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7月3日 贵阳-大方-毕节

　　 在贵州省大方县，有两个相距十几公里的村组，一个村组十几年前开始退耕还林，另一个村继续在山坡上开荒种地。如今，退耕村成为绿色富翁，开荒村却穷得叮当响。今年5月7日的一场大雨袭击，开荒村发生泥石流，18人丧生；而退耕村安然无恙，村里一百多万棵树木还保卫了通往县城的公路——

　　　　 来贵州的第二天，我们驱车前往贵州省西北部的毕节地区采访。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贵州的路难走。

　　 车子从贵州开出不久，我们就上了颠簸的山路。道路崎岖，山道弯弯。车子行进在山区，数不清过了多少道弯。一位同仁戏言："真有点晕得找不到北了。"再就是路基不平，坑坑洼洼的山路使我们饱受颠簸之苦。司机一个劲地说："这路还不算真正难走的呢！"

　　 中午在大方县吃午饭。大方县位于毕节地区中部乌江支流六冲河北岸，是一个拥有90多万人口的大县。据了解，地处国家重点开发区"攀西-六盘水"境内的大方县矿产资源和旅游资源丰富，有国家级森林公园――百里杜鹃，世界之最清虚洞天生桥、省级风景名胜区九洞天、神秘的油杉河原始风光，独具特色的星云宫、古朴典雅的奢香墓和奢香博物馆，自然景观人文景观交相辉映。只是我们眼中的大方县城有些破旧。不过当地的领导告诉我们：在毕节地区大方县城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大多数县城还比不上这里呢！

　　 在县政府会议室里，当地领导告诉我们：大方县目前仍然是国家级贫困县，大多数贫困农户分布在深山区、石山区、边远山区和少数民族聚居区，交通不便、信息不灵、文化素质较低、观念落后、脱贫意识淡薄，是大方县扶贫开发工作中的难点。另外日益严重的生态恶化成为制约当地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据介绍，地处长江水系中乌江上游的大方县山高坡陡、沟多谷深、地表破碎。长期以来，由于历史原因以及乱砍滥伐、过度毁林毁草开荒等行为，造成了大面积的水土流失，生态环境严重失调，自然灾害频繁，使农业生产遭到了严重影响，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极大威胁。

　　 "重视生态环境就是找到了出路，忽视生态环境就是丧失本来就很有限的生存空间。"大方县领导的一句话道出了当地人的共同心声。而当地两个村组在今年5月一场暴雨中遭遇的不同命运，更是一种印证。

　　 事情是这样的：在大方县境内的这两个村民小组相距只有十来公里，一个是小屯乡滑石村，一个是羊场镇穿岩村小沟组。多年来，滑石村一直在开垦坡耕地，而穿岩村小沟组则响应政府号召，将三千多亩荒山和三百多亩坡耕地全部栽上了树木。

　　 我们决定到那里去看一看。县里的同志告诉我们，由于刚下了雨，山路泥泞，小屯乡的滑石村去不了，我们只能到羊场镇穿岩村去看。

　　 穿岩村小沟组离公路有七八公里，只能步行，于是车子在公路边停下，我们徒步上了山。走在去小沟的路上，犹如进了森林公园。路两边到处都是参天的杉树、漆树，鸟语花香的美景甚至超过了森林公园。县里的同志说，这些树都是小沟村民10多年前种下的，由于这里的降雨量大，现在已经成林了。

　　 今年5月7日傍晚，一场暴雨袭击了毕节地区大方、黔西等6个县市，全区805个村、5871个村民小组受灾。开荒村发生泥失流，18人丧生；而穿岩村小沟组的村民却安然无恙，甚至连一只鸡也没有丢失，不仅如此，村里100多万棵树，保护了通往县城的公路，畅通无阻。

　　 沿着崎岖的山路攀登10多公里，我们来到了种树带头人杨先富的院子，他兴奋地告诉大家：这主要得益于人们15年来辛勤绿化构筑的绿色屏障。提起这些，杨先富唱起了他的顺口溜：

　　 "要致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种树一定要下决心，千万不能怕困难而灰心。退耕还林好处多，每个村民慎斟酌。不管肚子怎样饿，也不能乱砍滥伐树一棵。治理水土流失真有利，保护交通安全无阻拦……"

