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90后的可悲之处,嘴上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内心敏感早熟。
小亮是我做家教的学生,典型的90后孩子。每次去他家之前,我都要先“辅导”一下自己:对小亮要多忍让!
每晚我都会6时30分前到达小亮家,但他总会磨磨蹭蹭到8时才进入状态做作业。8时前是我跟他相互“拉锯”的时间:
“快点做作业吧,等一下你妈妈看到你还没做作业就骂你啦。”
“你好烦啊,像一个阿婆那么啰嗦!”
“今天这么多作业,快点做吧,我9时就走了。”
“你快点走,我不喜欢你在这里,这里又不是你的家。”
……
每晚的争吵令我又气又急,我经常向朋友抱怨:小亮就像一个小魔王,好吃懒做,目中无人,长大肯定是社会的渣滓。但仔细观察后,我发现小亮其实也挺可怜的:他父母经常出外应酬,所以他也算半个“留守儿童”;作业繁重,星期六、日还要参加辅导班,基本没有休息日;朋友很少,除了上课外通常只用网络来联系。
小亮家里还有一个患有老年性痴呆症和癌症的奶奶,平时很少走出卧室。从他妈妈口中得知,小时候奶奶和小亮的关系最好,最疼他了。可是渐渐进入叛逆期的小亮总是不愿提起奶奶,我心里暗骂:没心肝的家伙。
有一天,语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家人。
“上两次你已经写了妈妈和爸爸,不如这次写奶奶吧。”我提议。“啊?写什么啊?没什么好写的。”“奶奶长什么样,喜欢做什么,有多疼你,和奶奶在一起最快乐的事,这些都可以写嘛。”
第二天晚上,我看到小亮的作文得了B-。老师的批语是:请增加对奶奶的外貌和动作描写,参照课文中的例句。
这是小亮作文的原文:“奶奶生病后,常常在房间里。我们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有一天夜晚我起床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奶奶坐在窗户前。我问:‘奶奶,你怎么还不睡?’奶奶说:‘我睡不着,坐起来看看外面的风景。’我望着窗外,突然想起以前奶奶经常和我一起看窗外的风景,当有一只鸟飞过的时候,奶奶指着那只鸟,我高兴得大叫起来。我们一起看驶过的汽车,还有去买菜的人。以前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奶奶会讲故事给我听,我很快就睡觉了。”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篇作文让我想起自己的奶奶,她临去世前的一段日子里经常跟我说晚上睡不好觉,漫漫长夜不知道怎么消磨。我心里替奶奶难受,但又无计可施。我想,小亮也一定感受到他奶奶的苦况。
这正是一个真实的90后孩子——嘴上说得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心里敏感早熟。估计自己第一次触摸到小亮心底的柔情,我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你写得很好啊,你应该得A+的。”
小亮显然不相信他听到的表扬:“你没病吧?”
“你要相信自己啊,真的写得太好了!我看了以后很感动。”
那天晚上,小亮第一次向我敞开心扉:原来他一直很担心奶奶的病,每次奶奶打吊针的时候,总担心她血管太细扎不进去;他很讨厌英语老师,因为老师经常上课点他的名;他最喜欢迈克·杰克逊,想学跳舞……还有,他觉得我很讨厌他,来他家做家教只是为了钱。是啊,虽然我嘴上不说,但小亮能感受到我心中的厌烦。真情假意,他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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