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美国小学课堂为何能获学业审核高分?

2014年07月02日16:59  《第一财经周刊》    收藏本文     

  即使在上课时,美国加州Rocketship Los Suenos Academy小学四年级教室也乱糟糟的。

  一些孩子单独对着电脑玩游戏,他们的进度各不相同;几十分钟后,他们中看上去卡了壳的孩子会在教室另一头的地毯上得到老师的指导;另一些孩子拿着电脑围坐桌旁分成小组自行进行讨论。

  墙边阶梯上,几个孩子拿着大文件夹做作业,辅导员在旁边,随时响应他们的疑问;还有一个老师在进门的地方教十几个孩子阅读课,一个孩子甚至趴在了地毯上。

  在过去,小班教学,孩子自发地学习,在讨论和做项目中学习知识,或按个人不同进度得到老师帮助—就是通常所说的因材施教,并不是什么新鲜理念,但即便在美国,也只有精英类的学校才能提供:学费昂贵,能聘请足够多的拥有优秀教学理念的老师,同时能购置更好的硬件设备。

  但这所小学的现状是:600名小学生,只配备16名教师。坦白说,2010年在一个低收入社区空地上落成的Rocketship Los Suenos Academy,是一所标准的低阶层公立小学,招收的孩子大多家庭贫困,入学时才开始学说英文。

  它的校舍只是一栋两层楼房,食堂安置在楼外,由一个棚子遮蔽烈日雨水。隔着一条小径,斜对面就是操场,场地倒还宽敞。

  但在最近一次公布的加州学业表现审核指数(Academic Performance Indes,缩写为API)中,这所学校得分为789。可以用来参照的是,最好的学校为999,最差的为311。

  “我们知道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所以没把他们塞入同一个课堂,接收完全相同的信息。”Charlie Bufalino说。他在Rocketship Network工作,后者为这所学校的课堂教育提供运营和创新。

  Rocketship Network起初只是尝试着将装着游戏化教学软件的计算机引入学校,建成“学习实验室”(Learning Lab)。对于面对这些电脑的小学生而言,他们不过在玩一些过关游戏。但每次过关意味着他们掌握了新的知识,不过关也不要紧,这些游戏会给他们更多的提示和练习,老师也可以介入进来给予帮助。

  这些尝试,让老师从对着整个班级参差不齐的学生教同样内容的方式中解放出来。传统教学方式里,通常有些孩子觉得太容易,有些认为太难,以至于感觉无聊。一旦丧失学习兴趣,孩子成为问题学生的可能性就相应倍增。

  到2010年Rocketship Los Suenos Academy建立起来时,Rocketship Network已获得了足够的经验,能设计一个完全从学生角度出发的课程体系。

  “我们的老师现在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教那些更加重要的东西,”Rocketship Education教学模式创新的负责人Caryn Voskuil说,“例如我们重视社交情感学习(Social Emotional Learning)。这是教孩子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建立起价值观和责任感。”

  当她从一个班级拿出用来作为情感学习的玩偶Kimochis时,这个班级的孩子担忧但有礼貌地说:“你待会儿就会把它放回原处的对吗?”在美国,家庭和学校环境让贫困孩子没有更好的社交和情感能力,因此引发暴力、辍学或吸毒等社会问题,一直是被讨论的话题。

  “我们要想的是,我们究竟能教孩子什么?”Nolan Bushnell在提及未来教育,以及未来社会所需的人才时说。他是电脑和电子游戏公司雅达利的创始人。

  对现代教育的批判最主要来自于两点:一是,那种工厂式的制度完全没法根据孩子们的个性来给予教育,以至于大多数孩子的潜力被埋没;第二,孩子因为这样的教育僵硬没有创造力,无法在未来迅速变化的新经济中生存下来。

  “要知道,现代教学制度始于100多年前的维多利亚时代—当时机器的使用,对全球殖民的控制都需要大量的人才,这些人得会读写以获得和记录信息,并还要有快速心算和记忆的能力—自此,对学生听说读写和记忆的训练成为了学校的要旨。”Sugata Mitra,一位因为试图进行教育改革而获得2013年TED大奖的印度裔教授说,“这种学习的假设在于,万一你以后要用到这种知识呢?但现在这种假设不成立,因为我们有Google。”

  Bushnell的预言是:10年之后,一半的职业都是新出现的。在西南偏南教育大会(SXSWedu)的演讲中,他给出的提议是:要让孩子有兴趣去主动学习,因材施教,要有更多创造力的训练。

  “甚至能追溯到古代,学习就是一种社会性的活动,是讨论,是主动的探索,是一种构建。”Brad Ovenel说,他认为那种优秀的教学理念一直存在。他是温哥华Mulgrave School教育技术负责人(Director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也是一位参与到平日教学中的老师。

  但一直存在的问题在于,这种优秀的教学理念一直无法大规模地应用。

  “之前教育一直存在的困境是,要实现高质量的教育,成本必然会增加,能获得这样教育的孩子一定只是少数。”麻省理工大学开放课程平台的对外关系负责人Stephen Carson说。

