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辨认死者照片的少女(历史 摄)

　　着火地点的历史和现状

　　洛阳似乎没有什么能满足一般人需要的，即又便宜又好玩的大众娱乐场所，尤其是在老城。最早的洛阳应该指的是这一片地方，顺东大街一直东走还能看到以前的城门。因为各种原因，老城现在却成为洛阳经济发展最薄弱的环节。很多商店在这里开了又关，有的商店换了名字重新开张，有的商店关了之后就那么空着。以前的几所电影院，像人民影院、老城剧院的生意一天比一天萧条，还有些电影院干脆转行做了“量贩”。“量贩”据说是从日本传来的一个词，说白了就是超市的意思，“量贩”在洛阳的兴起也就是这一二年的事情。萧条的电影院很合适改作“量贩”用，因为它有足够好的地理位置和足够大的空间，不过很少有人考虑电影院小小的出口是不是合适。坐落在洛阳市西工最繁华地段的上海剧院现在在大家的口里就已经改了名字，人们叫它“西城量贩”。

　　前前后后冒出来的这些个大大小小的“量贩”中，最有名的应该是台湾人开在南昌路上的“丹尼斯量贩”,它规模最大,货物最全。每到节假日，很多洛阳人就举家去"丹尼斯"，他们把它看作牡丹公园、王城公园以外另一个休闲过周末的地方。再开一家分店对于生意红火的“丹尼斯”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们选中的分店地址就是东都商厦，一方面是因为东都商厦地理位置好，另一方面是为了和东都附近的"大张量贩"唱对台戏。

　　就在东都商厦这个地方，很早以前有一座火神庙，周围都是街道和小商店。庙里有一个挺神的人，他有一个秘方：如果有孕妇拉痢疾，他就让她回去吃鸡蛋，鸡蛋要用面包起来烤熟，如果吃一个就好了的话，那胎儿肯定是女孩；如果吃两个才行，准定是男孩子无疑。不过连50岁左右的人也未必见过这个火神庙。大家知道的是，现在那块地皮上站的是东都商厦。“12·25”事件之后，很多人又开始提起火神庙来，说大火肯定是因为得罪了火神。

　　东都商厦有过辉煌的时候，那时侯它还是人们在逛老城商业区必去一个地方。但后来渐渐衰败，地下两层和地上三层的柜台基本都租赁了出去，里面挤满了柜台。第四层作歌舞厅用，名字就叫东都歌舞厅。几年前,有个地方乐队为纪念黄家驹还在那里开过演唱会。“丹尼斯”租下的是东都商厦的地下一层和地上一层，经过前期的准备，"丹尼斯"东都分店把开业日子选在2000年12月26日，圣诞节后的第一天。

　　25日晚，“丹尼斯”还在忙着做开业前的准备，楼上的东都歌舞厅里则要举行盛大的圣诞节舞会。因为大部分电影院都停业或者转业了，东都歌舞厅就成为人们出来玩耍的重要场所。里面大厅可以跳舞，包间可以唱歌，而且票价很便宜，也就是三五块钱。很多人都从几天前就开始盼着圣诞节晚上来这里痛痛快快地玩呢。

　　第二天，“丹尼斯”没能开业，很多去跳舞的人再也没能回家，整个洛阳市度过了它的历史上最难忘的一个圣诞夜——东都着了一场大火，官方宣布309个生命在火灾中被毒烟熏死。

　　大火后的城市

12.25特大火灾的幸存者(伍嘟嘟 摄)

