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他走向国会

　　“我像疯子一样工作了27年，我需要的是休息。我想成为一位普通公民”。在接受CBS采访时他说。

　　8年的总统生涯就留待别人去评说，荣誉也好，丑闻也好，他现在只是一位普通公民了。

　　2001年1月20日，脸上总挂着大男孩似的羞涩笑容的比尔·克林顿将告别他的总统生涯。当他带着老婆孩子搬离白宫时，自然也给世人留下了一个问题：到底怎样评价这个总统？

　　他的“狗屎运”

　　一项由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络(CNN)及《今日美国》所做的调查显示，克林顿和他的夫人希拉里分别名列最受美国人“钦佩”的男女人物之首。自1993年以来，在这项调查中克林顿每年都高踞榜首。他执政期间，尽管丑闻、绯闻缠身，但民众支持率几乎一直保持在60%以上。

　　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袁征博士说，美国人对克林顿的评价，大致认为其综合素质在美国41位总统中，处于中上水平；经济管理能力则排在华盛顿、林肯、西奥多·罗斯福、富兰克林·罗斯福之后，处于第5位；在道德方面，则属于最没有号召力之列。

　　从1993年到现在，美国经济已经持续增长117个月，不仅创造了美国历史上经济持续增长时间的最长纪录，还创造了低通胀高就业并行不悖的奇迹，打破了经济学家对美国经济增长周期和规律的认识。经济的持续增长，自然也为克林顿增加了不少拥趸。

　　但袁征认为，经济增长的功劳能不能都记在克林顿身上则还存在疑问，不少人认为还不如把它记在格林斯潘或者克林顿的前任老布什甚至比尔·盖茨身上更恰当些。在经济低迷的1993年，克林顿上任伊始提出的财政政策的核心是增税，这个方案在国会以1票的微弱多数通过，克林顿将此事列为他总统生涯中“最风光的事情”。他说：“这项方案的实施迅速扭转了当时经济的颓势，并为其他一些政策取得成功奠定了必要的基础。”在8年之后的2001年1月，美国经济在持续增长之后面临滑坡，克林顿的继任者小布什试图说服国会的却是一项总额达1·３万亿美元的减税方案。对于美国经济，总统所能做的，无非就是跟国会在税率方面讨价还价几个百分点，至于经济的增长或衰退则自有其规律，有经济学家指出，美国经济复苏，其实在老布什时代就开始了，克林顿只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而已。在任期间又碰上新经济兴起带动股市上扬这样的好机会，则只能羡慕克林顿有“狗屎运”了。

　　而在道德方面，克林顿就实在乏善可陈。早在1992年，克林顿第一次参加总统竞选的时候，就面临着吸过大麻、婚姻生活不忠和躲避越南战争兵役的指责。

　　他的“拉链门”

　　由于导致前尼克松总统下台的“水门事件”被认为是美国政治史上最大的丑闻之一，所以美国人习惯把政治丑闻案称作“××门”。在克林顿第一个总统任期内，就先后发生了“旅行门”(解雇白宫旅行办公室职员)、“档案门”(白宫调阅共和党政府官员档案)、“白水门”、琼斯性骚扰案，在竞选连任期间，又发生了“政治捐款门”。每个“门”，都让克林顿面对反对党、国会议员、新闻记者和独立检察官的穷追猛打，疲于应付。

　　当然，所有的“门”的最高潮是莱温斯基案，莱案倒也没被称为“莱温斯基门”，而是更滑稽地被称为“拉链门”。为了调查克林顿和前白宫女实习生莱温斯基之间有没有发生性关系，独立检察官斯塔尔花费了美国纳税人的5000万美元，终于向国会提交了36箱调查报告，使国会启动了对总统的弹劾程序。尽管参议院100名议员于1999年2月投票表决否决了对克林顿的弹劾条款，但斯塔尔的继承人、独立检察官罗伯特·雷说，他将继续调查“拉链门”事件：“我将终结克林顿的美好形象。”