  Rocketship Los Suenos Academy看上去突破了这样的困境。

  “要知道有一些东西计算机能做得更好,有一些老师能做得更好。”Rocketship Network的合伙创始人John Danner说。作为一名工程师,他曾在硅谷图形公司和甲骨文公司工作,创办Rocketship Network之前也曾自己创业。

  Danner最开始做的一切都不能称为颠覆,因为看起来不过是将一些联网电脑带入到课堂。这个课堂里,教授数学的服务来自ST Math、Dreambox、i-Ready和Equatia;教授语文的服务来自Curriculum Associates、Lexia和Accelerated。这些公司也都不算新锐公司,有的甚至成立于1980年代之前。只是当电脑和平板电脑普及后,他们推出了在线内容和平板电脑上的应用程序。

  但正是那些有趣的游戏化教学内容成为了这所学校实践“混合和灵活教育”的开端,进而实现了这种理念: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学习进度不同,需要获得成年人的帮助也不同。这样的帮助并不仅仅关乎分数。

  “因为硬件、软件、网络和脑科学的发展,5年之内,孩子们的学习方式会被彻底改变,并比我们以前学得要快10倍。”Nolan Bushnell说,“孩子们就是在一团混乱中学习的。

  因为这个想法,Bushnell于2012年创办了BrainRush。这个公司也试图将教学内容变成一个个在线小游戏,和DreamBox等类型的应用不同的是,他打算借助众包的力量,让每个人都能贡献教学游戏内容。他宣称自己的公司是维基百科和Zynga的融合体,并会比他之前创办的雅达利和Chuck E. Cheese更有成就。

  更多年轻的创业者带着他们的理想闯进这个领域。Tynker,一家在硅谷山景城的创业公司,认为他们做的游戏能让小孩学会编程。Tynker已开始和硅谷地区的一些学校进行合作。

  这个游戏最初级的部分,看起来幼儿园的小家伙也能玩。“当对数字和逻辑的理解积累起来,有一天他们长到足够大想要用这些知识做一个简单的游戏时,他们就能做到,是不是很酷?换句话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要逼着小孩学编程,而是从让他们了解简单的逻辑开始,先培养他们的兴趣。”Kevin Elgan说,他在Tynker负责校园合作。

  另外一家将办公室设立在EA和Zynga的创业公司GlassLab则在借助这两个公司的一些资源研究游戏如何能让孩子学得更好。它已经改造了EA的游戏“模拟城市”(Sim City),好让孩子们在玩游戏的过程中理解城市中各个环节对就业和环境的影响。

  Nepris也希望能让更多的孩子因为兴趣而学习,但它另辟蹊径。它的灵感在于发现好多孩子对一些学科的兴趣都来源于身边成年人,例如因为一个友善的花匠而喜欢植物,因为一个很酷的宇航员而喜欢物理。因此,这家公司搭建起一个平台,在此之上,老师能找到宇航员等各种职业的人。这些人接受老师邀请后可以在线或线下去和学生们聊聊自己的工作和相关话题。

  “教育行业的创业者一直有,但2007年前后突然多了起来。也许这和便宜的笔记本电脑以及iPhone的出现有关。到iPad出现后,教育领域的创业者就多得像爆炸了一样。”加州Sonoma地区教育办公室负责人Dan Blake说。

  和他说法类似的还有Lindsey Own。她是个新奇玩意儿爱好者。13年前取得生物学学位后,她在华盛顿州的The Evergreen School教科学课。2007年后,她发现邮箱里创业者们的邮件越来越多。“刚开始我会一个个饶有兴趣去试用,但后来有时会觉得窒息,太多了,没法再一一尝试。”她说。

  美国的投资者也开始关注教育行业的创业者。联合广场投资(Union Sqaure Ventures)、盖茨基金会(The Bill &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和500 Startups孵化器,都设有针对教育行业的投资。

  但推动教育行业的彻底改革并不那么容易。Steve Schoettle,此前Zynga的合伙创始人,在2011年离开Zynga之后,创办了一家叫做Junyo的公司。他最开始试图用大数据来给老师以更多工具和分析,期望用数据来告诉教育者下一步应该教孩子们什么,怎么教。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个工作所要涵盖的范围太过广泛。之后他们改变方向:将教育领域的数据率先提供给教育软件开发者。

  不过,蜂拥而至的创业者,至少使那些希望拥抱变化的教师有了更多选择和创新的空间。

  Brad Ovenel,那个认为学习是需要讨论、探索和构建的温哥华老师,曾经试着让孩子不借助任何技术来制作出一个“知识地图”(Map of Knowledge),好让这个世界的知识能视觉化地表达出来。他的学生们冲到图书馆,借阅书籍,问东问西,彼此商量,然后将不同种类的知识表达成不同的大洲。