　　到洛阳市的时间是12月30日下午5点半左右，这从小长大的个熟悉城市里面有一股不熟悉的冷清的气氛，没有过新年的欢乐，也没有灾难过后的悲痛。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洛阳宾馆，那里设了一个死难者家属联络处。开车的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说前两天还听说死难者家属在中州路上堵住马路，不让公交车过，还有个女人就趴在车头，不过这两天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他还说他的一个伙计就死在了大火里，他们以前经常在一起滑冰什么的，后来交往就不多了，事故发生后几天他才知道那个伙计那天也在里面。他还听说在老城东大街两家住得很近的居民都有人遇难。一家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留下了一个小女孩，一家去世的是他们家的姑娘。因为后来我听说的各种传闻太多了，所以不能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但是，他平静的语气给我太深的印象。两天后，另一个出租车司机说他开着车送自己的朋友去辨认朋友妻子的尸体。我说，那你的朋友肯定很难过了，他说：“那……”，意思是没错，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尽管城市是冷淡的，但如果有人先提起大火，几乎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加入进来,诉说自己听来的消息。一时让人有错觉，找到死难者家属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有这么多的线索。但很快事实就证明远没有这么容易。很多人会说他们听说怎么样怎么样，如果往下追问，就没有了——大家都是听说，至于谁先说的就不知道了。即使是知道了死难者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同样不能接近死难者家属。洛阳市长征布鞋厂有三位女职工在火灾中丧生，由专人带领，我们在胡同里走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布鞋厂，门口的老太太告诉我这家厂很长时间都没有上班了。其中一位老太太的女儿和一个死者是同学，她不愿意让她女儿领我们去，因为死者的妈妈脸一直都是肿的，她们连提都不敢跟她提这件事。

　　东都商厦出事后一直有警察和武警看守，周围用绳子圈了起来。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被砸烂的玻璃墙和黑洞洞的四楼，然后交流大家各自听到的故事。对面看自行车的老太太说，那天她也在，她当时数了数，红色的车一共来了27辆。看的人多数都很惋惜，因为里面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丹尼斯”的招牌和边上的宣传牌儿基本完好的保存了下来。有个年轻的男人在念宣传牌上的话“天天少花钱”，说现在已经天天不花钱了。他很得意自己说的俏皮话，周围人觉得这话对死难者未免太不敬了，也就没有什么人理他这话。

　　有个老兄更绝，他支了一架简陋的天文望远镜在东都对面，上面还挂了一个小说明牌，上面写着太阳黑子云云，看的人每次交两块钱。即使漫天的云，他也坚持出摊儿。有人亲眼看见那架望远镜对准过东都四楼的歌舞厅。

电焊溅出的火花从这个巴掌大的小方空落到地下二层的沙发床等家具上，家具燃烧后散发出氢化氰的有毒气体，然后生到四楼歌舞厅，造成309人窒息而亡(小文摄)

　　偶尔能在人群里见到“12.25”事件的幸存者，他们都在东都商厦租赁有柜台，来的目的是看事情怎么解决，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拿到自己的货物。一个身穿长大衣的女人说从那天起，她的眼就没有干过。站在旁边的女人用手比画着不长的一段距离，说他们闻到味道以后赶紧往外跑，但是只跑了这么短就已经感到窒息，出来后爬在地上不停地喘气，手和脸都黑了。

　　连看守的武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撤岗。一武警自称是山东人，12月26日凌晨，他参加了从四楼搬运遗体的任务，然后又去火葬场维持了5天秩序。在那里，他称他也流眼泪了，因为有个小姑娘抱着妈妈的尸体大哭不止。而且，他说几天前，从东都的地下二层又发现了一具女尸。

　　火灾后洛阳市发起募捐活动，网上有消息说已经募到600多万了。但是市民政局的人说哪里有这么多，他们实际收到的钱要少得多。许多单位只是在记者招待会的时候举了举标着数目的牌子，然而钱还没有入帐呢。

　　洛阳市火葬场在火化尸体的时候实行了戒严，死难者家属说有个记者为了拍独家照片翻墙头进去，结果让武警带了出去。取消戒严后，再上去看，已经没有什么人了。200多具尸体很快就被火化了。不过院子里还停着120的车和一辆警车。

　　生还者的故事

　　经过展转的关系，终于联系到了一个幸存者——

　　王小红(化名)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说这件事。后来还是断断续续讲述了她在火灾中的经历。下面就是她的讲述。

