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7日晚9时30分，湖南省湘乡市育才中学发生一起严重踩踏事故。刚刚上完晚自习的同学们在下楼过程中拥挤踩踏，造成8名学生当场死亡，26名学生受伤。有人说是一起安全事故，有人说是应试教育的恶果。悲剧的发生，究竟是偶然，还是存在着某些必然？

　　但，我们不能忽视的是，这是发生在晚自习下课时的悲剧！初中生正处于身体发育的年龄，白天上课时间加上晚自习，在校学习时间超过12个小时。晚自习，无疑成了一场疲劳仗。

　　在百度上搜索“晚自习”的词条，相关网页多达850万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搜索“国外中学生晚自习”的词条，搜索结果只有1 000多条，几乎所有网页指向的是“中国学生的晚自习，国外学生不用晚自习”。在美国，寄宿制学校的中学生下午3点左右上完课就去参加各种课外活动或者社区服务。活动后，学生可以在自己的宿舍上自习，或是去图书馆，根本就不用集中到一起上晚自习。

　　相形之下，晚自习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一支悬在中国学生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把剑不放下，稍有纰漏，就会酿成大灾难。

　　湘乡：

　　如果那天没有晚自习，他们都不会死

　　□  首席记者/徐   鹏

　　湖南省湘乡市育才中学始建于1997年，是一所全日制民办初中，但是在校人数却远远超出同城的各所公立中学，收费也比公立学校高出很多。当地人告诉记者，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升学率。

　　事实上，不管是踩踏事故之前还是之后，几乎每一位进入育才中学的人都会首先被学校左侧墙上一个玻璃橱窗所吸引。通体全红的纸板上描绘的是学校在今年中考中所取得的优异成绩，以及那令湘乡人惊叹的重点高中升学率。

　　傲视群雄的升学率不仅仅给育才中学带来了巨大的声誉，接踵而来的是滚滚的生源和财富，这所名扬湘乡甚至湖南省会长沙的私立初中，在短短的几年内拥有了接近4 000名学生。

　　然而，在育才中学学生人数急剧膨胀的同时，平均每个班接近80人，已经大大超出教学能力所能承受的极限，安全隐患开始像魔鬼一样缠绕，只是在等待着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所占地130亩的私立中学内，绿树成荫，教学、生活、体育、行政设施齐全。但是由于育才中学课程严格，作业繁多，从早晨六点半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时间像被上好了发条不停旋转，大多数同学根本没有时间课间休息。很明显，素质教育在这里只不过是一张美丽的遮羞布而已。

　　“在育才读书，学习压力让人连死的心都有”，面对记者，初二(8)班的小杰说道。在那天晚上的事故中，他的同班同学小巩在人群中再也没有站起来。在他看来，事故的发生正是因为学校严厉得有些苛刻的课程安排和巨大的压力。据小杰介绍，育才中学不分年级，全要上晚自习，晚自习结束的时间是21：10，而21：30则是学校关灯睡觉的时间。也就是说，这20分钟内，接近4 000名学生要迅速从教学楼到宿舍楼以及完成洗脸、洗澡、睡觉等各项事宜。

　　记者在小杰的带领下来到了2009年12月7日晚发生事故的教学楼。这座教学楼主体呈回字形材质，大楼四个方向都有楼梯通达一层。楼梯为水磨石结构，宽度约1.5米。发生事故的楼梯口，位于教学楼与学生宿舍最近的一处。事发当晚，天下大雨，孩子们为了早点回寝室，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通道，一时间，人流高度密集，本来学校规定现场由老师维持秩序，但小杰和阿青的回忆都是那天晚上并没看见老师。在拥挤的人流中，先是因为几个男同学嬉戏打闹，致使1名女生滑倒，后面潮水般涌上来的人流，一层叠一层地压了上去。在面积只有4平方米的楼梯间，瞬间就堆积了近百人。压在下面的学生，因为瞬间严重的挤压和窒息，非死即伤。而这个楼梯口，成为经历过惨祸的同学们一生难忘的鬼门关。

　　“感觉胸口特别闷，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经历了那场惨祸的阿青对那天晚上记忆犹新，“原来也开玩笑说，万一有一天在这摔倒了，后面的人能压死人。可是没想到真的会这样。几乎每天下课，我们都是要往楼下冲的。如果不能按时回宿舍，会被老师扣分，而扣分是要影响升学的……”小杰突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连命都保不住，升学又有什么用！”

　　随着时间的流逝，善后工作却出乎意料的顺利，校长、政教处主任被撤职，遇难者得到了35万元的赔偿，教学秩序也逐渐恢复。操场上和教室里仍旧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场景。令人吃惊的是，惨剧发生一个月后，该校竟然还在上晚自习，同学们依旧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室，依旧是那个1.5米宽度的楼梯，依旧是那个4平方米的楼梯间，依旧是接近4 000人的拥挤人群，仿佛那场悲剧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离开湘乡中学前，在小杰的带领下，记者见到了遇难学生小巩的父亲，他面对记者不停地默默抽烟，不发一言。中年丧子的悲痛令这位湘乡汉子显得弱而苍老，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是儿子的书包依旧摆放在堂屋的躺椅上，仿佛他只是放学还没有回来。

　　临走的时候，巩爸爸在家门口突然拉住记者的手：“如果那天没有去上晚自习，他们是不是都不会死？”(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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