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酷”的病只能在虚构中出现，但这一切并非与你无关。脸上挂着比阳光还灿烂笑容的人当然不会觉得正在病着，但当他面对电影中无数奇怪但却熟悉的角色，在别人的痛苦中找寻自己的寄慰，他会不会在推到极致表现出的病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自闭症

　　王家卫是一个相当都市化的导演，他拍沙漠中的古装戏都能把人拍得仿佛是去旅游度假的城里人。王家卫牢牢地把握住在现代城市化过程中人与人关系的疏离和冷漠。在他的影片中，热情总不是双方的，通常出现的是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情况：一方热情地渴望沟通、渴望获得关心、渴望获得爱，而另外一方则早已在生活中被异化成孤僻冷傲的性格。

　　梁朝伟就是一个最佳冷屁股。《重庆森林》中，梁朝伟唠唠叨叨地跟毛巾说话、跟肥皂说话、对衬衣说话，关爱的语调加上哀怨的眼神，仿佛在对待一个可爱又调皮的情人。我曾经听一个小女生说：“看到这里，自己恨不得就是那条毛巾!”可一旦真正面对王菲那样的小女生，他却显得有些笨拙，有些抗拒甚至还想逃避。这是因为他心爱的女人离开了，他曾经用关爱的语调和哀怨的眼神面对的女人离开了他，他受伤了。最深的伤害不是藏在眼泪中，而是藏在兀自独对毛巾肥皂衬衣的唠叨里！--这也许是冷僻的极端形式，也就是自闭最典型的“临床表现”了。

　　在城市中，我们不断伤害别人，又被别人伤害，渐渐地我们开始恐惧所有发生着和有可能发生的伤害。我们是那样地恐惧，以至于划出一个圆圈，把自己藏在里面，这个圆圈很安全，因为所有可能对我们造成伤害的东西都留在了圆圈的外面--毛巾是不会主动离开的。自闭的我们就这样在一个自设的圈里无限内倾、无限退缩……

　　从自私到偏执狂

　　成功的人是相似的，大约离不开这四样东西：金钱、爱情、名誉、权力。有人忙碌一辈子，一样都得不到，有人年纪轻轻，却全都得到了，但这给他们带来的未必就是快乐和幸福。等号的这边是幼稚的心灵+成功，等在等号那边的却很可能是极度的自私心理，也许最后就是自我折磨也折磨了别人的偏执。

　　《狂恋大提琴》(Hilary and Jackie)中，天才大提琴家Jacqueline Du Pre就是这样。因为嫉妒姐姐和姐夫平淡却恩爱的生活，在一次世界巡演中，她突然不辞而别，来到姐姐Hilary隐居的农庄，要求与姐夫作爱。遭到拒绝后，她歇斯底里地冲进树林，脱光衣服在树林中狂奔，委屈地大叫：“我只不过想要作爱!”在她的心目中，世界是为她而存在的，她理所当然应当获得关爱、获得名誉、获得权力、获得一切她要的东西，她有权力从别人手中夺取任何东西，不管这对别人有多重要，因为她想要，这个理由非常简单但又非常充分--对她来说。

　　可能在潜意识中，我们每个人可能或多或少都有这种野心，但是无情的现实会令这种野心不断地遭受到挫折和打磨，逐步蜕化(还是进化?)成理想和希望，剩下的野心变成病毒隐藏下来。也许就是在成功面前，这种病毒才更不被掩抑，陡然间冲将出来，硬生生将人性扭曲成一个环，挂在自己的脑袋后面，让自己显得像是上帝。

　　以爱情为名的自私和偏执更是许多影片表述的主题。在《红松树杀人事件》里，当那个女主角拼命想逃离的男人终于追踪到了她，就像一种宣告，他面对着她只不动声色地举起剪刀从脸上剪下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肉，“你不能再离开我，你是我的，你逃不了”这是无声的宣告……当爱被解读成疯狂的占有，偏执狂的表演又是何等触目惊心。

　　从双重性格到精神分裂症

　　有没有试过恨一个人恨得咬牙切齿，想把他碎尸万段，但见着面却满脸堆笑、握手言欢的?有的人会由此联想起自己可恶的上司，有的人会想起隔壁讨厌的邻居，有的人会想起自己妄自尊大的生意伙伴。那就要警惕了，这说轻了就是双重性格，说重了、一过度就是精神分裂症的前兆。

　　在《蝙蝠侠续集》(Batman Returns)中，米歇尔-菲佛就扮演一个典型的双重性格的角色。白天，她是一个穿着整齐套裙，老实本分，唯老板马首是瞻的女秘书；晚上，她穿上黑色紧身皮衣，套上面具，挥动长鞭，是浑身邪气的“猫女”。因为她的老板不是个好人，阴险狡猾野心大就不提了，反正还没烧到自己这里来，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就打份工吗?可运气不好的是，这个老板是个色狼，还是有点SM倾向的那种，趁着工作便利，把女秘书弄得半死不活的。要在中国，女秘书还可以奢望老天打个雷，劈死丫的。但美国人不相信这个，那就只有绝望了，是绝望把一个美丽文静的女人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猫女”。“猫女”还要生活，要支付晚上的活动经费，所以白天还得老老实实当她的女秘书。在两种反差如此巨大的角色之间切换，所带来的病态快感成了她精神上的支柱。否则没事谁愿意这么折腾，跳来跳去爬上爬下的，不累得慌吗?还不如好好在家裹着被子睡个好觉呢。