　　上班的公司经济效益不好，工作就不怎么顺心。我平时对女孩子们都喜欢的事情，比如逛街、吃凉皮也没有什么兴趣。快过圣诞节了,我就想出去给自己找点乐子。张丹(化名)和我一个单位，我们关系很好，是好朋友。我们曾商量圣诞之夜去教堂看看。教堂那天肯定很热闹。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去凑凑热闹，看人家在干什么。下午下班后，我们约好8点钟在洛阳市建筑工程公司的门口见面。当时还约了另外一个女孩，结果一直等到8点20分，那个女孩还没有来，而且天气比较冷，我们就自己先去了。

　　“我们去了天风教堂，就是在老城青年宫附近的那个。教堂是新修的，比较大，就在中州路(注：洛阳市的一条主干道)边。我们到的时候，教堂里的人很多，二楼的人已经满了。来的人有真的信主的,也有和我们一样凑热闹的。牧师给大家讲话，说主会保佑你、保佑我、保佑他。呵呵，那天还真是保佑我了。我们就坐在一楼，看电视现场转播二楼唱诗班的演出，边上人来人往。唱诗班唱了一首《平安夜》，还唱了一首别的和圣诞节有关的歌，我不知道名字是什么。电视也看不清楚，我们就听声音。结果，张丹的呼机响了，是她的男朋友打来的，他说他正在东都商厦，让她也过去。张丹也想让我见见他。我们又坐了一会儿，快9点了，反正教堂离东都商厦也很近，只有两百米左右，我们就去了。

　　我们走到东都商厦大门的时候，看到楼里很热闹。‘丹尼斯’的员工正在挂牌子，有人在往上拉大横幅，不少在东都租赁有柜台的人也忙着上货。楼外面的车子停得满满的。张丹说：‘哎呀，还有这么多人。’我们坐电梯到了四层楼，但是电梯显示的是6层，因为地下还有两层。开电梯的小姐20岁左右，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电梯里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的。出电梯时候，张丹的男朋友正在舞厅的门口等我们。门口有一个桌子，卖票的人就坐在那里。

　　我们进去时候，里面正在放迪士科音乐，特别响。因为里面人满满当当的，我们只能溜着舞池边走。我们三个穿过大厅，拐进过道，过道和大厅只有一墙之隔，不宽，两个人可以并肩走过去。我记得我们是进了第三间包间。包房里还有两个男的。大家相互之间也不太熟悉，就先介绍了介绍。其中一个男的自己先出去跳舞了。

　　过了大约放了三首歌左右的时间，在舞厅跳舞的男孩回来了，他进来开门的时候——我后来一直奇怪，他为什么提都没有提外面有烟的事——我忽然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的味道，就问：‘哎什么给烧焦了?’大家就开始在房间里找，查看了的电线，没有发现有什么着了。有人就开门看，我也去门口，结果看见走廊里都是黑烟。

　　一看见烟，屋里的几个人直觉到肯定是失火了，就赶快关上门。大家纷纷拿起衣服和包，再打算从门口出去。我们五个人手拉手走出门，门外的烟越来越浓。刚才跳舞的男的走到第一个，张丹和她的男朋友走在后面，我和另外一个男的走在中间。走了几步,他们就感觉到闷得慌。张丹和她的男朋友忽然叫：‘回来！’我拉着那个男的也跑回了包房。走在第一的男的就自己往舞厅里走。走廊上的烟更浓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走廊拐角的地方气流比较强，我估计那个男的就在那儿死的。

　　我们回到包间，关上门。烟已经进来了，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不过，我看见电视机还在亮着，闪着光，放着音乐。，我想去把电源拔了。但还没有走到电视前面，电突然停了，房间里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们不清楚包间的结构，就知道没有窗户，没办法通风。张丹忽然想起来，让她的男朋友把空调给弄掉，好透透气。很快空调被打掉，包厢的墙也开了一个口子，大家才知道原来包间的墙是薄薄的一层板子。两个男的很快跺出个大口子。我叫了一声，因为恐怕外面什么都没有是空的，他们使劲过头会掉下去。结果外边是很窄的一条小过道。过道的另外一边是玻璃墙，也是东都商厦最外边一层了。两个男的和张丹三下五除二把玻璃给打破了，我个子小，就跟在后面，他们一把把我拉到玻璃边。我们赶快把头伸出去。所有的一切只有不到一分钟，我当时都没弄清楚他们是怎么弄的。

