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特点,本来就应该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成长,长成自己的形状,长成自己的个性。对于树来说,无所谓有用或没用,吸纳天地精华,生长在天地间,体现自己的精气神,就是它们的唯一目的。
在欧洲和美国的园林里,常常能够看到被修剪得奇形怪状的树,人们一路走过都啧啧称奇,觉得修剪的功夫十分了得,觉得树的形状优美高雅。但那只是扭曲了树的个性来满足人类的怪癖而已,对于树来说就是一种纯粹的残害。人们对于树的过分修剪,在我看来就像古代中国男人要女人缠小脚一样,是十足的病态。
在中国,为了城市绿化和形象工程,常常把已经长得很成熟的树移来移去。由于长大的树移植不容易,所以通常就把大部分树枝砍掉,或者干脆把树干的上半部也给截掉。每次看到这样的树,我的心就一阵阵发紧,就像看到了被砍掉四肢和脑袋的人,鲜血淋淋的感觉。树一定也会很痛吧?树枝就像树的手,是为了伸向天空迎接太阳的,被砍了就成了残废。树干是树长成参天大树的唯一期待,被截了就一辈子没有了希望,活着的精气神就再也没有了。就算活着,也是一棵没有灵魂的树,苟且偷生而已。树一定也知道这样活着是一种屈辱,所以被这样移植的树大部分都死了,一定死得很委屈和窝囊。
现在中国的教育,在孩子成长方面,很像移植树木。树木从小适当地被扶持和修剪,让它们长得更加挺拔一点,这无可厚非。但我们教育孩子的做法,就像把孩子们的树枝给全部砍掉,甚至把孩子们的树干也给截掉一半,然后再按照我们所谓的教育标准来培养他们。这样做,即使孩子活下来,也没有了可以自由伸展到天空和大地的树枝,也没有了长成参天大树的精神。中国的小学、中学、大学校园里,充斥着这样的学生,身心已经残废,就像一棵棵没有精气神的树。
就像人们用病态的眼光欣赏被修剪得奇形怪状、身残体歪的树一样,我们也用病态的眼光欣赏着被我们修剪得已经变态的孩子们,他们一个个奥数做得飞快,高考[微博]分数绝顶,但实实在在被我们整成了没有野蛮生长能力、没有在天地之间枝繁叶茂自由伸展能力的残废人生。
2016.08.08
附《病梅馆记》
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或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固也。此文人画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诏大号以绳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删密,锄正,以夭梅病梅为业以求钱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钱之民能以其智力为也。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
予购三百盆,皆病者,无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疗之: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以五年为期,必复之全之。予本非文人画士,甘受诟厉,辟病梅之馆以贮之。
呜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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