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在阁楼里 |
http://www.sina.com.cn 2003/12/14 13:54 新浪教育 |
萨拉永远也不会忘了在阁楼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在这个漫长的夜里,她是在那样一场剧烈的不是一个孩子所能够承受的悲伤和痛苦中度过的,那是一种她对周围的所有的人都不曾提及的痛苦。没有谁可以理解她,她躺在黑暗里没有睡去,周围地些不熟悉的东西总是强烈地分散开她的注意力,这对于她却也的确是件好事。她那存在着的小小身躯,让她还知道有着物质的东西,这要某种程度上对她也许是件不坏的事。假如不是这样,那种极度的痛楚在她幼小心灵中也许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忍受的,而事实上在这样一个夜里她似乎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并且只有—件事,似乎已经没有别的所有的事了。 “我的父亲死了,”她就这样一直喃喃着。“我的父亲死了!”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那床太硬了以至于她在上面不时的翻着身要找一个能够安稳地睡去的地方,还感觉到屋里黑得几乎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严重,风呼啸过房顶上的烟囱之间,就像是有谁在大声哭着。然而有更糟的事情,那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的打闹声、搔抓声和吱吱的叫声从墙壁里和踢脚板后传出来,她明白那是什么,因为贝基曾告诉过她这种情况。是大老鼠和小耗子们,它们或者在打架要不就是在那里吵闹。有一两次,她几乎可以听到尖脚趾在地板上跑磨擦的声音。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回忆起当初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曾惊恐地从床上跳起来,坐在那里浑身发抖,再躺下后必须用被子蒙着头。 她生命里的变故不是渐渐发生的,而是一下子来临的。 “她应该要干活了,她必须自己养活自己,”铭钦女士告诉阿米莉亚小姐。“应该立刻告诉给她,她要干的活儿。” 马里耶特在下一天的清晨离开了。萨拉走过自己的房间时,门正敞着,她朝屋里看了一眼,看到所有的都不一样了。她的一些饰品和华丽的衣物全被取走了,一张床放在屋里的一个角落里,这里已经是一个新学生的卧房了。 她到楼下来吃饭,见到铭钦女士身边的座位已经让拉维尼娅占据了,并且铭钦女士说话的态度也很冷淡。 “你应该做你的新工作了,萨拉,”她说,“小桌子那儿有你的座位,和小一点的孩子们在一起。你必须让她们保持安静,而且一定要令她们尊守规矩,不许浪费食物。你早就应该下楼来了,洛蒂已经将她的茶水打翻了。”这是刚刚开始,从那以后给她的工作逐渐增多。她教幼小孩子学法语,辅导她们的别的功课,这些还是她至少愿意做的事儿。铭钦女士感觉到有许多地方可以用到她。不管是任何时候,任何的天气,都能够打发她出去跑腿干着杂务。能够让她做别的人因为疏忽而没有完成的事,厨子与仆人们都学着铭钦女士的语调,非常愿意支配这个曾长时间被大力奉承的“小东西”。她们可不是那那最上等的仆人,既不懂得礼貌,也没有好的脾气,而且,假如做错了,能够时常让手边的什么人承担责任,那不是很方便吗? 开头一两个月里,萨拉想,她愿意努力把这些事情做好,受到了责骂也不做声,也许能够软化那些拼命驱使她的人吧。她那高傲的幼小心灵,使她决心要让他们知道她是在努力挣出饭来吃,决不是靠其它人的施舍。可是有一天她终于清楚了,绝对没有谁是可以软化的;她越是将那些吩咐她做的事诚心诚意地做好,那些粗鲁的仆人就越发地盛气凌人,要求也更加苛刻,那个喜欢骂人的厨子就越随意地责骂她。 假如她年纪再大点,铭钦女士早就会叫她去教大些的女孩了,这样就能够辞掉一位女教师来节省开支;可是她既然依旧显得像个小孩子,让她做那种干杂务的高级小仆人与做各种各样工作的女佣 就使得她更加有用了,一个平常干杂活的男孩是不会有她那样的聪明可靠。萨拉完成一些困难的任务以及传递复杂的口信中绝对能够信赖的,并且她还可以按照账单付款,此外还可以打扫房间,整理家居物品。 