　　我们看到了对面居民房里的灯光，但看不太清楚。我把头伸到玻璃墙外，不敢扭头，生怕一扭头就会闷死。

　　他们带有手机，就开始打119，说东都六楼着火了，我们在东都六楼。有的119说我们知道了，马上就去。还有的就挂掉了。打了好几次,手机电池的电量可能本来也不足，很快手机就没有电了。我们没有给家里人打电话，一方面大家没有想到当时的火情，不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另外也不想惊吓了家里人。

　　刚开始我们还呼救，后来就不叫了。等一会儿就看到下面有人拿着手电筒照来照去，听到有救火车的声音，知道消防队员来了。一团一团的黑烟从地下冒出来。

　　“我们在上面一共呆了四五个小时，这段时间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样度日如年。事实上，这几个小时过得很快。我们在猜测火是怎么着的，其中一个男的说这个火不会烧死人的。我们还讨论下面跑来跑去的人，当时一点都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大厅里的人们早已经死了，那个男的也死了，所以也没有怎么紧张。

　　火被扑灭后，烟渐渐变成白色。对面居民楼上有消防队员拿手电筒往六楼上照，照到了趴在窗户上的我们四个人。消防队员喊话问那里有人没有，我们忙回答说有。消防队员就说：‘呆会我们敲门的时候你们答应一声。’十几分钟后，消防队员敲门。然后，我们就跟着消防队员出了包间门。

　　我们出来时候，大厅里的烟淡了很多。我刚开始只看了看舞台上，空空的没有人，我以为人们都已经逃出去了，楼里面只有我们几个人呢。结果张丹大叫了一声，我才发现脚下的舞池里都是人，全都是人。从四楼往三楼下的楼梯上也全都是人，但是再往下的楼梯上就没有人了，可能是中了毒的人再也跑不动了。我走路时候注意不踩到人，网上说我踩着软绵绵的尸体走出来，那不是真的，而且他们还说我的男朋友用胳膊肘打烂了玻璃什么的，都是假的，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他们。我那时候知道了腿软是什么感觉了。

　　出了东都的门，我就感觉外面的灯光亮得刺眼。路两边站了两排人，我们直接被放在担架上送到了医院，两个人被送到了洛阳市第二人民医院，另外两个人被送到了150医院。第二天我给我姐打了电话，没敢先打给我妈。在医院里的时候有几十个记者来访问，后来我烦了，就把门关上。关了门记者从窗户外面拍照，最后只能用报纸糊住了窗户。

　　从医院回来后，我没有别的症状，就是困，整天睡不够，也不愿意出门。我们昨天还见了面。经过这场变故，我们四个的关系更亲密了，大家都觉得走在柏油马路上是真是蹋实。”

　　刚见到王小红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平静，她自己也以为已经从这场灾难中恢复过来了，但是叙述到最后的时候，她不能控制地发抖。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最后没有说再见她就走了，连送给她的礼物也忘了拿。

　　死者的故事

　　在洛阳流传的各种故事里，有一个是关于一对年轻恋人死后在火葬场补办婚礼的。找到他们供职的那所中学，在学校办公室罗老师那儿看到了两人的合影和学校给他们写的悼词。罗老师先介绍了小林和小方的基本情况。他们都不是洛阳本地人，小林来自安阳林州,1997年从河南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小方是武陟人,一年以前从河南大学物理系毕业。两人都是现在供职的这所中学要来的。

　　学校里的老师们都觉得小林(化名)和小方(化名)是好人，他们也很喜欢这两人。不过有些老师并不愿意谈论他们，尤其是知道一个记者的时候。我想也许是他们难过到不想说，也许是不愿给自己找事，拒绝的理由都是他们要去上课了。最后，办公室罗老师帮助找到一位平时和他们关系比较近的老师和一个学生说了小林和小方的故事。

