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湛

　　春天是叶子们长得最快的时节，它们在惠风和雨中泛着绿光。

　　它是其中最淘气的一个，长在最高处，一见云飘过，它就一个劲地招手，想叫白云把它捎到远方去，可是云太高，天地又这么大，谁会注意到它呢？一天，一只飞鸟从它身边掠过，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它激动地几乎叫出声来，可是，鸟忽闪着翅膀，一下就窜到天边去了。它失神地看着远方，直到晚霞把天边染红。

　　“地平线的那头是什么？”夜，眨着神秘的眼睛，沉默不语。“地平线的那头啊，一定是大海，天空一样深邃的大海，大海里有无数的珍奇异宝……”它心里想着，兴奋得睡不着。它把天边的故事讲给伙伴们听，伙伴们笑着说：“别做梦了，没有翅膀怎么能飞到天边呢？”“是啊，没有翅膀怎么能飞呢？可是，云也没有翅膀啊。都怪你，怪你把我拽得那么紧。”它扭过头，不禁对成天拽着自己的枝条抱怨起来。

　　“傻孩子，要不是我拽着你，你早就摔死了……”它不愿听枝条的劝告，望着灿烂的银河，心快要碎了。

　　有一天，天空像泼了墨一般，森林里先是一阵悉悉索索，过后是出奇的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味。它微微欠欠身，正想看个究竟，可是突然，它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拔了起来，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周围的枝条全都舞动起来，整座森林像被施了魔法，狂乱地扭成一团。伙伴们恐惧地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住枝条，生怕被风神抓到不可知的地洞里去。一道闪电横劈过来，暴雨倾盆而下，许多叶子没有抱牢，被风神的利爪一下扫到了天上，打着旋，飞速地裹向天边，树林里发出阵阵哀嚎。

　　不知雨下了多久，天上的黑幕渐渐退去，露出宝石一般的蓝，这是它第一次经历大风暴，恐惧，又似乎有些莫名的期待。“被抓走的为什么不是我？”它既害怕，又似乎渴望着什么。它想要拽住风的衣角，可是风一抖，把它甩开了。就这样，整个夏季，失去了很多柔弱的伙伴，可是它却还端端地高踞在枝头。漫长的等待让它几乎失去了热情，秋天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它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又一只鸟飞了过来，停在它身边，用宝石一般的红嘴啄洗着羽毛，可爱极了。可惜它不会说话，要不它早去问候小鸟，祈求小鸟把它衔到大海边上去。小鸟在枝叶间啄了两下，连瞅都没瞅它一眼就轻捷地直冲向云霄去了。

　　叶子失望极了，闭上眼睛，觉得身体晃晃悠悠地，好像在下落。它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等一睁眼，发现自己真的离开了枝条，沉默了很久的它一下子兴奋起来。“我终于可以飞了！”它多么想飞到天边去看大海，可是，身体却不断地下降……它伤心极了，它早就知道，耗尽全部力量，它也是不会飞的，可是它不甘心。它奋力地想往上跳，没有风，它除了下落只有下落。它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坠落在阴湿的土地上。它闭上眼睛，等死神冰凉的手把它带走。就在这个时候，它忽然听到有谁在说话，它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昔日的伙伴们。“不要哭，这里才是你永远的家。”伙伴们安慰它说。“叶是不会飞的，飞翔是鸟的生活，我们的生命属于大地。”

　　它睁开眼看看湛蓝的天空，又看看坚实的大地、粗壮的树根，它明白了，原来世间万物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活。

　　它抹去眼泪，像伙伴们一样，投入了根的怀抱……

　　(作者为北京市第八十中学高一学生，指导教师：潘海燕)

　　【点评】真是一篇好文章！通篇都用描写和想象构成，极富浪漫色彩，画面感极强；描写十分细腻传神，特别是对那场暴风雨的描写，简直是惊心动魄，就是放在名家笔下也不逊色；对落叶坠地的描写，更使得情感起起伏伏，十分抓人。在文章最后，作者用简洁的议论有力地开掘了主旨，深化了文章的内涵，使得一片叶子由饱含理想的向往，最终实现了生命的涅槃，我想，这“涅槃”应该不仅仅是“感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