她自己的功课已以变成以前的事了,现在她什么都不可以学,每日让大家指使着,四处奔走,只有这样的忙碌了整整一天之后才勉强同意她要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些旧书,自个儿在夜里用功。 “假如那些已经学过的东西我不去复习的话,也许我就会忘记它们的,”她自言自语着。“我几乎变成一个厨房丫头了,假如我是个一无所知的厨房丫头,我就会与可怜的贝基相同了。我害怕我会不会完全不记得,在讲话的时候不发出某些词的“h”音①,会不会不记得亨利八世有六位妻子。” 在她从新开始的生活里,有—件非常稀奇的事:她的地位在学生中间改变了,她再也不是她们当中的小贵族的人物,甚至几乎再也不是她们当中的一员了。她让人使唤,做着没完没了的工作,根本就没有空闲与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而且她肯定看得出,铭钦女士宁可让她过那种与教室的里的人相隔绝的日子。 “我绝对不会让她与其他孩子成为亲密的关系,也不许她与她们讲话,”这位女士说。“女孩子喜欢发发牢骚,如果她把自己那些荒诞的故事讲给她们听,她就会变成中间受到虐待的女主角,这会留给孩子的家长们—个不正确的印象。因此最好让她过那种隔离的生活——一种与她的处境想适合的生活。我已经给她一个家了,这早就超出她有权能够在我这儿得到的一切了。” 萨拉并不想得到太多,她是傲慢的,也不屑于继续费心地去靠近那些态度上看得出对她觉得有些为难和举棋不定的女孩子。铭钦女士的学生实际上都是群愚蠢普通的小姑娘。她们过惯了富足和舒服的日子,然而萨拉所穿的衣服却看上去越来越短,越来越破,变得模样古怪了。她穿着的鞋子有了破洞,手臂上挎着一只篮子被派到街上去购买厨子急着要的食物,这已经成为真实的事情了,于是那些学生对在与萨拉说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与下等的女奴说话一样。 “想像一下吧,她曾经是个拥有钻石矿的姑娘,”拉维尼娅发起了议论。“她的确是个有趣的家伙,而且比从前更加的古怪了。我一直就不那么喜欢她,可是她现在那种不发一言看着人的模样真让我受不了——好像是要从你的身上看出什么一样。” “我就是这样,”萨拉听了以后立刻说。“这就是我要看着某些人的原因。我愿意了解她们,然后再我反复地琢磨她们。” 实际上她有好几次就是依靠多看了拉维尼娅几眼才省了不少的麻烦,因为拉维尼娅时刻准备着向她挑衅,假如可以把这位从前“供人炫耀的女孩”捉弄一下,肯定是件开心的事。 萨拉自己从来不挑衅,也不妨碍所有的人。她如同苦工一样地干活;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带着包裹与篮子走在雨中的街道上,她勤快地为那些稚气的而又不认真听课的小东西们教授法语课。她穿的衣服日渐褴褛,形态面貌日渐凄惨,人们干脆让她最好待在楼下吃饭,她就像是无人关注的孩子一样的对待,然而她的内心却越发孤傲和痛苦,但她的感受从来也不对任何人透露。 “士兵们是不会抱怨的,”她紧咬着自己的小牙关,说道。“我也不愿意抱怨,我可以假设这是战争中的一部分。”但也有些时候,她的幼小的心灵似乎就要让孤独给磨碎了,但幸好还有三个人能够安慰她。 第一个自然是贝基——恰好真的是贝基。在阁楼里度过的那第一个晚上,她始终隐隐约约地感到安慰,知道在那个有老鼠打闹尖叫的墙的另一面还有着一个人。这后几个晚上,这样的安慰感渐渐增强了。她俩白天很少讲话的时候,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完成,要是交谈的话就会被以为是偷懒与消磨时间的表现。 “请不要责怪我,小姐,”贝基在第一开的清晨悄悄地说,“我可能不讲那些客套话。假如我说了,就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的。我是说‘请’、‘谢谢你’以及‘请原谅’这样的话,我并没有时间去说。” 可是在天亮之前,她时常溜到萨拉的阁楼里,为她扣扣子,或者在去楼下厨房里生火以前为萨拉做些需要她帮助的活儿。每当夜色渐深时,萨拉总是可以听到有一种恭顺的敲门声在她的房门上响起,这表示着假如她愿意,她这个贴身的卑女预备前来为她效劳。最初的几个星期,极度悲伤的萨拉觉得精神麻木得几乎不能说话,因此过了好一段时间她们才时常见面,或者相互探望对方。贝基在心里对自己说,当人们苦恼的时候最好让他们独处,不去打扰。 在三个安慰者之中埃芒加德是第二个,可是在埃芒加德还没了解自己应该如何做之前出现了件奇怪的事。 萨拉从痛苦的心情中渐渐苏醒重新回到周围的环境中去的时候,她觉查到似乎已经不记得还有一个埃芒加德存在在这个世上。