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影视经典需要匠心打磨，一个海外的学位其实也需要工匠精神的铺垫。英国的钟表好像就是比国内慢，留学英国要放慢节奏，其实回到国内也应该调慢时间，特别是面对“只争朝夕，多快好省”的时代。
2017年4月15日央视著名导演杨洁去世，一代影视匠人身后留下的86版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创造了重播次数最多的中国影视作品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三十年的经典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近年来网上流传出越来越多的有关这部优秀电视剧的制作细节，无一例外地、一次又一次地强化着杨洁及其摄制组的工匠精神。
时间可能是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二十五集的《西游记》竟然花费了六年时间！
预算只允许单机拍摄，又要追求多角度、多侧面的效果，只能同一情节演员多演几遍、摄像机换位置多拍几遍。
中国电视剧制作初期的技术限制，不要说与好莱坞相比，与当前国产的影视作品也有明显差距。特技效果简陋、粗糙，大场面更无从谈起，同期录音无法完成。
但杨导的大手笔放在了人物塑造和故事情节，这也是《西游记》成功的关键所在。
其实，比《西游记》晚一年（1983年）筹备的87版《红楼梦》制作思路、流程同出一辙，仅剧本修改就历时两年多，演员海选、培训亦是“兴师动众”、反复推敲，也成就了中国电视剧历史上的又一传奇佳作。
可惜慢慢地，电视剧华丽、炫目的形式几乎取代了内容，而只争朝夕的社会，追求的自然是眼下，多一天也不愿想。
经典源于匠心，而留学恰恰是培养匠心的过程，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在英国留学和工作的日子里，我接触了很多英国大学的教授，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杨洁、王扶林（87版《红楼梦》总导演）的执着、细腻和坚韧。
这样的人很特别，像是地球之外的其他行星，有着自己的运行轨道，与这个世界没有交集。
学术上，英国教授近乎偏执地投入自己的研究领域。我听好友N说起她的博士研究生导师对鹿猪的痴迷程度，完全可以用癫狂来形容。
鹿猪生活在东南亚地区，像众多野猪一样，有这上下两对獠牙，但不同的是，它上面的一对獠牙本来应该由唇部伸出嘴外，却由上颌骨部竖直向上生长，以致于穿破了 嘴鼻的皮肤，并弯向头面部，形成一对似牙非牙、似角非角的角状獠牙，而且还可以越长越向后弯曲，直至穿破头面骨，刺入脑部，造成动物界罕见的生物生理“自 杀”现象。
这种“自我毁灭”型的鹿猪已经生存了2，500万年，至今没有灭绝，成为进化论的反例。
此外，这位导师还醉心于在中国文学作品、艺术作品或科学文献中查找有关鹿猪的记录，以证实几百年前的中国人是否知道鹿猪，以及如何获取这方面的信息。
为了证明这个假说的成立，他带着N经常早晨5点钟乘飞机飞赴伦敦，7点钟开始在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馆里研究，一次工作就是15个小时，中间只休息十几分钟，胡乱吃些三明治之类的快餐，晚上搭飞机回家。
N不得不“书海无涯苦作舟”了，从一万卷的《古今图书集成》到两页纸的“南洋小瞥”，她在祖宗留下的线装本、黄宣纸上枯燥的繁体古文中爬行挣扎，不亚于《西游记》中十万八千里的取经之路。
更痛苦的是，要忍受导师的学术“高压”。一次，为了查证两个汉字的异同，导师和N在剑桥大学图书馆里泡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N确信这两个字的准确用法后，才罢手。
按N的说法，这个精通英语、法语、德语、荷兰语、弗莱芒语、马来语的教授，如果会汉语的话，肯定不会让N帮这个“猪忙”。
当然，读博确实比较辛苦，比较煎熬，不过在英国的本科和硕士阶段，咱们中国同学也要经历不同于国内的钻研方式。
在英国的“西游记”很多时候是在图书馆度过的。
英国商科课程设置中，Critical Thinking（思辨能力）往往是必修课，我当时在英国学MBA时，这是第一门专业课。
这门课的作业成绩发下来，我才得了55分，相当于C。虽然没有fail，但还是觉得与预期差距大了些，我于是邮件预约了任课老师David，想问问究竟。
那天下午，我来到David办公室，把自己的困惑和盘托出。David和颜悦色的脸上，隐隐地变得有些严肃了。
“Andrew，其实我是手下留情了，本来你这次作业应该不及格的。”David的话不紧不慢，而我已经有些承受不了了。
他指了指作业的最后一页——在英国，作业往往是以小论文的形式出现，论文的最后是引用参考书目（bibliography），又慢条斯理地说：“你在论文中引用的论点和论据，不过出自区区4本书，太少了，我们要求是不少于10本书，否则你的结论就不可能客观、公正。”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David在课上总是强调他推荐的参考书单，密密麻麻的，不下20本。英国人是对的，没有大量的阅读，就不可能有全面、透彻的领悟。这种阅读训练，其实是培养从不同角度看待同一事物的习惯，而不拘泥于某个侧面。
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英国确实是“读”学位，正像留学时财务管理任课教师Jeff所说：You have to read a degree。
当年在这些挠头的作业中到底写了些什么，现在几乎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但在痛苦中养成的习惯却是记忆犹新的：做事要有依据。
我现在倒是很少“拍脑袋”决策了，而是调研为先，找到佐证后再发表议论。要感谢英国的教育，感谢那些曾经很难缠的、枯燥的阅读和作业。
英国的钟表好像就是比国内慢，留学英国要放慢节奏，其实回到国内也应该调慢时间，特别是面对“只争朝夕，多快好省”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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