　　这位老师教语文，和小林、小方一个办公室，相互间交往多，对两人的性格比较理解。据她说，小林是个朴实的人，生活很有规律，过一段时间就要对自己前一段的表现来个自我总结。他为人厚道，性格内向，而且很仔细，能体贴别人。单位组织大家爬山，她抱着孩子，行动不方便，小林就帮她抱着孩子。小林写得一手好字，就经常自告奋勇帮同事抄抄写写，对小方的照顾更是周到的没话说。

　　小方则是一个非常开朗和外向的人，以至同事用“往外泼洒”来形容她情。她似乎总有着无穷的精力，打球、跳舞什么的都会，也喜欢尝试各种新鲜的事物。如果她生了气，那也不过只是一会儿的事。她对学生像对朋友，不仅本校学生喜欢她，连代课学校的学生也喜欢她。但她有一个缺点就是大大咧咧来学校后，被分到小林的教研室，学校里的年轻老师经常在一起玩，他们很快就熟悉了。而且两人的办公桌桌子挨办公桌，不久他们相爱了。

　　同事觉得这对恋人很有趣，是因为小林和小方的性格截然相反。有时候看见两个人在教研室里你一句我一句斗嘴，大家都觉得好笑。由于还没有结婚，他们就先被安排在单位的男单身宿舍和女单身宿舍。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他们一般都在小林的宿舍里做饭。有的同事吃饭不方便了，他们就招呼同事到自己家一起吃。不过，小林和一般男的一样做饭做得不好，小方做得好。

　　罗老师查了学校的课程安排，12月25日下午小林有两节课，他教的是高一化学。小方教地理，同时在别的学校代课。两节课后，大约4点半，学校要集中40岁以下的年轻老师排练合唱，为的是代表单位教育中心参加公司的党代会。教语文的这个老师和小方在排练时站在一起，小方在唱歌的间隙还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话，说衣服啦，说小林啦。不过具体说了什么话，她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因为小方平时就是一个话多的人，她也就没有特别在意说话的内容，她就记得小方那一天似乎格外高兴。小方说晚上她要和小林出去好好玩一下，但没有说决定去哪儿。

　　排练到6点结束，他们回到教研室，两个人都很高兴，一个人坐一把椅子还说个不停。有个同事进来，小方就问她发了多少钱，又问："哎，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同事因为还要去看学生的晚自习就不去了，小方和小林就自己先走了。以后语文老师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后来学校调查出，最后见他们的是住在对面宿舍的学生，他看见小林出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葡萄酒。

　　后来还访问到了小林的一个学生。她说林老师刚到学校的时候，老练的学生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学生一般都欺负老实老师，上课的时候不遵守课堂纪律。但是后来大家也看出来林老师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就认真听讲了。林老师经常会使用很特别的词描述化学反应，比如火焰安静燃烧的时候，他就会说像个大姑娘一样，同学们一下子就记住了。12月25日，小林给他们讲的课程是卤素的特性。那天下午第三节课后，她和另外一个同学在走廊上遇到林老师，约他晚上一起去玩，林老师说好啊，并让她们晚自习以后去办公室找他。不过，她们去的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人。12月26日上午有林老师的课，但是改上自习了，下午的课也没有上，同学们联想到中午听到的东都大火，隐约感觉林老师出事了。后来新老师接替林老师上第一节课时，很多同学都伤心地哭了，他们觉得站在上面的还是

　　采访期间校长不在，不过学校的老师说后面的一切事情，包括辨认遗体和接待家属，都是校长去料理的。送别的那天,小林和小方的亲人、朋友和同事都去了。还有很多学生也坚持要去,学校开始不同意，经不住学生们求了又求，终于准许学生代表跟着去了。

　　大家都知道小林和小方是感情很好的一对情侣，已经谈到结婚的问题了。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加上亲人的要求，大家决定给他们补办婚礼。小林和小方躺在洛阳市殡仪馆为女遇难者化装的的房间里，他们都被换上了灰色的新衣服，衣服是学校去买的。语文老师看见小林的脸色由于中毒，说黄不黄，说黑不黑，有种很难形容的颜色。小方的脸上有很多伤痕，下巴上也不知怎么弄的，有一很大一个伤口，耳朵是黑的，手也是黑的。校长把一块红头巾放在小方的脸上，说：我们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互相爱慕的情侣……然后就把红头巾替小方揭开。算是为他们举办了婚礼。