她俩一直都是好朋友,可是萨拉总是觉得自己比她大了好多。无可否认,埃芒加德非常迟钝,同时也是非常感性的。她对萨拉的依恋是质朴而身不由己的;她把功课教给萨拉请求她的帮助;她倾听她所有的话,缠着她让她讲故事。可是她自己讲的话去没什么有意思的,她厌恶所有的书籍。当有人遇到灾难的时候,往往都不会记得有她这个人的,因此萨拉忘记了她。 因为埃芒加德几个星期前突然被召回家中去了,因此也就更容易被忘了。她回来之后,头一两天都没见到萨拉。她第一次遇见萨拉,刚好萨拉从走廊上过来,手里捧满了将要送去楼下缝补的衣服,萨拉已学会了缝补衣服。她的脸色显得苍白,好像已不是她本人了,而且那件模样奇怪、小而不合身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短得发至于露出了一大截黑色的腿。 埃芒加德是个十分迟钝的女孩,几乎不能付对这样的情况。她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了,但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萨拉会变成这个模样——那样的古怪可怜,根本就像是个女奴。这让她觉得很难过,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猛然地发出简短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并且喊起来——毫无目的,也好像没有意思: “噢,萨拉!是你吗?” “对,”萨拉回答,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闪进她的脑海中,令她涨红了脸。 她双手捧着那些衣服,用下巴颏抵住顶部,以免倒下来。她有一种表情在她直勾勾地瞪着的目光中,这令埃芒加德越发地不知所措了。她感觉到萨拉变成了另一个人了,是她所从不认识的。或许这来自于萨拉一下子变穷非得去缝补衣物,与贝基同样的干活。 “哦,”埃芒加德结巴着说,“你——你好吗?” “我不好说,”萨拉回答。“你呢?” “我——我很好啊,”埃芒加德说,羞涩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她一下子想起来是否要说些更为亲切的话。 “你——是很不幸对吗?”她冲口而出说。 这时萨拉觉得受到了不平等的对待。在这样的时刻,怒火充满了她那颗被撕碎的心,她感到假如有人会如此地没头没脑的话,还是不要靠近她。 “你如何以为,”她说。“难道你觉得我会非常幸福吗?”她从对方身边大步走开,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她意识到假如不是悲惨的遭遇令她忘乎所以,她会明白这个可怜、愚钝的埃芒加德是不应该因为不聪明与口舌笨拙而受责备的。埃芒加德一直是这样笨拙的,她越是认识到这些,就越发的愚蠢。 可是萨拉刚刚突然闪现在脑海中的想法使她过多敏感的。 “她与别的孩子同样,”萨拉刚刚这么想。“她不是真的想与我说话,她明白没有人愿意这么做。”随后一连着几个星期,她俩之间像是竖起了一座屏障。她们偶而遇到时,萨拉就望向别的地方,而埃芒加德也感到局促和窘迫,发不了声。有时她俩相互点个头就过去了,也有些时候甚至连招呼都不打。 “假如她情愿不与我说话,”萨拉想,“那么就让我避开她,铭钦女士那种隔离的方法很容易办到为事。”铭钦女士的方法的确很有效,她俩最终似乎见不了面了。那些日子,人们发现到埃芒加德比从前更加愚蠢了,看上去那么没精打彩、郁郁寡欢。她时常在窗座上坐着,蜷成一团,默默无语看着窗外。有一次,杰西经过时,好奇地站住看她。 “你为什么哭,埃芒加德?”她问道。“我没有哭,”埃芒加德回答,就像是有东西捂住了嘴,话音若时断时续。 “你是哭了,”杰西说。“一大滴眼泪从鼻梁上流下来,又从鼻尖上掉下来。瞧,又有—滴。” “噢,”埃芒加德说,“我非常难过——不需要人家打搅我。”她扭转肥胖的背脊,拿出手帕,干脆蒙住了脸。 那天晚上,萨拉回阁楼比平时要晚些。他们一直在让她干活儿,直到学生们都回到床上去睡了以后,她才能去那空荡荡的教室里学习。当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有一片微光从阁楼门底下露出来。 “除了我是没人会到这里来的,”她马上想到,“可是有人点了蜡烛。” 确实有人点了支蜡烛,那不是插在她被同意使用的厨房的烛台上,而是插在学生卧房中的一个烛台上。那个人坐在那只陈旧的脚凳上,穿着睡衣,裹着红披肩,是埃芒加德。 “埃芒加德!”萨拉喊起来。那人被突然的一惊几乎吓着了。“你是在自找麻烦。” 埃芒加德慢慢地从脚凳上站起来。她拖着鞋向这边迎来,那是一双她穿着太大的拖鞋,她那眼睛与鼻子都哭红了。 “我明白我是会倒霉的——假如被发现的话,”她说。“可是我无所谓——一点儿也无所谓。噢,萨拉,请对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再也不喜欢我了?” 她声音里有些使萨拉喉咙里那块东西又升起来梗在那里的东西,她说的是那么亲切和纯朴——就和原先那个曾要求成为萨拉“最好的朋友”的埃芒加德。它显然是说明在过去的几个星期当中,她显示出的意思根本不是她存心要那样的。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萨拉回答。“我还以为——你知道,现在所有的事都和从前不同了。我以为你——也不一样了。” 埃芒加德瞪大了她那双泪眼。 “什么,是你不一样了!”她喊着。“你不愿意跟我说话,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我回来以后是你变得不同了。” 萨拉想了一会儿,她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 “我是不同了,”她解释着,“虽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不同。铭钦女士不愿意我与姑娘们讲话,她们大都也不愿意和我讲话。我以为——或许——你也不愿意,因此我故意躲开你。” “哦,萨拉,”埃芒加德像是受到了责备一样地觉得沮丧,似乎就要哭了。随后她俩望了对方一眼,冲过去拥抱在一起。应该说明的是,萨拉的一头黑发的小脑袋俯在那个披着红披肩的肩膀上好几分钟,起初埃芒加德几乎放弃了她,她曾经那么的害怕孤独。 然后,她俩一起坐在地板上,萨拉双手抱着膝,埃芒加德裹紧披肩,怜爱地看着萨拉的那张奇异的、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面孔。 “我几乎受不了了,”她说。“我可以说你没有我一定可以活下去,萨拉,可是没有你我可活不了,我似乎要死了一样。所以今天晚上我蒙在被子时哭时,一下子想要溜到你这里来,只想求你让我们再成为好朋友。” “你太好了,”萨拉说。“我太骄傲,不愿努力交朋友,你懂得,如今各种考验都来了,它们说明我不是好孩子,我以前就担心它们会说明这些,也许”——有所顿悟地皱起眉头——“正是为了说明这个,才有这些考验的。” “我不懂这样的考验有什么好的,”埃芒加德口气坚定地说。 “我也不懂——这是真的,”萨拉坦诚地表示。“可我以为一些事情应该会有些好处,就算我们还看不出。也许——”她迟疑着,“铭钦女士也有她好的地方。”埃芒加德四下里看一下阁楼,有点怕,并且觉得奇怪。 “萨拉,”她说,“你认为你可以承受这里的环境吗?” 萨拉也环顾了一下周围。 “如果我假设它已非常不一般了,我就可以承受,”她回答,“也许,我以为这是一个故事里的一个地方。” 她慢慢地说着。她的想象力又开始工作了。自从她遇到这些困难以来,想象力似乎就没有为她转动过,她感到它似乎已麻木了。 “有的人生活在更加恶劣的环境里。想想基督山伯爵在伊夫城堡地牢里。想想被囚禁在巴士底监狱里的那些人吧!” “巴士底监狱,”埃芒加德悄声嘀咕道,凝视着她,开始听得着迷了。她记得法国大革命的事,那全是萨拉有声有色地讲述才让她在心中留下印象的。除了萨拉以外没有人可以做到这样。 那种大家所熟悉的光芒又在萨拉的双眸中闪露出来。 “是的,”她说,抱紧双膝,“那是一个玩‘假设’游戏的好地方。我就是巴士底监狱中的一个囚犯。在这儿一年又一年的呆着——已经好多年了,每个人都不记得我了。那监狱看守就是铭钦女士——那贝基,”——突然间她眼睛一亮——“那是隔壁牢房里的囚犯。” 她转过来对着埃芒加德,样子几乎就是当初的那个萨拉了。 “我决定这样假设,”她说,“那会是一个很大的慰籍。” 埃芒加德也高兴起来,与此同时也觉得敬畏。 “那么你愿意全部告诉我吗?”她说。“我能够在夜里,每当别人不知道的时候溜到你这里来,听你说在白天就编好了的故事吗?那样的话我们看起来就好像比从前更加好的‘最好的朋友’了。” “好的,”萨拉点头答应。“患难见真情,正是我的患难验证了你,证明你你是那么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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