙的神奇,她说她读大学的时候也请过碟仙,而且所有的预言已经一一兑现。这让我觉得又刺激又好奇,后来我们就选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在中文系办公室请了一次碟仙,因为他们说有月亮的晚上,碟仙不会来。他们还说,如果碟仙送不走就会死一个人,我怕的要死,那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鬼,他们也怕,于是找来了几个男同学壮胆。当然,那几个男同学要和我们一样的虔诚,如果不虔诚,碟仙就请不来。一个小碟子,放在中间的阴阳盘上,选三个人将手指轻轻放在碟子上面,不要压住,然后默念“碟仙,你快来,我们相信你。”屋子里漆黑一片,安静极了,我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呼吸声,我觉得他们也和我一样紧张。我几乎要逃跑了,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我紧张的不得了,我害怕极了,我小声地说,我还是走了吧。没有人理我,他们都在虔诚地默念口诀。我只好留下来,也很虔诚。他们先问问题,碟仙开始动起来,然后总在它认为准确的答案面前停下来,我听见他们不停地小声说真是准啊,太神了,连一个同学的第几个姐姐离了婚都能算出来。最后,他们说该你了,你提问吧。我问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要问什么。他们提醒我说,你问问碟仙你毕业以后会在哪里工作呀,然后我就问了,碟仙在一个我根本没听说过的小山村停了下来,我重复问了三次,都是一样的答案。然后,我问,我未来的丈夫姓什么,碟仙转到“李”上,然后停了下来。回到宿舍,同宿舍的人好奇地问长问短,说也要在宿舍请一次,我说你们要请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回避。我觉得恐惧,当时的情形阴森森的,象在做噩梦。虽然我告诉自己我不会相信,可我老是忘不了碟仙固执地站在那个陌生的地名上不动的样子。后来毕业找工作,我一直郁郁被动,我想如果一切都是老天规划好了的,那我的努力又有什么用?事实证明,碟仙错了。容纳我的城市与碟仙为我选择的那个城市相隔万水千山。
后来有了相爱的人,他姓“黎”,而非“李”。但是,他们的拼音是一样的,都念“LI”,我总忍不住相信这是碟仙为我选择的,上天注定了的,他没有健康,但是他一定会好起来,因为上天早就已经把我们两个绑在一起,我会活着,那么他也一定不会弃我而去。上帝是言出必行的,他早就将我许配给了这个人,因为他姓“LI”。我天真地因此而快乐,因了多年前的那个游戏。我是如此愿意相信命运,只要它说的都是真的。碟仙又一次骗了我,他走了,跟上帝去了天堂,把我扔在这里,他并没有象碟仙说的会娶我为妻。然后,在我最悲伤的时候,有一个人非常心疼我的憔悴,他说还有他会照顾我一生一世,他不会再让我流泪。他姓“季”,只比“李”字多了一撇。或许是粗心大意的碟仙写了一个别字,我想,原来它说的“李”字其实是“季”。他让我感到安全,他不会让我落泪,也不会再让我整日担惊受怕。他整夜地和我打电话,整夜地对我说不要我一个人呆在这个充满悲伤的城市,希望我去他那个有雪的城市。他会在下班的路上拨通我的电话对我说他又想好了一个名字,是我们以后孩子的名字。虽然远隔千里,我却觉得如此幸福和快乐,我太累了,我需要一个宽厚的肩膀栖息。我几乎开始收拾行装了,然后游戏忽然又结束了。他说他是真心爱我的,但是现在他还没有能力,没有更多的解释,然后放下电话。我懂了。我将放进箱子里的衣服又拿出来放进衣橱,还好,他们都还没有皱。碟仙又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碰上了一个幽默的碟仙,特别喜欢开玩笑。我几乎能想象它嘴角的那一缕微笑:It's a joke!
朋友算完了,硬要我算。算命对于我来说已经真正地成了一种游戏,那就听听这位大仙怎么说吧。我盘腿坐在了小女孩的对面。小女孩说你脑子里要想啊,要很虔诚地想。我闭上眼睛,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我老是想起那个晚上我们在中文系办公室里的情景。我听到小女孩说,可以了,我就睁开了眼睛。她发完牌,问我你算什么,我还没开口,朋友在旁边说,爱情。于是小女孩开始根据牌面讲解,她说你现在在暗恋一个人,我茫然。她以为我默认,继续讲第二张牌,我看见她的脸红了,然后格格直笑,我说你笑什么,她说书上说你很早就有性经验。朋友笑翻在旁边,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我问她,你刚刚叫我想什么,她说你如果要算爱情,你就要一直想爱情呀。我对她说,我刚才什么都没想。她愠怒地把手上的牌一扔说,怪不得我给你讲牌的时候,你一脸的茫然和痴呆呢,重新来。这次我真的在心里想了,我希望知道另外一位神仙替我安排的命运。她说我是一个喜欢享乐的人,她说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她说我是一个脆弱的人。我说,是吗?这不好,我知道。然后,她说,你想见的人离你太远,你见不到。这太残忍,我否认。她说如果你能够改一下性格,主动一点,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人和你一见钟情。我说,对不起,我的性格和命运一样,我自己无法更改。她说你不漂亮,但是你的温柔和体贴很有魅力。我说我是不漂亮,我就在你面前,这不用算了。她说,你对自己的另一半要求太高,所以你总是孤独。我没说话。
算完了,我问她,人的命运还可以更改吗?她很老练地说,一般来说不行的。我对她笑笑,那么意思就是我没希望了。我又想起巴黎圣母院墙壁上刻的那个单词,“宿命”,想起我曾无意间在聊天室里打出这个单词后的追悔莫及。我曾经努力摆脱宿命,也告诉他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宿命,我们的命运我们自己主宰,我们的奇迹我们自己创造。可是,事实证明,我失败了,我们都失败了。上帝还是带走了他。既然是宿命,那一切都是早就注定了的,既然如此,碟仙为什么又要更改我的命运呢。今晚的命运又算不算数呢?
我当然不相信,碟仙都会撒谎,那命运也会说假话了。
冬天来了,我喜欢阳台上挂满香肠和腊肉,那样的冬天总是有着家的温暖。远远便可以闻到节日的气氛,在冬天的时候,那些寒冷的日子里,我们总是盼望春节,因为春节一过春天就会来了。整个冬季,我们都怀着这种希望抵御来自生命的孤独和寒冷,靠这种梦想里的温度度过一年又一年最寒冷的日子。我买了很多的香肠和腊肉挂在阳台上,朋友来作客,惊讶地对我说,你没救了,那么好吃。真是命里注定是一个沉溺享乐的人。
我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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