　　语文老师感慨地说，小方长得漂亮，人也开朗，人缘极好，她都觉得小方的一生里将要演绎很多故事，像小说里写的，电影里演的。然而，突然的一场大火，打断了她的生活。

　　她根据两个人的性格推测，他们倒下的时候应该不在一起，也许小林正在边上看，小方正在跳舞。因为小林不会跳舞，虽然小方后来教会了他，但是小林跳舞的兴趣始终没有被培养起来。

　　生死转眼之间

　　虽然火灾的原因现在已经有正式的说法，大家知道了事情发生的必然性。但人们在转述生和死的故事的时候，常常惊讶于生和死的距离太近了，有时候甚至取决于一转念。

　　老城丁家街有一对夫妇在东都商厦租赁有柜台，25日他们打算吃完晚饭后再去上货。乘饭的时候，丈夫埋怨妻子把菜弄掉在地上了，妻子说没有。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吵了起来。家里别的人回来一看，确实没有掉在地上，就让他们不要吵了吃了饭去上货吧。妻子说不去，吵了半天架，渴死了，喝完水再说。正在她喝水的时候，有人通知东都着火了。

　　经常被人们引述的另外一个故事是说一个东都商厦的职工接到传呼后要回电话，这个人不想去外面回，那样的话要交4毛钱电话费，她就去了四楼办公室，结果烟就在那个时候起来了。

　　在洛阳机车工厂职工医院上班的黄娜(化名)的体会最深刻，因为对她而言，这些不再是故事，而是亲身经历。事情过去了快一个星期，黄娜仍然没有回过劲儿，也一直没有去上班，连同一个科室的同事都找不到她。电话打到她家，她丈夫接的电话。

　　据她丈夫说，黄娜24日晚上值夜班，25日就呆在家里休息。她的朋友唐东(化名)、白杰(化名)先后给她打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去东都商厦跳舞，一起约的还有常建洛(化名)。他们四人以前就是同学，一直有交往，尤其是去年聚会过了以后，大家的感情更好了，经常在一起玩儿。黄娜晚上7点半左右出的门，当时他不在家。

　　黑烟往上涌时，黄娜没有在舞厅里，她去了三楼洗手间里。唐东、白杰和常建洛三个人先后去了洗手间，黄娜本来不想去，后来想想还是去了。她进去时候，一个姑娘解完手要出去，突然外边有一个小伙子冲了进来。几位女的嚷嚷“耍流氓”，小伙子叫着：“现在还说这个,外面着火了”，在他关门之前，大家看到了门外的黑烟。

　　这时，在洗手间里的人一下子慌了，刚好厕所里有一个玻窗户，人们赶快把玻璃打烂，向外边呼救。一小时之后，消防队员来了，把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砸开，把他们救下楼。黄娜下了楼之冲着楼上喊朋友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应答。她赶快打车回到机车工厂，通知其他人的家属，大家又一起返回去找，结果一直等到夜里两点多，彻底失望-------

　　清理现场者说

　　从报纸上了解到出事后第一个进舞厅的是洛阳第三巡警支队的人，就去找支队有关人士，想请他说一说当时情况。

　　据他介绍，洛阳第三巡警支队的人9点半到10点之间赶到东都商厦，开始他们负责维持现场。零点37分的时候,大火被扑灭。他们组织了80名左右的警察进东都寻找在里面的人。每四个人编成一个小队，手拉手从楼梯往4楼走。楼道里黑乎乎的，手电筒也不够用，残存的毒气让人头晕。而且，满地的碎玻璃，扎人的脚。讲述的人实在不愿意再去回忆当时，因为那情形让当过军人的他都受不了，太惨了。当时舞厅里都是人，有的人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有的人的衣服脱下来包着头，他们本来想防毒气的。还有的人依偎在一起。东都商厦的经理拿着应急灯，倒在办公室的门口。

