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华：从恢复高考[微博]以后，北大在招生方面，特别是在人才培养方面，一直处在探索的过程当中。因为北大招生的工作，从一开始就紧密的和本科的人才培养联系在了一起。这些年我们在本科招生的这条路上迈出的步伐比较快、比较大，包括像校长实名推荐和元培综合评价系统的推出等等一系列的动作和政策措施，这代表了我们对目前安全以高考为大一统的录取模式的一些担忧。因为我们感觉到，人应当是多样性的，就像我刚才提到的，每一所大学培养出来的人，在这所大学里面培养出来的每个人应当都是不同的，但是现在我们完全集中的高考的统一录取模式，对于人才的培养，特别对高端人才的培养，有一定的局限性。当然我始终强调这样的观点，对于中国目前这样一个发展态势来说，高考绝不能被替代，我们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对高考的弊端进行补充。如果说取消了高考作为高校招生录取的主要依据，那将会产生极大的混乱和不公平。在维持高考统一录取矿不变的前提下，从2003年开始，教育部就开始实施我们叫“自主选拔录取的试点改革的工作”。这项工作我们进行了十年，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一些曙光，包括像我们现在推出的元培综合评价体系，实际上就是教育部始终在强调也一直希望高校所推行的建立健全高校招生工作的综合评价体系，我们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最重要的目标是想改变以高考分数为唯一录取依据这样的一个现状，而代之以什么呢？代之以选拔、培养、发现那些最适合北大培养的学生。分数高的学生很优秀，但不一定都适合到北大来。这些年我劝过很多分数很高但是没有什么主见，从小就特别乖的乖孩子，听老师的话，听家长[微博]的话，死读书，这些小孩他们到了北大来了以后会很痛苦。所以，能不能选拔到适合北大培养的，并且将来把他们能够培养成未来有可能影响世界甚至改变世界的灵魂人物，这是我们在本科招生方面所做的最重要的探索。

　　我们目前是在做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我们正在研究制定北京大学[微博]本科人才选拔的标准，这些标准我们过去有一些感觉，但只有一条是明确的，其它都不明确。明确的一条是什么呢？叫高考分数。这一条我们是知道的，其它方面我们有感觉，比方说社会责任感，我们都很强调，比方说学生的兴趣和好奇心，我们都很强调。但是这些都太粗糙了，不科学。我们希望经过若干年的努力，我们能够提出来一整套北大选拔人才的标准。

　　光有了这个标准还不够，我们还要做第二件事情，我们要让这些标准变得可以被测量。因为你光提出标准，如果你无法进行测量，等于没用。比方说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很看重学生的社会责任感，但是怎么样从考核的过程当中观测出来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呢？目前我们还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这些年我们只在一个问题上实现了这个目标，就是领导力的考核。我们非常希望我们选拔的学生具有领导力。怎么样使领导力这个标准变得可以被测量呢？我们采取了一个办法，叫无领导小组面试。一群学生围绕着一个问题进行讨论，考官不发表意见，从中观测学生的领导力。这是可以被测量出来的。但是这个方法我们是从境外引进的，不是我们的发明。我们要根据我们自己中国的国情、中国学生的特质、中国大学的特点，使我们的标准可以变成可测量的标准。

　　第三个重要的工作，光有标准，使它变得可测量还不够，因为测量总是要通过一定的题目来实施，我们要提高我们命题的质量，对命题的工作进行深入的、科学的研究，力争使我们的命题更有水平，更能够实现我们观测学生的目标。这些年北大的老师已经在命题的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下了非常大的功夫，但是我们要在一个更成体系的工作系统里，把这些东西，把北大老师最优秀的东西，通过一整套的工作体系，变得更加完善。

　　这三项工作做下来，我的预计，最快也要十年。

　　主持人尹俊：看来北大在这方面的规划是很长远的。另外，北大今年新推出的大学先修课程，这个措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也有网友反馈，大学课程是不是和美国的AP课程模式有些相似的地方。接下来想请秦主任跟我们聊一聊大学先修课程方面的话题，有没有借鉴AP课程的一些成功经验？或者有北大自己的创新在里面？

　　秦春华：美国的AP课程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产生，到现在已经70多年的历史了，发展得非常成熟。AP课程最大的好处，在我看来是它比较好的解决了大学和中学之间的衔接问题。因为教育，我们知道是一个连续性的过程，小学、中学、大学，只是一个人在接受教育的过程中他所划分出来的不同的阶段，应该是一个接力赛。但是在目前大的教育环境下，这个接力赛正在被割裂。被什么割裂呢？被考试割裂。比方说现在的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基本上在考虑升初中的问题，初三的学生正在考虑升高中的问题，高三的学生正在考虑升大学的问题。三年基本上是在围绕着考试做大规模的重复性的针对性的训练，太可惜了。问题的严重还不在于可惜，如果仅仅是浪费也倒罢了，更严重的问题是它起到了非常大的反向的作用，因为在大规模重复性训练的情况下，学生的创造力、创新精神、好奇心，正在一点一点的被磨光。这是很可怕的。所以到了大学以后，我们反而还要启发学生，把你们小时候的那些东西再给恢复过来，这个过程太艰难了。AP课程的好处在于让学生提前接受了大学的学习的方法，同时也赋予了学生挑战的欲望和激情。这和大规模的重复性的训练是完全不同的。应当说，中国大学先修课程是借鉴了美国AP课程的某些理念，但是在具体操作上，我们根据中国的具体国情，又做了很大的变化。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们希望中国的大学先修课程在最初试点的阶段，规模不要太大，先探索。因为中国和美国的一个很大的不同，我们是个抢跑的社会，我们老想跑在别人前面，老想把别人踩在自己的脚下，自己踩在别人的肩膀上往上爬。所以，从娘胎开始就恨不得开始抢。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会引发很多其它的问题。