　　历来有压抑的情感就有宣泄的方式，相似的一幕还发生在《一级恐惧》里，片中所有人几乎都不敢相信那个孱弱羞怯的少年就是疯狂杀人的血腥杀手--即使眼前已摆出了种种证据。其实，他软弱和暴烈的双重性格已然让他走向了精神分裂，当他暴烈的一面显现，他就可以完全变成另一人，异乎寻常地凶残。

　　电视病

　　每天，我们睡觉要用去8小时，上班要用去8小时，吃喝拉撒又要用去数小时，还有可能开OT耗去一些时间，剩下的就十分可怜了。如果利用得好，这点时间还是颇有建设性的。但《衰鬼线人》(Cable Guy)告诉我们，电视毫不留情地夺去了这点时间。因为电视台很聪明，知道我们精神上的弱点在哪里，懂得利用这些弱点炮制出让我们欲罢不能的节目，这样我们就会整日呆呆地坐在电视机前上瘾成病，狂看广告，还乖乖地按广告指引掏荷包买东西。

　　在《衰鬼线人》中，金凯利就扮演一个这样的病人。他是“被电视抚养大的孩子”，每天睡觉之外的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电视上，一切的知识都来自电视，所有认识的人都生活在电视中。在现实生活中，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非常渴望获得一个。为此，他假扮有线电视安装员，跟马修布-罗德里克套近乎，并且不择手段介入马修的生活，拆散马修与家人、爱人的关系，想以此换取马修的友谊--因为电视教给他的价值观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影片结尾，照例生硬地加上了金凯利控诉电视的血泪之言和人们抛开电视后的温馨场面，但讽刺的是，很多人就是在电视上看到这部电影的--千万别以为对电视有不满情绪就能摆脱它，这点早就在它的算计之中了，认命吧！

　　偷窥狂

　　不少商品房的广告里，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放着一架连着三角架的单筒高倍望远镜，据说这是格调。但就是这望远镜让人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不过这也比住在《裂片》(Sliver)中的那幢大厦要好。在那幢大厦里，每一个房间都被安装了微型摄像机，房东可以躲在密室里看任何一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更极端的是《楚门的世界》，可怜的金凯利全天24小时的生活都向全球直播，身边的一切全是广告布景，他满足着全世界的偷窥欲!在爱人之间也没有例外，《芳芳》的男主角宁可天天盯着一面镜子窥看爱人的一举一动，也不敢亲近她，唯恐一不小心就打破了爱的幻像。

　　不管怎么说，人就是有些刺探别人隐私的欲望，而现代科技为我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先进而齐全的手段：针孔摄像机、微型窃听器、透视穿衣镜、红外线望远镜、透视照相机……电影、电视和网络更刺激着每一个偷窥狂的心灵，从电视转播到网络转播，我们能够看到“狗仔队”疯狂地飞车追逐着别人的隐私，这能让一个偷窥狂深度患者达到高潮；在互联网上，偷窥狂们快乐地交流着从商场、旅馆、厕所以及其它所有我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偷拍来的照片和录像、偷录下的各种对话和声响。

　　这简直是一个偷窥狂深度患者如鱼得水、非偷窥狂无处藏身的科技时代。

　　暴力狂

　　斯坦利-库比利克的《发条橙》在很多国家被禁，而且一禁就是三十年，有些地方到现在都还没有开禁。比较正规的说法是这部片子表现了令人发指的暴力，所以要禁掉它!一部三十年前的影片，反映了什么到今天还令人发指的暴力？

　　其实，《发条橙》中纯粹直白的暴力场面和今天众多的动作片相比，就算不能说望尘莫及，至少也是旗鼓相当，它被禁的真正原因可能不在于它对暴力的直接描写，而在于它试图揭示暴力的真相。亚力克斯接受了“道德矫正”的试验，试验无疑是成功的，他不可能再干任何坏事了，因为一冒坏念头，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就能让他产生近乎疯狂的反感。接受试验之前的亚力克斯是有病的，他是一个暴力狂，只有贝多芬的音乐和施暴能够给他带来快乐；接受试验之后的亚力克斯还是有病的，而且更加严重，他是一个被施暴的可怜的牺牲者。暴力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而留在了他的眼中--他的眼中再没有以往那种疯狂的眼神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无助的眼神。到这个时候，库比利克才表达了他的观点：最恐怖的暴力不是由个人施行的行为暴力，而是社会、群体以正义之命对个人心灵的操纵，是一种集体的暴力。

　　当然，电影表现的是一种极致，更多时候，压力潜伏在身旁，与生俱来的善念告诉我们，活着是一项健康而有益的考验。(文—吴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