　　 朴实的顺口溜道出了小沟人内心的激动和对生态环境的朴素认识。而望着今天满山遍野的绿色世界，小沟人永远也忘不了发生在1980年夏天的那场暴雨，从小沟冲来的大量泥沙不仅将通往县城的公路壅堵，一个月后才恢复通车，而且全组村民在这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把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用来接房顶上漏下的雨水。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人们推门一看，村民韩守芬家的草房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沙石堆，于是人们刨啊刨啊，过了半天才把已经压成肉饼的韩家母子刨了出来……1980年的这场灾难深深地刻在小沟人记忆中。小沟人开始反思：如果不少生孩子多种树，人多天地少，水浅地皮薄，自己失去的将是这祖祖辈辈生存的家园，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1984年，大方县号召将25度以上陡坡退耕还林，并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小沟组积极性最高，第二年他们就退耕450亩，种上6万株树苗。对剩下的90亩耕地，则实行林粮间作。不仅如此，时任穿岩村村委副主任、小沟组组长的杨先富，又带领4位村民承包全组3000多亩荒山搞绿化。15年来，他们每年栽树都在万棵以上。目前，全组500多亩耕地和3000亩荒山已是绿树成荫、郁郁葱葱、一片生机，树木保有量达一百六十万株以上，其中有些胸径近30厘米，部分漆树开始割漆。现在家家都成了绿色富翁。按全组27户人家106人计算，人均资产10万多元，小沟人家家都拥有了一座绿色金山。

　　 而在小沟，为了保住这片绿色，人们目前的贫困程度也是令人触目惊心：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是简陋的竹篱茅舍土墙房；虽然"清泉石上流"，但小沟人却装不起自来水，只好挑了太阳挑月亮；省吃俭用集资架设的电线虽然已架进村组，却因电价高达9元而不得不忍痛割爱，依然用煤油灯和松枝照明，凑了几十元从城里买回来的黑白电视机也只好保持沉默；15年来，全组只杀过三头猪……

　　 15年来，小沟人克服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艰难，"咬定青山不放松"，守穷挨饿也要种树护树，树木成了材也不砍树，甘愿吃苦受穷。退耕时，县上的政策是每退一亩坡地补助25公斤返销粮。然而，这项优惠他们只享受了一年。耕地退了，栽上了树木，口粮却断了顿，他们仅靠林间一点空地栽下的土豆勉强维持到每年春天。15年来，他们没有向政府要过一斤救济粮、一分救济款，而农业税却照交不误。为了生存，每到闲季，小沟组家家户户都派出强壮劳力到城里打工。他们背着背篓，拉着板车，帮工、拉脚、挖煤，再苦、再累、再脏的活计他们都愿意干。为了这片绿色，为了自己永远的家园，他们没有走回头路复耕坡地。小沟人心里明白，今天种下的是明天的希望，今天受一点苦，可明天迎来的则是绿色家园的富足！

　　 与小沟相比，离小沟仅仅10多公里的小屯乡滑石村的岔冲、红星两个村组的命运就颇为悲惨。10多年来，这两个村组依然在开荒种田，10多年过去了，开垦坡地的滑石村"种一坡收一箩"，日子越过越穷，地层越耕越薄。

　　 事情虽然过去了近两个月，说到5月7日的情景，滑石村村民们仍然心惊胆战，满眼恐惧：那天雨骤风大，几个小时后山洪暴发，被开垦了多年的山坡开始了对人类的报复，洪水卷着耕作层的土壤以及泥沙、乱石，迅速汇集成泥石流，凶残地进。泥石流所到之处，几吨重的巨石被裹挟而"走"，村口两人合抱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拦腰折断，山脚下农民最心爱的坝地以及他们赖以栖身的家园，统统被一扫而光。而在灾难中挽救村民生命的，却是山谷中的一棵棵大树。灾难过后，村民们开始打扫"战场"。岔冲、红星两组125户人家，除18人遇难、18人重伤外，死亡的牲畜和家禽更是不计其数。同时，山洪和泥石流冲毁27幢房屋，冲走或掩埋上千亩土地，直接经济损失近百万元！

　　 对于城市里的一些人来说，保护生态环境的概念也许并不清晰，人们觉得，这离他们的生活远了一些。而在这里，血的教训则使人们把生态环境与生存与生命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