　　从现在的情况看，克林顿的“美好形象”，至少还没有被完全“终结”。

　　美国人对克林顿的丑闻表现出的宽容，是不是意味着美国人普遍的道德沦丧呢？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的楚世龙博士认为，美国人对政治家的形象、品质道德其实看得很重，整体社会的价值观也趋向于保守。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战后成长起来的一代的价值观的克林顿，成了第一个在总统任期内有绯闻的人，这确实给了美国人一个难题。美国人最后对克林顿的宽容，主要倒不是对他的绯闻本身的宽容，而是对他处理绯闻的方式的宽容。作为美国总统，克林顿知道美国总统的地位和权限，在关键时刻，知道“服软”，知道诚实地向国会、向公众认错，而不是利用总统的职权对抗，在“旅行门”、“档案门”、“拉链门”事件的处理中都是这样，这使得他没有成为“尼克松第二”————因被弹劾而下野。克林顿力图向美国人证明这一点：他是个诚实的人，是个犯了错误能改正的人，是个能接受监督的人。这也就够了。

　　克林顿自己说，在美国人中要找一个施政比他了得的总统大有人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袁鹏博士说，在2000年的总统大选中，选民普遍认为戈尔的执政能力要优于小布什，最后却是小布什当选，因为美国人认为小布什虽然不是太杰出，“当个总统也足够了”。美国人从来没有把个人过上幸福生活和国家繁荣富强的宝押到某一个人的能力和道德上去。

　　他的“告别秀”

　　在200多年前，独立战争刚刚结束没多久之后召开的制宪会议上，本杰明·富兰克林说了句名言：“我们知道我们自己选出的第一个总统是个好人，可天晓得以后将会出来些什么货色。”

　　出于对于人的不可确定性的恐惧，美国人设计了一个制度：他们选举总统，但是这个总统只不过执掌了政府的一部分，也就是行政分支，而司法和立法的部分各自独立。

　　袁征认为，三权的政治平衡中(国会一般控制在反对党手中)，总统要想对国家政治经济施加变革性的影响，变得越来越难，最终通过的都只能是一些折衷的方案。为了适应这种局势，美国两大党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政见正变得越来越相似，倾向于走一条“中间道路”。两党的竞选方案也大同小异，在竞选期间，甚至有共和党人攻击克林顿“窃取”了他们的政治观点。

　　克林顿的诸多“门”的丑闻只不过是重新演示了这一套制度的运行状况而已。在某方面，克林顿可以说是全美国乃至全球权力最大、地位最为显赫的人；在另一方面，他又是个处处受制的人。记者全天候追踪使得他毫无私生活可言，包“二奶”是想都不敢想，闹个婚外情全世界都知道，最后还摆上了国会。克林顿上台之初，兴冲冲、急匆匆推出了一个医疗制度改革计划，被国会二话不说给否决了，他才明白，做总统最大的功夫还不在于制定什么宏伟的规划，而在于去说服国会那些一天到晚吵吵嚷嚷的议员们。难怪看着克林顿在国会声嘶力竭的样子，连领退休金在家看电视的闲汉也会说：“这个可怜的家伙。”

　　但是这个总统虽然挺可怜，看来还是有不少优点的，治理国家和处理外交事务，还算过得去，对黑人、少数民族、低收入阶层等弱势群体算得上友善，在他即将卸任时，还制定了一项有利于无家可归者的住房方案。此外，他还屡屡显出他的可爱，他自导自拍了一部关于白宫生活的电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乏味而无助的总统；在俄罗斯街头，他买了一个长面包顺手就挟在腋下；在英国，他吃了饭后忘了付账就扬长而去；在美国的一个超市里，他买了书后信用卡里却没有足够的余额付账，只好对着围观的人群呵呵傻笑。他似乎在处心积虑地消解着政治、总统、白宫这些字眼的严肃性，让总统以一个娱乐明星的角色娱乐大众。这个来自南方小州的贫寒子弟，到后来不仅深谙美国政治文化的精髓，而且似乎比来自好莱坞的演员里根还更富于表演才能。

　　在离他的任期结束还有9天的时候，克林顿来到他的政治发迹地新罕布什尔州的多佛镇。8年前，正参加第41届总统竞选的他在这里发表演讲：“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只狗，也要战斗到底！”8年后，已经当了两届总统的他说：“当我的任期只剩下9天的时候，这最后一只狗还在汪汪叫。”观众中有人学狗叫，为其助兴，有人高喊：“克林顿总统，再来四年。”

　　当然，再来四年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毕竟法律已经规定了。但是，这或者是对克林顿这8年来纷纷扰扰的一个最佳期许。他还用有什么别的更大的期待么？□本报驻京记者方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