　　另外，我们不大主张那些没有兴趣的学生去选择这样的课程。因为这样的课程是很有挑战性的，如果你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好比一个小孩子，他本来没那么多的劲，你非要让他举起一个大铁锤，一定会把他砸得头破血流。所以，你不具备这样的实力，你选择这样的课程，得到的结果只能更坏，而不是更好，它和奥数的竞赛不一样，那个不管你有没有兴趣，你都得往上弄，弄了比不弄好。这个和那个不一样，这个弄了未必好。关键看你自己是不是适合。

　　第三，大学先修课程我们不主张去给学生增添额外的负担。我们强调大学先修课程一定是在中学现有的高中选修课体系里边开设的，而且我们强调的是中学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实力，已经有了这样的项目，但你想更好的提升，希望大学来帮一帮，我们是帮助中学开设这些课程，绝不是说北大想开设这么一个课程，然后号召一批中学来响应，不是这样的一个事。

　　当然这个问题刚刚开始，我们还面临着很多复杂的问题。但是我相信有了大学、中学、社会、家庭的共同努力，我们是会比较好地克服前进过程当中的一些困难，最终使这个项目走向良性发展的一个轨道。

　　主持人尹俊：另外，在传统的高招工作中是这样的，招生归招办，培养归院系。针对招生和培养脱节的相关问题，不知道北大有没有采取一定的措施？

　　秦春华：过去在大一统的高考录取模式下，院系是不管学生的招生，学校招办把学生招来了以后交给院系，院系自己去培养。这个问题很麻烦。因为你是按照分数来录取的，虽然有学生的高考志愿作为引导和约束，但是在目前高考出分报志愿的情况下，考生填报志愿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大会根据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去选择自己的专业。当然我不排除有一些这样的学生。但是从我接触到的大部分学生和家长来看，现在正在慢慢演变成把分数作为一个价格，我考了这个分，能卖出什么样的价，相对应的进入什么专业。社会也根据所谓专业的热度，对这些专业进行了标价，这样的话学生的高考分数就和专业对接起来了。所以，我们遇到大量的情况，学生进了这个专业以后没兴趣，不愿意学，院系的培养出现很大的问题。这是一种巨大的浪费，人才上的浪费，资源上的浪费。同时更可怕的事情，你损失了可能性。因为本来一个孩子，他有可能成为在这个领域里面的一个非常出类拔萃的人，成为这个领域里面的领导者。结果在这样的制度下，他的这种可能性被扼杀掉了，这个太可怕了。

　　所以，我们现在在人才培养方面，不大去讲什么空话、套话，我们也没有搞现在社会上很热衷的有针对性的培养，我们踏踏实实的根据每一个学生的不同的特点，为他制定不同的培养的计划。我们给他各种各样的选择，根据你的兴趣、你的爱好、你的志向，去做选择。也就是说我们不再像过去的流水线上的作业一样，大规模的生产汽车，我们现在生产的都是手工的，都是定制的，只有这些东西才高端，只有这些东西，我们通过小班教学，通过老师和学生大量的接触、培养，我们把学生培养成为未来可能成为的那个人。

　　所以，从招生上，我们必然要做出相应的变化。这些年我们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使院系在招生过程当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我们提出不仅北大要有自己选拔人才的标准，各个学科也相应的要有自己选拔人才的标准，同时使这些标准可以测量。我想只有通过这样的细致的工作，才可能培养出来我们想培养出来的那样的人。就像伟大的钱学森先生，当年他是要读机械工程的，叶启孙先生看到了他的材料，对他说你不能读机械工程，你读了机械工程，将来中国也就多一个机械工程的工程师而已，你应该去读航空动力学，那个领域更适合你。所以，如果没有叶先生这样的引导，就不会有钱学森，也不会有中国的今天。所以，我们要改变的是这种情况，我们希望达到的目标也是钱先生这样的目标。

　　主持人尹俊：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最后两个问题就不用细说了，秦主任，一个是北大招生政策今年的变化，比如说有没有新增的专业，或者一些专业方面的调整。另外一个问题，我们知道现在国内的考生的选择更多了，可以去香港，可以出国，分流了一部分优秀的学生。这个挑战北大怎么看待的？

　　秦春华：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学生去哪个国家的哪所大学就读是他的权利，只要他具备相应的能力就可以。但是我想告诉这些考生和家长的事情是，即使你具备了这样的经济实力，你也仍然要考虑你的孩子或者学生本人在未来20年，在全球人才市场上的定位。我们的根在中国，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才能做出非同反响的影响世界的事业。离开了这片土地，特别是本科阶段的熏陶，也许你可能在这个领域里面也做得不错，但你将丧失掉一个机会，就是你未来可能成为影响世界甚至改变世界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它呢？

　　所以，在做这样选择面前的时候，一定要扪心自问一下，我未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如何实现这样的一个目标。

　　主持人尹俊：招生政策调整、专业的转变有哪些呢?

　　秦春华：北大的招生是按照大类招生的，所以新增专业，虽然每年都有很多的变化，比方说我们现在有很多交叉学科的专业，但是这些在招生的阶段和考生不发生大的联系。考生什么时候去考虑这些问题呢？你应当关注的是你到二三年级选择专业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北大给你提供了琳琅满目的众多的专业，供你去选择，那个时候你可能会更多的去关心这一类的问题。

　　主持人尹俊：二三年级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谢谢，谢谢秦主任今天做客新浪网的高招访谈，谢谢您，希望我们2014年还能请来给我们讲讲北大2014年的变化。

　　秦春华：谢谢主持人，谢谢考生和家长。

　　主持人尹俊：感谢考生和家长的收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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