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莺音 欢迎投稿

　　假如我们下一秒就和世界一起毁灭。

　　我仰起无血色的脸看灰色的天空。没有鸽子，大片的灰的云粘在一起，比赛谁更寂寞。所以太难相信在那样的上空，有神祗观世。上帝，佛祖。

　　北京的春天是来得迟的，从来我都以为冬天过后便是夏天，然后又是冬天。温度没有

过渡，直接变化，脱下毛衣，穿上纱裙。

　　西山上的稀疏长着的针叶林，甚至比天上粘在一起的灰色的云都寂寞。

　　忽然发现寂寞成为流行。很想向它问好，说：寂寞你寂寞不寂寞？

　　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春游，不会看到新鲜的花，凝碧的叶。只是，总是渴望呼吸一下同平时呼吸的空气不同的空气。北京对我，是如此憋闷的城市。朋友们都说我身体越来越差，大约是缺乏运动。同先前暴跳狂走的我相比，判若两人地安静，他们总是不习惯的。我是不管他们习惯不习惯，但运动，总是叫人欢喜的事情。

　　以及出去看许多的人和物事，我是害怕心中空寂的人。

　　还在南方小城居住的时候，有时一个人在阴天跑去街上，站在马路护栏边看过往的人群和车，一看便是半天。或者上去六楼天台上，俯瞰整个城区。甚至搬来梯子乘母亲不备，爬到更高的地方去，坐在那里听风的声音。有时候还带着橙子上去，轻轻吸吮着酸甜的汁水，感觉世界都是我的。

　　可是只剩下手心里的芳香，别的什么也没有，甚至连那点芳香都慢慢散去，没有踪迹。

　　西山，八大处，许多佛寺，是我所喜欢的。记得曾经问sheen，说北京哪里的寺可以烧香的。卧佛寺只能插没有点燃的香，叫我觉得不虔诚。八大处那样多上香的地方，是可以点燃香的，却仍然叫我觉得不虔诚。我总认为寺中便应该有穿了袈裟的僧尼走来走去或静坐念经唱咒，般若波罗密心经，至少是南无观世音或者南无阿弥陀佛。

　　母亲见了佛像都是虔诚地下拜的，故我见佛像，每每要学母亲的样子三拜首并合掌祈福。那一刻觉着心头安静，闻到寺院中特别的檀香的味道柔柔地托过来，仿佛真可以将所想所盼尽诉于神佛。

　　那么忘记掉那些寄托于寺院而获得钱财的内容，比如不厌其烦地说着一元钱便能如何如何的人不停动着的嘴皮，或者还是能感受到佛法的禅意。像我这样的槛外人，有这样气氛，已经足够。

　　说得没有错，人若有这样的信仰，也算很好。至少在单行道上行走，也便不觉得太narrow。命运是错综复杂的阡陌，我们都是其上渺小的跳蚤，皈依不同的宗教，忙碌地寻找。

　　而手心橙子香甜的气味，还是散去。

　　昨天温暖的眼神，今天变成飘渺；昨天轻软的长发，今天只剩下短的贴着耳根。我们可能知道得太多，反而让自己老得太快。所以我们想到世界也许会毁灭，爱情也许会荒芜。

　　更多的时候，原路返回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幸福温暖的天堂，可怖阴森的地狱。上一分钟在天堂，下一分钟在地狱。我想伸手抚摸受苦的魂灵，又担心从此自己也沦落到万劫不复。没有怜悯，该他们受的还是自己承担。

　　罪与苦又不是神前结的缘，不想要时，只寻回原地轻轻一解。

　　记得那块大石头么？身体粗糙冷漠，淡淡深深画着游人的留言。关在生了锈的铁栅栏里。我常觉得这样的石头拥有灵魂，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许会悄悄地哭泣。说不定也曾有过惊世的传奇，只是无法或根本就不愿说。有个朋友对我说，其实发不出声音的痛苦，说不出口的痛苦，埋藏得深深的痛苦，掩饰得完美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如果痛苦让你在别人面前哭得大声放肆，这样的痛苦，是很快便能解脱的，如泪水的干竭。

　　——就算怎样挣扎，结果还不是海枯了石也烂了，地陷了天也塌了。那个时候，还有谁陪你着呼吸。走破单行道，花落知多少。乌鸦叫了，天开了。以为看不见的，你一转身，从背后却浮上来暖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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