　　中毒而亡的人口鼻里都流出了血。警察在抬有的尸体的时候，尸体的嘴里流出了白沫，他们就叫队长，他还活者。警察们有的从警察学校刚毕业的，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加上毒气，使有很多人都头晕，恶心。巡警毕家林的母亲和舅舅、舅妈那天晚上都在东都商厦，他想上楼去，支队长没有让他上，说你在这里等着。巡警根据毕家林妈妈穿的衣服认出了她，六个巡警流着眼泪把她抬了出来。

　　巡警抬了一个半小时，武警抬了两个多小时。所有的尸体一共抬了4个小时左右。最后清理现场的时候，他们搜寻了所有的角落，直到确认已经没有死者为止。在现场一共捡到手机和呼机20多部。有的还在响。

　　一个署名青云的网友在网同为洛阳“12·25”死难者建立的纪念馆里留下了他当时的经历和感受：

　　我是(洛阳)市公安局防暴队的一名民警，12月26日00：10分接警到达东都商厦，~~~~~到12月26日8：32分，我和战友将最后一具尸体抬出~~~~(女性，带一精英王传呼机(被机主调成了震动)，我们走到二楼的时候，传呼响了，而我感觉到的却是她动了~~她还活着~~

　　刚开始两个人抬~~后来一个人背~~

　　天亮的时候，我看见警察们的脸上竟然都是湿的~~是眼泪！！

　　我只知道我的腿软的连站都站不住了~~~

　　我不想回忆~~~”

　　漫天的传言

　　在洛阳前后呆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流窜在洛阳大街小巷中摇曳多姿的传言。

　　传言的焦点之一是死亡人数。12月28日的时候，记者问洛阳市有关负责人的时候，得到的数字仍然是309人。在对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数上，老百姓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态度：不相信。有的人是从当晚赠送和卖出的票数上推算，去的人总有五六百人，幸免于难的人有一百零九个人，那么最后死在里面的人怎么也有三百五十以上了。也有的人们凭听来的消息，比如谁家在辨认遗体已经被排到了400号左右；有的就干脆凭个人推测，他们是这样计算的：洛阳这次有家医院承担停放遗体的任务，有一家里面有51具，那么8乘50，你算算能有多少？各个网站也言之凿凿地说，有现场警察说事后又发现了十多具尸体。

　　另外一个问题是到底死难者是什么人。刚到洛阳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有整整一个班的学生都遇难了。先是说这些学生是洛阳师专的，很快就有师专的老师否定了这个说法。还有说是洛阳二师的，接着就被二师有关系的人斥为无稽之谈。然后有说是洛阳戏校的，又说是洛阳林校的……总之，有一种说法，就会有另一种说法来否定。

　　现场有多少支手枪是人们争论的另一个焦点，我从官方得来的消息是只发现了一把土枪，推测是哪个小混混儿自己带来的。可是，网上和民间的说法是有4把五四式手枪，还有一种版本是两把手枪。可能因为手枪不是手表，多一只少一只关系重大，所以人们会关注这个问题，而且，警察的一贯表现，让人们倾向于数目大的说法。

　　还有一个问题是让大家格外愤怒的，很多网友为此在网上痛骂不已，就是有传言说在现场发现为数不少的三陪女郎。负责老城治安的一位官员说，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三陪小姐。东都歌舞厅毕竟是个票价便宜的大众娱乐场所，哪一个人会去只要花三五块钱就能进去的地方找小姐呢，就是小姐也不愿到这种挣不来钱的地方。他们所说的小姐可能是另一些人所说的从郑州请来活跃气氛的20个模特。

　　在传播学中有一个理论来说明传言的盛行，出现这种情况的条件之一是社会正常的传播系统遭到了破坏，或者是不能运行了，或者是人们不再相信它了。面对比正规传播媒介活跃得多，而且也更容易让人们接受的传言，也许大家应该思考一下，除了国民素质的原因之外，是不是媒介自身也需要严格地进行自律了呢？记者 于彦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