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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多来了，又走了

　　作者：田家鹏

　　戈多来了。戈多真的来了。

　　等了整整两天，一无所获。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非常疲倦了。昨天晚上，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回去了，就在路边歇一宿。因为，戈多随时会来，他们又不知戈多什么时候来。万一因为回家错过了戈多，他们会后悔一辈子。

　　就在路边，靠着行李躺下。不一会儿，两个人都打起了呼噜。恍惚间，弗拉季米尔感到有一双手推了他一下。他太困了，翻了一下身，他又睡了。可他刚要入梦，这双手又推了他一下。弗艰难地睁开眼睛，可眼皮打架，不听使唤。矇矇胧胧地，他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影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惊恐地问：“你是谁？”可影子已经不见了，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浮而来：“我，戈多。”弗顿时睡意全消。他睁大眼睛。可除了身边正在打鼾的爱，什么人也没有。就在他打算重新躺下的时候，这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在弗听来，这声音温柔好似情人，慈祥有如母亲。

　　“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等我很久了。你累了吧。其实你不用专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等我。我刚才回家去了。家里真乱呀！锄头、犁耙丢得到处都是，耕牛饿得哞哞叫，猪圈里的粪堆得比山还高，稻田里都是乱草，水也干了。家里都乱成这样了，你却跑到这里来等什么戈多！孩子，你知道谁是戈多？对你来说，戈多就是温饱，就是丰衣足食。这是你苦苦等待的幸福。回去吧，孩子，幸福是等不来的。你得劳动，得去创造。你要记住农时，不要误了季节。相信我的话，孩子，我会再来的。秋天，收获的时候，我一定来。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争抢你的粮食，我是来分享你丰收的喜悦。”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刻，爱斯特拉冈也做了一个梦。不过他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一个梦，还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情。他看到原野上有一位白发长髯的老人向他走来。这老人仙风道骨，饱经沧桑，但说话的声音却铿锵有力。这使他分不清来人的身份。老人对爱说：“爱，你在等谁？”“戈多。”爱一边回答，一边用眼睛观察老人。可这时他的眼睛就像一架总是调不好焦距的相机，越看越模糊。“我就是戈多。”老人平静地说。爱惊讶地听着，觉得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每一个等待的人都有他的需要。你需要什么，你知道吗，爱？哦，我告诉你，你需要自由。自由，这就是你的戈多。可是爱，像你这样，等不到自由。爱，你的包袱太大了，太沉重了。不信你打开你的包袱看看，里面什么都有，权力、金钱、爱情，什么都有，就是缺少一样。这恰恰是你最需要、最渴求的一样。记得泰戈尔的话吗？给鸟翼系上黄金，鸟儿就飞不起来了。你几乎拥有一切。你拥有权力，当别人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家休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你还在开会，还在为怎样管好别人发愁；你拥有金钱，你的财富足够几辈人享用了，可你并不因此感到充实和快乐，你总在为安全操心；你拥有爱情，可是你从不珍惜爱情，你一路问，一路找，你的生活中充满了欲望，可真爱离你越来越远。你这么辛苦地来等待自由，可我要告诉你：自由根本就无需等待，自由就在你心里。当你把沉重的包袱放下来，空手前进的时候，自由就和你在一起。回去吧，我跟弗说了，你们都不要再等了。我会来的，当你不再等我的时候。”

　　天亮了，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笑脸。弗和爱几乎同时醒来。他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两个人彼此张望。弗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喉结鼓胀，仿佛有许多话要对爱说，可最后只说了一句：“戈多来了。”爱点了点头：“是的，戈多来了。可是戈多又走了。”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戈多还会来的。他说了，一定会来。”

　　说完，两个人都似乎若有所悟。他们同时站了起来，弯腰从地上拿起自己的行李，一先一后，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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