  在这张地图上,伦理和哲学的洋流蜿蜒流向其他知识学科。孩子们解释说,因为这两种知识会对其他各种知识都有影响—这意味着孩子们不仅仅了解了这些知识类别的名字,而且还开始了解它们之间的深层次关系。

  “而他们用到的不过是剪刀、彩笔和一张大大的纸。刚开始我完全没有信心,但看上去效果非常好。”Ovenel说。

  技术能让Ovenel的孩子们走得更远,也让Ovenel更了解他的孩子们。

  他做了一个课堂尝试,让孩子们完全不使用教科书,只使用Storify、ThingLink、维基百科和Twitter。当讨论一个话题时,孩子们承担不同的职能,一些专门负责在维基百科上查阅相关信息,这构成了他们要学习的基本知识点;另一些专门将讨论的知识和话题用绘图的方式记录下来,这有助于他们思考不同知识的关系;还有一些孩子将有趣的或有价值的言论发布到Twitter上。这让学生在课堂上完全处于主动积极的位置。

  运用这些工具的另一个好处在于,课后,他和他的同事会通过数据分析软件来看学生们的活跃程度,例如,那些转变成图形的数据能告诉他们哪些孩子不够活跃,需要得到更多鼓励。

  “我们也会尽量多地搜集数据,这些对我们了解每个孩子很有好处。”在Rocketship Network中关注教学模式创新的负责人Voskuil说。现在,在她的学校中,Schoolailla和Illuminate Education这样的数据分析工具也开始被使用。这两个工具可以帮助老师将不同软件上的数据都输出到同一平台,并进行分析。

  潜在工具的存在使越来越多的老师加入到创新阵营中来。那些想要让课堂发生变化的老师,最终都会越来越拥抱技术。

  Arwen Imai Matthews,休斯敦一所高中的科学课老师,说她刚开始做老师时很绝望,常对着学生大吼大叫,也不知如何将那些知识灌输到学生脑海里。当那些孩子落泪时她又觉得忐忑,然后顶着“我是个坏老师”的阴影回家。

  有一天,她想开始改变。她想我这么沉闷无聊,如果不做些有趣的事,那我的课堂永远无法活跃和吸引人。于是她开始搜索,小心翼翼地尝试各种工具,例如Google Drive;也看一些其他老师的博客。

  她开始引入一些动手做的小试验进入课堂。最开始她很紧张,生怕出错,手忙脚乱出了小岔子。但她发现她的小岔子非但没有带来灾难性后果,反而让学生开始变得踊跃和乐于尝试,对科学课的兴趣也开始提高。

  “我意识到,如果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尝试,那我教的孩子怎么会去大胆去做呢。”Matthews说。

  在她做出示范效应之后,她所在的学校也慢慢变得更乐于创新,老师在教室中的自由度开始变大。她和她的同事会在尝试各种软件之后,和校长说,也许我们应该用这个应用程序,效果很好。

  创业者的存在也使得教室里创新的成本在降低。

  德州大学为初高中学生提供科学课外活动的一位志愿者在SXSWedu展台上看见了创客公司Sparkfun Electronics免费提供的用锡箔纸、LED灯和纽扣电池构成的“纸电路”,便兴致盎然地制作了一个,然后将成品带回自己的展台。在她自己的展台上,有着一个用硬纸板、铜丝做的电路,随处可见的那种回形针也被固定在硬纸板上,被用做开关。

  “我们一般给初中孩子做这种实验,让他们开始有电路的概念。不过看起来这种纸电路会更加方便和便宜,这个想法好极了。”她说。

  Sparkfun Electronics还出售带有Ardruno的套件,能让小朋友设计自动感应的小玩偶。看起来他们像是直接把硅谷最热门的小玩意儿直接改造了给孩子们做玩具,让孩子们并不和这个世界脱节。

  那些想法更超前的学校会鼓励老师们的创新。在Ovenel的学校,每个老师都会得到iTunes账号下的一定预算,他们可以用这些预算去尝试各种教学应用程序。隔三岔五,老师们也会聚在一起,聊一聊他们在课堂上采用了什么反响很好的有趣做法,他们彼此之间会采纳那些看起来不错的做法。

  Ovenel深以为然的一个模型是,技术会用来“代替”(Substitution)、“增强”(Augmentation)原有教学中的一些元素;除此以外,各种技术还能有前瞻地去“重新修正”(Modification)和“重新定义”(Redefinition)教育。这是2013年Ruben R. Puentedura提出了SAMR模型。

  “有时候我觉得这所学校像是个创业公司,因为每年都在变化。”Voskuil说。现在她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去看那些新出现的工具,邮箱里每周至少都会收到15封来自新的创业者的邮件。她会审视学校的需求,然后看这些工具是否能解决问题。

  “引入新的工具往往会带来教学体系的大变化,所以我们也很谨慎,每年最多只引入两个工具。”Voskuil说。

  没有谁能一下子颠覆原有的教育,但每个小工具都可以撕开一个小口子。

(原标题:这个乱哄哄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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