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英国小说一瞥

　　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剑桥大学英文系访问学者 唐 岫 敏

　　一年一度的牛津文学节于3月28日落下帷幕。在这个由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参与组织的文学活动上，有关小说的活动项目有26项。活动讨论了许多当下人们关注的文学现状情况，如文学经典问题、文学作品与文学批评的关系、电影电视改编小说的问题、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的分类问题、作家的流放、移居及文化旅行的问题、女性视角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无论对于文学批评，还是对文学研究都很值得深究，颇具启发性。例如，莎士比亚为什么仍然对人们有一种魅力？为什么那么多的人认为他深刻地理解了人性，几乎四百年过去了，人们对他的兴趣仍然不减？ 曾几何时文学批评大家们把他们对于其他作家的了解、广博的阅读和严谨的判断溶进他们的批评中去，为广大读者指引了解读作品的方向。但是今天这样的人是否还存在？今天好似不管一个人读得多还是读得少，人人都可以有观点、有看法。这是不是批评失音的一种形式？电影电视改编古典小说和现代小说越来越流行。然而改编是提高了原著的精神，还是分散了原著的精神？儿童文学/成人文学界限模糊是近年来英美出现的情况。同一部作品在有的国家里被当作儿童文学出售，在另外国家里则被看作成人文学。如果儿童读物的语言并不比成人读物需要的技艺少，那么人们如何区别这两种文类？有没有理由作此区别？儿童文学的创作有没有内容与风格的界限？我们的儿童文学观念变了吗？一次大战期间，旅法美国作家格鲁德·斯泰因曾说过，作家应该有两个故乡。那么作家的流放、移居及文化旅行对他们的创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女性成为传记作家和历史学家。当现代女性开始书写历史上的女性时，她们是否感受到特别的挑战性？她们是否具有特殊的视角，能够展现出有别于男性作家的洞察力来？

　　应邀参加文学节的作家们也讨论了他们近年的新作。被《星期日泰晤士报》选中的这些新作虽然不能完全代表当代英国小说的概貌，但也能部分说明近年英国文坛的大体走向。当代英国小说所关心的主题是什么？有评论抱怨说，近十年英国的好小说只有五部，也有人感慨，文学被赋予深刻意义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我国的中文网上一篇文章评论2003年度布克奖小说时指出，现在英国流行一种现象似乎是，“小说不坏，评委不爱。”对传记的评论—“传记是近年的新小说”—意义暧昧却意味深长。带着这些“怨言”看参加牛津文学节的近年新作，我们会发现，造成读者接受方面评价苛刻的原因之一是，巨大的现代社会悲剧感颠覆了人们的古典悲剧思维定式，现代人如同笼中挣扎的困兽，对外界带着恐惧的不解，对自我带着无可奈何的迷惑。现代社会的悲剧有恐惧无怜悯，有主人公无英雄，有行动但无所谓高尚或卑鄙。笼中的困兽不断发问，我为什么在此？我是谁？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笼中困兽式的现代社会悲剧感使得作家们乐此不疲地进入犯罪小说和身份小说，企图找到摆脱困境的出路。犯罪小说成了英国近年来时髦之笔，作家们从各个角度挖掘犯罪动因，描述犯罪经过，把犯罪同政治、心理分析、精神病等等情况联系起来，似乎要通过解开犯罪之迷，认识神秘莫测的外界，认识我们生活在其中的社会，认识我们自己。大至反映古罗马帝国时代覆灭性的火山爆发同超级大国美国发生的911事件之间的深刻寓意，如《庞贝城》；小至《罪过不大》中对一个无名小村里的人物之间勾心斗角的描写，虽然没有枪声，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豺狼虎豹，但描写了悲惨与孤独，读后无不让人心头布满阴云。

　　2003年布克奖小说DBC·皮埃尔（DBC Pierre）《弗农小上帝》(Vernon God Little)以讽刺的口吻讲述的是一个15岁的少年如何洗清罪名的故事。这个孩子知道许多秘密，但这些秘密同学校里连续发生的16起谋杀案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弗农是无辜的，但他被一群怪癖的大人所包围。那些人无法接受自己悲剧性的角色，都试图想让弗农替自己的失败顶罪。弗农没有料到他竟然面临严峻的考验——所有的眼睛都盯到他身上。媒体、他母亲的社交圈以及城里越来越多的人都疯狂地胁迫弗农自首。他逃到墨西哥，又被抓回来，作为德克萨斯州最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被审判。就在他被处决的那天下午，弗农设想了一个完全现代式的摆脱困境的方法——一个要犯下滔天大罪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